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1 / 1)
这样过了几天,白锦开始觉得自己失控起来,有时候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阳台上看花园里的那些花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间里,而且摔了一地的东西。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精神,即使睡眠充足,还是觉得很累。往往在这个时候,他最是想念尼古丁带给他的平静感。
韩铮卿好像也突然不再那么繁忙,基本没有离开外出过,有什么事情都是在书房里就处理了,白锦好几次从房间阳台上看到韩铮卿的几个心腹每天都过来,这时候白锦就又找到了新的事情做。
白锦房间的阳台非常的大,上面种了些植物,还摆了躺椅和喝下午茶的茶几,而且正对着别墅的大门,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每次韩铮卿手底下的那几个心腹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就会看到白锦。
这些人中最年轻的才三十出头,年龄大一点的自家的孩子都和白锦差不多大了,当初白锦的事情他们没有一个去韩铮卿面前吱声的,现在白锦回来,又想到白锦小时候每次见到他们就甜甜地叫“哥哥”、“叔叔”,或者抱着他们的腿撒娇耍赖要礼物,这些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觉得心中愧疚和没有脸面,不管他们面上表现的多么平静。
可就像是为了让他们更愧疚一样,每回他们一下车,白锦就像是等在那里一样,穿着丝质的睡衣,也不系腰带,斜靠着俯身挨在阳台的围栏上,要笑不笑的看着他们,但是那眼睛里全是带着浓厚风尘味的魅惑勾引,配上露出来的十分突出的锁骨,又生出几分诡异来。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告诉韩铮卿这件事情的,更何况因为白锦的事情韩铮卿最近脾气很不好,甚至不太愿意见到他们。他们知道袁医生住在这边之后,就找了个借口让他出来,等袁医生看到阳台上的白锦,他和这几个人都是打了一二十年的交道了,自然明白是为什么。
白锦没在意袁医生看到他这副勾引韩铮卿下属的样子,难不成他们还敢到韩铮卿面前去说吗?况且他也就是无聊才这么干,多几次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以后也不打算再干了。
可其他人把这件事看的很严重,下午袁医生来给他做检查的时候,就摆出一副要谈一谈的严肃面孔来。白锦饶有兴趣看着他,就想看看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袁医生让管家和佣人离开,他有话要和白锦说,管家自然认为是他要开导白锦,带着人就走了。
看白锦要笑不笑的扬着嘴角,睁着大的出奇的双眼看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袁医生再次在心里叹气,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住到这里来的第几次叹气了。
“锦少爷,能好好谈一谈吗?”袁医生摆出了很慎重的面孔,但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倒是带上了一些安慰的语气。
白锦觉得无聊的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端正了表情,眨了眨双眼,很听话的样子,重重的点头:“好啊!”
袁医生也知道他这样子是故意做出来的,他表现的越规矩越听话,就越让人觉得讽刺。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怕打针吃药。每次吃药打针,要是大少爷不在,满屋子的佣人都要追着你在房子里跑上跑下。有一回你躲到沙发底下不肯出来,正好碰到你陈叔过来拿文件,他身上还穿着正装,直接就趴到沙发旁边的地上和你说话,许诺给你一大堆的礼物,你才不情不愿的出来吃药。后来他跟我说,你简直和他儿子没什么两样。”袁医生说完就觉得有些感慨,叹了口气看着白锦。
白锦非常认真的听他说,也就只是听而已,等他说完了,才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懂了。”
袁医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好接着说:“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是真的忍得下心对你狠,有些事情他们已经很愧疚了,看在小时候他们对你疼爱的份上,就让事情过去了吧!我知道我对你这么说是过分了,但既然你都回来了,就把以前都忘了吧!”
白锦低笑出声,笑声很是悦耳,只是听的人感到很讽刺:“袁叔也太多心了,虽然不太懂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我都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不懂事了。陈叔他们都是韩家那么倚重的人,被你说的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我放过他们一样。其实应该是我以后要多依靠你们才对,你也知道白家现在是没有了,除此之外我还能依靠谁呢?”
