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1）
这一日，芙蕖去找陵越请教剑法，却恰好得知陵越要出远门的消息，出发时间就定在明日卯时。
芙蕖坐在后山的八角亭的石凳上，双手托着腮，身后是大片大片怒放的梅花。她面上的神情有些纠结遗憾：“卯时啊，那我不能送你了，我还要上早课。”
“世俗礼节，不必拘泥。”
芙蕖不置可否，脑袋偏了偏，“怎么这么突然？之间都未曾听你说过半分，害我半点心理准备都无。”
陵越有些无奈，“我也是昨日方才知晓，是凝丹长老的金药缺了一味药引，他又不便亲自出门，便令我前去寻来。”
芙蕖蹙眉，询问道：“会有危险吗？”
“放心，只是远了一些，并无危险。”他因为年岁成长而显得越发坚毅的面容上微微一暖，“此去少则十日，多则一月，还得麻烦你替我多照顾屠苏师弟。”
芙蕖睨了他一眼，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语气却是认真：“这种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师兄你大可放心。”
陵越点头，自是十分信任她。“我知道。”顿了一顿，他低头看她，“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带与你。”
“不会耽搁吗？”
“不必担心，此事不急。”
芙蕖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想要的，师兄若是在山下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随手给我携一样便好。”
陵越应承了她，“好。”
“对了，屠苏师弟呢？今日怎么没有见着他？”苦苦思索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她就说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原来是她和陵越瞎谈时没有屠苏在旁边练剑呢！感觉好空虚。
“师尊这两日在教导他剑术。”
“咦，”听到关键词，芙蕖眼睛蓦然一亮，“都三年了，紫胤长老终于出关了吗？”
“月前便已经出关……”看她那副开心的模样，他都有些不忍打击她，“今夜便要重新闭关。”
芙蕖果然萎了，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问道：“方便透露一下，紫胤长老下次出关是什么时候吗？”
“三年后。”
“……仙人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吗？”闭关三年，出关一月……循环往复，好单调。她有些颓然地塌下双肩，“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以为仙人又当是如何？”
她摊摊手，“仙风道骨，闲云野鹤，四海为家，天地任我逍遥！”如果修仙只为了这永无止境的闭关，她觉得还是继续当一个凡人好了。偶尔闭关那是乐趣，偶尔出关那就是惩罚了。
“师尊他……并非一直如此。”
芙蕖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求解释。陵越心念闪动之间，却微微垂了眉眼，“……抱歉，我不能妄议师尊之事。”师尊为帮屠苏师弟克制煞气却伤到自身，邪煞入体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屠苏也曾托他不要将他身怀煞气之事告诉芙蕖……他总不能罔顾了他的意愿。
芙蕖颇为无奈，“师兄这么严肃做什么？这种小事，我才不跟你计较呢。不过……等师兄回来之后，可一定要同我说说山下的趣闻，可以吗？”
“……可。”
如此东聊一句西扯一句，天色很快便不早了。
芙蕖这才想起自己这次来其实是想请教陵越关于御剑诀之事，结果不相干的话扯了一堆，正事却给忘记了……她扶额，感觉自己越来越不靠谱了。
“怎么了？”陵越见她脸色纠结，出声询问。
“无事。”御剑诀一事也不差这几天，倒是陵越师兄，明日还要赶早，就不打扰他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我送你出去。”
芙蕖愣了一愣，“师兄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陵越微微一滞：“……你如何得知？”
芙蕖无语：“……”你哪次说要送我不是有话要说？没话说时从来不见你主动送我一下的好嘛！请别这么二啊师兄！
陵越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有些尴尬，踟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我听说……陵端他，可还纠缠于你？”
纠结了半天，原来是要说这个吗？你直白地关心她一下会怎么样啊！
本想跟他开个玩笑，诉诉苦的。可他的眼里却是那样认真的担心，那些玩笑话便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了。她老老实实地说道：“放心吧师兄，陵端他已经没有来纠缠我了。”
陵端这件事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亦是同样地莫名其妙，就好像一场匆匆而过的闹剧一样。但不管怎样，也不过芙蕖平静生活里的一首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没有激起什么风浪。顶多就是，一开始还在庆幸陵端终于不来纠缠她了，等后来发现他好像彻底淡出了她的生活，再也不曾出现。这个认知让她有点小小的内疚……那时候的那句话，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呢？毕竟对方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罢了……虽然痴汉属性让人受不了了一点。
芙蕖偶尔会想要不要去给他道个歉？她并非针对胖子针对他，只不过那时候当真被气到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并非是真心……她可以发誓，如果陵越师兄有朝一日变成了一个胖子，他在她心中的好闺蜜地位也绝对坚持一百年不动摇……当然，陵越变成一只胖子的可能真的是微乎其微就是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胖子版本的陵越！
不过这种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如今这般情状才是最好，若是她真去给他道歉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就是得不偿失了。既然她没有那个心，一开始就别给人家那个错觉……就算她真有什么喜欢的人，让她顶着这么小的身体跟那人谈情说爱……呵呵，臣妾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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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时分再来后山清修地，陵越果然已经离开了，紫胤长老也已经重新闭关，这么大的后山，只剩下了屠苏那么小小的一个，形单影只地在八角亭边练剑。
