49 第 49 章（1 / 1）
芙蕖再次醒来，身边的场景再次变了个样，这回不再是阴森森的残垣断壁，而是一处极其华丽的海底宫殿。宫殿以形状各异的绚丽珊瑚作为摆设，雕着奇诡图纹的玉白柱子上镶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她躺在珊瑚石打磨制成的榻上，身上盖着软得几乎没有分量却十分暖和的鲛绡制成的衾被……皇孙贵族的待遇不过如此。
芙蕖伸手在眼前轻轻滑过，随着她的动作，一小串气泡就这么凭空出现……真是在水底啊。她先是有些诧异，之后便是庆幸，幸好穿越漩涡之前早就设想过万一漩涡之外是在水中的境况，提前服下了让人可以在水中呼吸的果实……否则，大伙儿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周遭无人，无法得知情况，芙蕖不知道屠苏他们现在如何，到底放心不下，穿上衣鞋便起身下榻，向外头走去。入目的便是仙境一般的景致，宫阁楼宇，画廊飞檐，珊瑚奇石，帷幔纷飞，有各种奇怪但颜色绚丽好看的鱼虾在她头顶或者身边游过，有些开了灵识的还会在她身边驻足观看一番，胆子更大些的小鱼竟还会直接过来啄她的脸、脖子和手……好在芙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会被这些时不时突然袭击的小东西给吓到。
问过了一只拿着武器巡逻的青色大虾，方知此处乃是海底龙绡宫，屠苏他们也安然无恙地到了这里，已受过龙女大人的接待，被允许在龙绡宫里到处观赏，此时也找不见人。倒是向天笑两兄弟跟着龙绡宫里负责造船的工匠蟹乾他们一起去准备沦波舟了，就在工事房里，最是好找。
芙蕖刚松了口气，他们无事便好。
正想四处去走走，看看这难能一见的海底风光，谁知那只大虾还挺八卦，竟然问她为什么会明明没有受伤却那么久才醒过来？搞得芙蕖很是无语……在漩涡里被晃晕了这种事你以为她会随随便便告诉你？别闹了！
这龙绡宫的灵气很足，芙蕖只感觉在漩涡里的晕眩感已完全散去，整个人舒畅非常。不打算继续回去躺着，难得能来一次海底，自是要好好逛逛。没什么确定的方向，她就随着心意漫步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隐隐约约的箜篌之声传了过来，芙蕖听那曲调，微微一愣，怎么又是屠苏吹的那调子？下意识便循着声音来源之处找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周围环绕着密密的红珊瑚，珊瑚上悬挂着漂亮的鲛绡。平台中间是一架巨大的箜篌，并无人弹奏，箜篌却自动弹出那动听的曲调。
芙蕖看着那巨大箜篌下的一男一女，男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屠苏少年，而女子……观其形貌，大方典雅，端庄美貌，一身衣衫更是华贵非常，大概就是那大虾口中的尊贵无比的龙女大人？
芙蕖来到之时，两人刚刚说完话，她只听到少年用那好听却又显得有些冷清的声音说道：“感谢龙女大人言说。在下亦不便多做打扰，先告辞了。”
美丽的龙女转过身来，出言阻止，“公子且慢。”
“龙女大人有何指教？”
这真不是她该出现的场合……芙蕖小心隐匿住自己的身形气息，打算悄悄离开，却因龙女的一句话而停下了脚步。
“我虽为角龙，尚未修成应龙，却也看得出公子体内煞气纵横，凶戾非常，属诡异之相。而观公子，并非大恶之人，何以遭凶煞缠身？”
“……在下幼时曾遇变故，伤重醒来后已是如此，不记得发生何事，多年来也不知何法可解。”
“可惜，非绮罗能力所及。不如下回寻个时机，替你问一问敖闰大人。眼下，望公子听我一言，若要不为煞气所蚀，须谨记你的心念不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少年喃喃，垂下眼睑遮住些许自嘲之色，“……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龙女温柔的声音静静响起，“只因那样最易凡心入魔，以公子情形，稍有差池，恐造成不能挽回之局。”
……
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芙蕖大惊失色，豁然转身，瞳孔微微一缩，“红……”
红玉伸出玉白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的惊呼，摇摇头，见她平静下来，牵起她的手将她拉离原地，两人来到一处珊瑚掩映的隐蔽之处。
“红玉姐……”芙蕖低下头，看着脚尖，此时的模样倒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方才龙女大人所言，你可听到了？”
