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岁月荏苒,时如逝水。十三岁的少女已经初具雏形了,比起当初的小豆丁模样,如今正似晨曦之中一朵带着晶莹露珠含苞待放的芙蓉花,美好而充满着蓬勃的朝气。
“陵越师兄一定是我见过的最关爱同门的师兄!”坐在后山上的八角亭里,模样长开了之后显得愈发娇俏的芙蕖姑娘托着下巴,白皙如玉的手指捻起了一块色泽好看的芙蓉糕,“别的师兄师姐若是外出历练,多则三四年,少则七八月,定然是没有中途回来的道理。只有陵越师兄,即使身在天墉城外,还每个月御剑回来看你……真是兄弟情深。”
“这些糕点……是大师兄带与师姐你的。”
芙蕖还是有些意兴阑珊,“师兄走了那么久,每次回来也很快便离开,都不来见见我……”余光瞥见自家屠苏小师弟略有些不安的神情,那些抑郁之情倒是消散了个一干二净,将手中的芙蓉糕往他口中一送,“好了,我才没有怪他呢。你也说了,他那么忙,还记得给我带点心……就原谅他好了。”
“好吃吗?”
少年乖乖地点点头。
“好吃便多吃一点。”她将芙蓉糕推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语重心长地说道:“屠苏终于长个子了,不能松懈啊!”
少年垂下眼睑,耳根微红。
芙蕖看着眼前这个开始成长起来的少年,倒是觉得有些头疼了。他与她这具皮囊的年岁倒是相同,长法却完全不同。这么些年来,她这具皮囊一直都是慢慢的,但是稳定地在成长,每年都比以前高那么一点点,长大那么一点点,渐渐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一点都不觉得有丝毫突兀。而屠苏……前几年他根本一点都没有长大,与初见时相比,愣是找不出多大的变化。两人原本身高个头还差不多呢,累年下来,她与他比起来,倒是显得愈发年长,总算是像个名正言顺的师姐了。
直至今年,少年的身体如同一粒种子一般,在一冬的沉睡后突然苏醒了过来,雨后春笋一般长起来。她看着这个少年,总觉得几天不见,他就好似又高了那么一点点,又大了那么一点点……估计再过不久,她的身高就要被他赶超了吧。
不过长得太快也有不好之处,营养似乎跟不上。尽管芙蕖已经交代膳房给屠苏加餐,可似乎还是不够的样子。他还是光长骨头不长肉,手长脚长,浑身却没二两肉,有着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郎特有的纤细修长……芙蕖觉得有必要给屠苏多补充一些营养了,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活像是狂风中的小柳树似的,也着实是挺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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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天墉城虽是修仙门派,一日一餐,过午不食,却并未令门下弟子忌口。辟谷丹不是没有,也有一些道心坚决的弟子会选择服食之,专心修炼……可惜,那些弟子里并不包括芙蕖姑娘。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若是连吃东西这项权利都剥夺,人生还谈何乐趣可言?尤其是对一个好吃的姑娘来说,若是以后只能靠辟谷丹度日,她还不如不修仙。
长身体的少年应该吃什么才能够满足需要这个问题芙蕖想了很久,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什么都多吃一点。天墉城规矩很严,厨房不给开小灶,就算她是掌门弟子,过了饭点想要让人帮忙做饭,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厨房能给的那些饭量根本不够屠苏吃……好在如今她的修习也已经步入正轨,再过一年便能够结业出师,课业也不如以前那般忙,有的是时间。
芙蕖好吃,但并非吃货。吃货为了吃可以拼命,芙蕖不行。而且,她、很、挑、食!挑食的人在别人无法在食物上给予她满足,而自己又没有办法割舍对食物的执着之时,便只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她的厨艺也算是不错。不过不能指望她像一个真正的吃货一样一门心思研究食物,随手就能做出一大堆能闪瞎钛合金狗眼的大菜来,她这个伪吃货目前为止,顶多也就做点简单的糕点,炒几个卖相不怎么样的家常小菜。
好在屠苏肯捧场……芙蕖姑娘觉得很有满足感。
这一日芙蕖炒了几个肉菜,又挤了羊奶,将食物装进食盒里之后便前往后山。孰料后山将至之时,却有不速之客前来挡路。
目光从那一干人等扫过,最终落在了带头那个长相妍丽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芙蕖淡淡垂眸,“陵鸢师姐……好巧。”这话说的,连自己都觉得虚伪,那架势分明是来堵人的吧!
“我是特意来等你的。”陵鸢倒也落落大方,不愧是长老弟子,举手投足间总归有些风范。
“哦,”芙蕖应道,“不知陵鸢师姐有何事?”
“我……”她咬了咬唇,“我想找师妹比试剑法,不知师妹可否应允?”
芙蕖:“……”虽说来者不善,但芙蕖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善。虽说她于剑术之上很有天赋,但是这个师姐比她大了四岁,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出师,也曾下山历练了几次……能被长老收为弟子,有几个是差的?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个陵鸢师姐她也曾见过几次,总感觉她似乎对她有些敌意……如今一看,那倒不是错觉。
“恕芙蕖不能答允。”
“为何?你……可是怕了?”眼里眉梢却又几分掩不住的得意。
谁怕你啊!别那么自恋好嘛。
芙蕖一本正经脸:“师门禁止私下比斗,芙蕖身为掌门弟子,应做表率,不敢顶风作案。”
“你!”这是被明晃晃的打脸了好嘛!陵鸢咬牙,勉强按捺住心底愤恨,深吸一口气说道:“素闻师妹剑术了得,师姐不过是想跟师妹讨教两招罢了,有这些同门做见证,哪里会是私下比斗?师妹如此拒绝,莫不是想要藏私……或者说,觉得我陵鸢不配与你过招?”