以往并不觉得，今日再看这小小孩童拼命修炼的模样，便突然感觉这孩子有些太过寂寞了。虽然在这个世上，她的朋友也并不见得就比他多，可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安于现状，甚至乐见其成。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回到原点之前，她不会放任自己将过多的感情寄托在这里的人身上，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有足够冷静理智的心灵在支撑着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屠苏不同，他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一个孩子，或许他心中也有渴望，希望自己能够像其他弟子一般，却终究是身不由己，情非得已。
她不知道在屠苏身上发生过什么，不过那定然是不好的事情。紫胤长老出了名的疼爱弟子，他拘束着屠苏，不让他与其他弟子过多接触，定然是有他的道理。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决定对一个寂寞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残忍了一点。
……
将一套太虚剑完整地练完，屠苏收剑，气息依旧平稳，丝毫不乱。芙蕖原本坐在八角亭边的汉白玉台阶上旁观，见状便起身走了过去，本是想拉着他去亭中吃些东西补充一番体力，却见他白皙的额头上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也没多想便掏出素白的手绢，自然而然地微微弯下腰给他擦汗。这若换了陵越，她定然是不会那么做的，顶多就把手帕扔给他让他自己擦去。可屠苏实在长得太小，即使与她这副皮囊同龄，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并没有多想。
屠苏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的动作，眼里的困惑之意却越来越浓重，良久，他开口问她：“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擦拭的手微微一顿，芙蕖抬起眼眄了他一眼，却见他正认真地困惑着，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擦个汗也是对你好吗？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师弟，你是多容易满足啊！
屠苏抿了抿唇，认真说道：“……不止如此。”
他的神色太认真了，芙蕖不由自主地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自己对他做过些什么，顶多也就是空暇时间送些糕点过来投喂而已……好像也没有其他实质性的行为了？怎么说屠苏都是陵越的师弟，也是她的师弟，陵越对她的好她总觉得无以为报，回报给屠苏一些也是好的。何况，她有些心疼这样乖巧懂事心性坚韧的小孩子，所以愿意对他更好一些。
可那些好毕竟是虚无的，不可捉摸的，心有余，但力有不逮，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真的做了什么。
她能做的，到底不多。
也许屠苏却把她那为数不多的‘好’全部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方有此一问？
这样一想，便觉得心肠都有些软。她眼里含笑，不甚在意地反问道：“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他愈发困惑，喃喃说道：“……不需要？”
唔，大概是需要的吧。合了眼缘其实也是一种理由。
芙蕖沉吟片刻，在不说谎的前提下，给了一个不那么打击人，却也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屠苏师弟很好，所以想对你好一些……就这么简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走进亭中，“好了，不必多想了。练了那么久的剑法，也该饿了，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打开放在石桌上的食盒，取出一盘还有些余热的糖糕，见他还在发呆，有些无奈，“屠苏师弟，张嘴。”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乖顺地张开嘴……嘴里被眼疾手快地塞进一块糖糕。
她忍着笑意推了推他的手，“快吃，凉了就不好了。”
屠苏：“……”
方吃了一块，芙蕖便又递了一块给他，口中说道：“师兄这次下山，时间不会太短，这段时间……我得空了便会来看你。”其实身为一个弟子，她在天墉城也没有那么不自由，虽说要上早课实在是讨厌了一点，可早课是卯时至午时，下午她还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只是平日里这段时间都窝在屋子里看书打坐，或在院子里练练剑……其实打坐练剑之事，来后山反而更好。
自三年前紫胤长老给她点拨了修炼之法后，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吸收水灵气助长自身修为，果然大有裨益。而后山这么大，深处未沾染世俗尘埃，更是灵气充裕，她以前便让陵越陪着她找了一处林间水潭，虽不方便日日前去，偶尔得空了也时常会去那里修炼，往往事半功倍。随着她修为日益精进，可以自主的时间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她也将有更多的时间来后山……倒也不错。
待将这一盘带来的糕点全部投喂给了屠苏，天色也已不早，芙蕖简单收拾了一下食盒，与屠苏约定第二日再行过来，便要离开，屠苏站在原地目送她。
她走了十来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来，凌空取出一物遥遥抛给他，“屠苏，接着。”
百里屠苏下意识伸手接过，待拿在手中细细一看，竟是一把通身碧绿的三尺长剑，他微微一愣，抬眼看去，“师姐……？”
她站在那花树之下，背着手，眉眼弯弯：“此剑名为青蘅，送给你。”
屠苏手指微蜷，低低说道：“……此剑贵重，我不能收。”
她似乎并未听见，自顾说道：“其实很早之前便想给你了，可是一直忘记，便耽搁了下来……如今能送出去，真是太好了。”朝他摇了摇手，“明日未时再来看你，要早些休息，屠苏师弟。”转身便步伐轻盈地钻进了梅林深处，娇小的身影很快被丛花掩映，瞧不见了。
此剑乃是那场三年大试练的战利品，剑术比斗第一名的奖励……难得是一把好看的剑，可她的剑实在已经够用了！最重要的是，用惯了霄河红蕖这种大块头的青铜剑，突然给她一把小巧可人的青蘅，顿时就觉得很不得劲……
在妄境中，屠苏为了救她，自己的佩剑□□了女妖的腹部，钉在了岩壁之中，□□之后便有些损了。紫胤真人虽然会铸剑，但以他三年才出关一次，出关一次才一个月的尿性，估计也没空给屠苏铸上一把好剑，倒不如将此剑送与了他，也算是两全其美。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在妄境之中，事情告一段落时屠苏说的话。那时，陵越师兄问他为何学剑？可是为了施展抱负？
他的回答她总是时时想起，不能忘记：“手中有剑，方能保护珍惜之人。”
虽然感伤，却无比坚毅的眼神……那个时候她突然便觉得，这个孩子，当真是极好的，也值得更真心的对待。
她累得他坏了手中的剑，自然该赔给他一把，教他的心意能得到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