早在江都城外芙蕖便已知红玉的身份，正是屠苏的师傅紫胤真人手下的剑灵，下山也是为了保护屠苏，自是对她信赖非常。此际便也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有些迟疑地开口，“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屠苏的心情会影响煞气，若是心中滋生阴暗的情绪，他体内煞气亦会增强……紫胤长老也便是因为如此，才不允许屠苏与我们一道上早课，让他独自在后山修炼……”她有些压抑不住的惶恐，声音也愈发地低了，“但我不知他的煞气竟会如此严重……我……”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这些日子因她之故，这几条怕是都犯遍了吧。“红玉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红玉默然片刻，其实，自自闲山庄那场幻境之后，她便觉得屠苏有些不对劲了。那场幻境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了他的心智，可他不说，她亦不好逼问……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原本她亦曾想过找芙蕖帮忙，毕竟屠苏最是亲近芙蕖，若是芙蕖能帮忙，或许能够试探出他如今的心境，也好对症下药。可如今，经过青龙镇这一遭，再行芙蕖这条路怕是不通。屠苏如此异状，想来也多半与芙蕖也脱不了关系，教她去试探无疑更是雪上加霜之举。
她问她该怎么办？时至今日，她却也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感情之事，谁又能分出对错来？喜欢的一方没有错，不喜欢的一方难道便错了？
两情相悦，本就不易。世间多的是痴男怨女，求而不得者多，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
“妹妹想做何种决定，姐姐自然不会阻止，亦不会勉强于你。只是……正如龙女大人所言，百里公子此时最忌心念大动，妹妹……”她轻叹一声，“姐姐相信，这世上若还有人真正关心百里公子安危，妹妹自是算得其一；百里公子对妹妹，亦是倾心相待，在意非常。只是，这世上最深切的伤害，往往不是来自于陌生人，而是身边之人……”顿了一顿，“姐姐不过一介外人，自是不便插手其中，妹妹身在局中，还当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真正的好自为之？
世间安得双全之法，不用牺牲割舍，亦能得到成全？
然，世间之事终究诡谲多变，让人防不胜防，而面对这所谓命运，凡人便是最为无能的弱者，从力改变，亦无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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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波舟已在雷云之海被毁坏，众人本以为此去采集仙草注定无望，谁知龙绡宫内亦有沦波舟，而龙女大人更是知道祖洲方位，倒是教几人因祸得福。
得龙女大人相助，几人很顺利地突破暗流，成功踏上了祖洲的陆地，本以为此行终于可以圆满。然而，事实却远没有这般容易。这海外的神仙洞府到底不是一般人想来便能来，想走便能走的，芙蕖原本因在龙绡宫意外听到那番话而心情沉重，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发现不对劲之时，周围早就没了人影！屠苏、红玉姐……他们都不见了∑（♀△♀‖）！！
她就算再出神也不可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而不去关注这周边陌生的环境，屠苏他们根本就是一瞬之间消失在她眼前的！
就算她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屠苏，却也没想过跟他分散——尤其是在这种暗藏凶险的地方！
“屠苏！红玉姐……兰生！襄铃……晴雪！尹千觞……”一路走，一路喊，却根本无人回应，周遭万籁俱寂，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眼前所见，亦是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感觉自己好像是遗忘在了世间的角落……不！芙蕖抱臂冷静了一会，一定要找到屠苏他们！
屠苏……绝不能有事！
目光落在了手腕上的牵魂铃，想要找到屠苏，其实，也并非全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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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比山体还要高大的巨龙，半身隐藏在泛着寒气的水潭之中，通体漆黑，双眼映射出金色光芒，不怒而威。它的面前，是一身黑色劲装的颀长少年。
“小子究竟是何人？识得太子长琴？！”