还真是,字字诛心。她今日若是不接这茬,瞬间就上升到了人品问题啊!
芙蕖微微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无妄之灾了吧。可是人家既然打上门来了,她也实在没有退缩的道理。
“陵鸢师姐言重了。师傅曾教导芙蕖要以和为贵,友爱同门,万不可因一时意气与同门兵刃相向,芙蕖平日里也恪守师傅之言,不敢有丝毫僭越。不曾料想,此番倒是叫陵鸢师姐心生误会……是芙蕖的不是。”
陵鸢瞬时就气了个仰倒!小丫头心思当真歹毒,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不算,竟然还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她……此一番话下来,明面上是解释,暗地里可不就是句句戳她脊梁骨,说她不友爱同门,为一时意气跟同门刀剑相向?气量还小嘛!
芙蕖也不给陵鸢开口辩驳的机会,又娓娓说道:“芙蕖入门不过区区几年,习得的也只是雕虫小技,不敢与师姐相提并论。如今承蒙师姐看得起……芙蕖着实惭愧。”口中说着惭愧,脸上却半点惭愧的表情都没有,眉眼弯弯地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妍丽的女子,“听说师姐出师日久,剑术了得,深受长老重视,也曾多次下山历练……芙蕖本不该不识好歹,却也想要见识见识师姐的风采。既然师姐开口,芙蕖不敢不允……怕是要让师姐见笑了。”
她规矩无比地行了个礼,右手虚抬,青芒闪过,霄河长剑出现在手里,整个人的气质浑然一变,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顿生凛然不侵之意。
“师姐,请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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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有些心神不宁,未时已过三刻,那人却还没有来……翘首望着梅林深处,锦簇缭乱之间,不曾寻见熟悉的身影。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有些事情已成了习惯。比如这长久下来近乎成了本能的等待……每天都在等待未时的来临,每天都在等着那个人的到来,好像已经成了生命中一件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反手将青蘅剑收回鞘中,屠苏起身走出了八角亭。
……
越是缠斗,招式越是激烈,竟丝毫不见缓和,待到后来,陵鸢已有些支撑不住,后继无力之兆很是明显。她心里清楚得很,若不能速战速决,在真气用尽之前制住对手,她怕会首先败下阵来。
不行!她丢不起这样的脸!不敢深思,更不愿去想后果,她猛一咬牙,催动全身真气凝聚于剑身,一招乱剑诀便使了出来,数道剑气凌烈地直刺向对方的身体……芙蕖却不避不闪,虚空挥动霄河,以霄河剑为媒介设出防御之阵,生生阻隔了那激烈的剑气。心中默念法诀,她攻击不殆,凝聚真气猛然挥动霄河剑,一招再普通不过的法剑降魔,金木水三种属性的剑气纵贯而出,一道凌厉过一道,其势如破竹,不可阻挡。陵鸢心中大为惊异,来不及念动防御之术,只能提剑相抗衡。以剑气消去了金木属性的攻击,却在最后一道攻击之时力有不逮,她不敢正面相抗,施以腾翔之术,腾身避过……双足刚刚落回地面,一道凛冽剑气便穿破长空,扑面而来。她瞳孔猛然一缩,只觉得那人的动作被放慢,一幕一幕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也有十数种方法逃过这最为简单直接的一招。可是身体好像是不能动了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长剑笔直地刺了过来……
没有感觉到疼痛,剑尖最终停在她的喉头前半寸之地,少女毫不费力地举着巨剑,气息平稳,手臂丝毫不抖。
长发飞扬,芙蕖撤回霄河,剑气散去,削断了陵鸢垂在侧脸的长发。收剑入鞘,芙蕖微微挑眉,不顾众人惊诧无比的表情,嘴角噙一抹淡淡微笑:“陵鸢师姐,承让了。”
提起被摆放在一边的食盒,她依旧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芙蕖还有事,便先行一步,师姐请自便。”态度谦和,面上平静,姿态飞扬。
身后的陵鸢将剑掷在了地上,金属剑身击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哐当’一声的响动,芙蕖也并没有回头。她抬眼望向前方,突然便想起了那几乎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很多年前,那个好似从天而降的冷冽少年曾经那样问她,“为何学剑?”
她那时答不出来,只下意识觉得该学,便学了。
现在的她依旧回答不出来,心中却好似已经有了答案……屠苏学剑,是为了保护珍惜之人;而她……大概是想要以此,在这个陌生的世道安身立命吧。
若这世上再无人可为她遮风挡雨,甘愿为她披荆斩棘,若她被所有人所抛弃,迷失在这驰隙岁月之中,她也不至于因此而寸步难行……手中有剑,方敢任性,方能肆意。
她学剑,只求一个心安。
远远便看到后山入口幽径之处少年孤单挺立着的瘦削身影,她心里回暖,本有些发麻的手脚也似回转了些力气,面上却扬起一抹分外璀璨的笑容,“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