一直说到最后,他脸上都没有一点悲戚之色,袁医生也不知道自己找白锦说这些合不合适,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他想过两天心理医生就来了,以后他花在这边的心思也会少一些,有什么还是现在说清楚的好。
“锦少爷不要多想,大少爷对你的喜爱是整个韩家,甚至连韩先生都知道的,韩家是有你的位置的。人生总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记得太多反而会让自己不好过。”
白锦安慰的对他笑了笑:“放心吧,袁叔,我没那个能力害得了谁,也不敢想其他不切实际的东西,你看我已经这个样子了,大少爷要是还管我,或许能活久一点,要不然说不定哪天我就把自己了结了都不知道。我以后都只能靠着你们,靠着韩家的。”
袁医生第一次听白锦喊韩铮卿“大少爷”,白锦或许是真的懂事了,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看不清白锦这些话的真实性,心里即使再担心,也只有先放在一边。
“大少爷是不可能不管你的,在韩家除了韩先生和大少爷,就是你了,别想太多了。”袁医生想,恐怕不管白锦成了什么样子,大少爷也是会留他在身边的。
白锦直视着他,听他说完话,很赞同的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想多了也没有用的,呵呵……”然后就笑起来。
袁医生皱眉:“锦少爷,以后别这样笑了,如果是大少爷看到会生气的。”
白锦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人生真是又好笑又有意思,”他抬眼看了看袁医生,转头看向窗外,继续说道,“活着活着……就死了。”
在和袁医生的谈话之后没过两天,管家就带了一个人来见白锦,说是新给他请的家庭老师。
白锦一边对着更衣镜整理衬衫,一边从镜子里打量和管家一起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年轻男子。
这个叫温言的男人看上去倒真的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身高不是特别高,带着无框眼镜,一副学者做派,带着温和善意的笑容等在那里,站姿不卑不亢,看来是有良好的家教的。
白锦在心里冷笑,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家庭教师要教给他什么东西。
花了十几分钟,直到把自己收拾得自认为妥当了,白锦这才慢悠悠的晃步出了更衣室。
在更衣室旁边小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来,温言也很自然的坐到了白锦对面,管家站在他身后。
白锦上半身靠在沙发背上,随便拿了个苹果,翘着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起来,边啃边用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打量对面的温言。
因为回到这里之后连续的睡眠不好,也没有尼古丁可供他提神,他精神是真的有些不好,虽然他一日三餐都很配合的把管家按照营养师安排的东西吃了,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效果,脸色一样白的有些吓人。连拿着苹果的手指都像是白的透明一样,在苹果颜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脆弱。
这是一个已经放弃了自我,生命岌岌可危的少年——这是温言第一次见到白锦时对他的印象。
这是一个正在一天天凋零的生命,并且凋零的方式没有人能阻止,那就是自我放逐。这些是温言从袁医生和照顾白锦的一干佣人那里询问出来的信息。
在他没有见到白锦之前,他已经听说的太多关于白锦的事,白锦小时候有多聪明,有多惹人喜爱,到他怎么离开韩家,还有离开之后的情况,他都大致知道了一些。
现在看到白锦,他比在进到这个房间之前更加迫切百倍的想要拯救这个少年,想要用尽全力把他拉离他所处的已经土崩瓦解的世界。白锦值得更好的,应该得到最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待,等待死亡,或者解放……
两个人互相打量对方,心里各有所想,在管家的提醒下白锦首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比较礼貌而冷淡的问到:“温老师见过韩铮卿了吗?”
温言对他直呼韩家大少的名字感到诧异,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回来,旁边的管家代替了他的声音:“锦少爷,请温先生来是大少爷做的主,自然是见过的。”
白锦听了了悟的点了点头:“是吗?我知道了。”
然后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嗤笑了两声,嘴角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其余两人均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家庭教师?还真是编的不够高明,这个温言看他的目光,和袁医生看他的目光相比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带着医生对病人的感觉在里面。更何况白锦不是不知道心理学上的东西,半年前他才考上Stanford大学的心理学专业,虽然最终没有跨进Stanford的大门,并且以后可能都不会有机会再去到那样的地方,但并不代表当初他对自己即将要学习的东西是什么不了解,再说,如果不是他自己有兴趣,又怎么会想去学?
温言能得到韩铮卿的认可,不知道有什么来头,不过不管他有什么来头或者目的,白锦都不打算深究,韩铮卿舍得给他找个心理医生,这不正是他所求的吗?
他忍过了那样多的疼痛、惧怕和绝望,还有什么能让他担心和恐惧的?还有什么能够摧毁他?
什么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