少年低沉动听的声音在月光之下缓缓响起，“我未曾亲眼见过名唤太子长琴的仙人……在梦里，他时常坐于此处抚琴，一只名为悭臾的虺，是他的朋友……当身处梦境之中，我会觉得……我即是太子长琴，而太子长琴即是我。就如此刻，我知道，眼前便是悭臾……你破水而出之时，我脑海中忽而浮现许多过去之事……”
黑色巨龙沉声问道：“过去之事？说来一闻。”
“……黑龙于人界南海戏水兴波，天帝伏羲派遣仙将予以惩戒，黑龙逃入不周山寻求烛龙之子钟鼓的庇护。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仙人太子长琴同往不周山捉拿黑龙，太子长琴受命奏乐，令钟鼓神安睡去，以便水火二神行捉拿之事……却不料……”少年缓缓阖上眼，神色有些凄凉，“不料惊见黑龙金色眼瞳，竟是当日登天一别后再也未能相会的水虺悭臾……太子长琴吃惊之下停了乐声，钟鼓醒来，与水火二神争斗不休，三方强大之力致天柱倾塌，天地险些就此覆灭……”
黑龙被勾起往昔回忆，幽幽叹息，“你可知后来却又如何？”
“……众神奔走，灾劫平定……获罪于天，无所褅也……黑龙悭臾与女神赤水女子献立下契约，为其坐骑，永失自由。而太子长琴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之后如何，再无记忆。”
黑龙低叹，“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即为孤独之命……如此久远之事……有一天竟会再次听到。”
“悭臾，你已修成应龙，通天彻地。我为何会梦见太子长琴，为何有这些记忆……你能告诉我吗？”
“小子，唤做何名？”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或许吾也可以将你称做‘太子长琴’。可知你身中同时存有一人一仙魂魄？两份魂魄均残缺不全，三魂七魄各去半数！如此会于一处，恰恰相合，这才成就了你！你将自己当做百里屠苏，不过因你一心此念，然而既有半数魂魄，又为何不能是太子长琴？！”
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终于浮出了水面，答案渐渐清晰了起来，可这样的答案，对少年来说，到底是太过残忍了。“不可能！我便是我，又怎会是别人？”
“不能置信？你体内煞气惊人，是否渐渐感到无法压抑痛苦，为邪煞侵蚀，唯恐迷失心智？！一个强大的封印，将不同魂魄以及滚滚煞气尽数封闭于你肉体之中！哼，不知何人竟然行此惨烈诡道！小子，若此封印解开，则煞力再无拘束，你将获得真正强大的力量，但这个肉体中所有魂魄将在三日后散去。”
“即是说……”
“你，不复存在。”悭臾字字刻骨，“可若封印始终不除……邪力渐渐使人迷失，将成就一个嗜血狂魔，至你死去，那些封存于肉身中的煞气，会令你尸变为真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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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战龙缓缓扬起庞大的身躯，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似泛着荧光，“所有生灵的归途大概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想起来了吗？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吾友。”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吾友，你曾在榣山水边如此自言，经历这般漫长的时光，你，可曾寻得解答？”
“吾亦不敢妄言参透生死之意，吾只知道命途长短并非紧要，唯淡然自问，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你临到死前可曾悔恨？就如那漫天神明，入目这锦绣河山、四方辽阔之土，便会想起我战龙悭臾，吾一世征战，亦无惧无悔。”
少年喃喃：“无惧……无悔？”
“这世间，何曾有永生不灭的魂灵，唯有斩不断的人心。若要逆天改命，自古几人能成？你此生，恐逃不脱坎坷多难……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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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梦。
芙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远山如黛，月光如水般澄澈纯净，照耀着一大片粉色花海。形如菰苗，生于琼田，美得亦如梦幻一般。
她蓦然想起出海之前曾扬言要多采一些仙芝回去，如今仙芝便在眼前，她却再没了当初那个心思……
这祖洲仙境并未有丝毫改变，变的，只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