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愿终离贾姓微生疑黛玉迷惑(1 / 1)
贾敏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比她更意外的则是贾家那一帮子等着沾边儿的,刚刚的笑容凝在脸上,如被雷劈了。
“永仙夫人,还不快快接旨!夫人另有‘永仙’封号,因此,凤冠尾翎要比普通正一品的长一寸呢!呵呵呵……”戴权讨好地笑道,双手托了卷轴送到贾敏面前。另有宫女捧了官诰衣裙,一品凤冠呈上。果然,风管长尾翎翻翘,尾羽镶珠嵌玉,高贵得很。
“这……”贾敏忽地有些眩晕,突如其来的喜讯使她有些手足无措,竟有些呆愣。
“夫人?”戴权很有耐心,小声提醒:“夫人大喜了!还不快谢恩呐!”
“老太太!老太太!”邢夫人的尖叫声传来,那边乱做一团,原来是贾母极喜落空,打击与喜气想冲,一口气没上来憋在心口,厥过去了。
黛玉不屑的看了看那边的混乱,又悄悄拉了拉娘亲的衣襟:“娘,莫让公公久等,快些领旨谢恩吧。”
贾敏听见女儿的声音,忽猛地回过神,忙叩谢领了恩旨。
林如海则转头看向水溶,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方明白这是水溶之力。
只这微小的细节并未逃过黛玉的眼睛,疑惑间见娘已经起身,亦有小宫女服侍自己站起。
“唉,我说什么来着!快快抬出去,扰了王爷清净,任谁都救不得你们!”戴权翘起手指,自有人上来二话不说呼呼啦啦把贾家一干人撵出院子外站着去。在北静王面前,贾家众人如蝼蚁般被无视。
轿帘放下,阻断了黛玉探究的目光,水溶摘下面具,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本是怕贾家人惊扰到黛玉,自己跟着一并过来宣旨,岂料她极致玲珑剔透,这般的面具依然没有瞒过去。从她探究的眼神,水溶察觉到,黛玉起了疑心,只不过不明确罢了。好险好险!以后在不可大意!
“王爷有命,还请林公留步。既如此,杂家便回去向圣上复旨,不打扰了!”戴权抱拳辞别。北静王的轿子仪仗缓缓撤出院子,林家行礼送出去。
“有劳公公!”林如海沉着还礼。
“一点子心意,公公留着喝茶!”贾敏早已叫小桃备好了银票,塞到戴权手中。
“这这……哎呦呦!”戴权假意推让,瞄了眼上面的数目,笑的像朵花一样:“你看看,夫人福泽深厚,这可是圣上金口玉言断的。今儿我一看呐,岂止是福泽深厚,简直是仙女下凡啊!”腕子一转将银票收进袖子里。
“永仙夫人端庄,林大姑娘又是绝世的美,我看林国公才是那偷着乐的呢!”戴权奉承着。
“过奖过奖!”林如海微微笑了笑。
几人又客气两三句,戴权才乐颠颠儿的离开了。
“打发贾家人出去,打今儿起,林家与贾家毫无干系,若再失礼,定不轻饶!”贾敏脸儿微微泛红:“再告诉他们,那琪嬷嬷,身为林家仆,却不忠不义,将林家内宅之事传给外人,已毒打了一顿卖了!”
“是!”小桃马上去安排。
“爹爹,娘亲,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待女儿回去换身衣裳,稍晚过去给爹娘磕头!”黛玉很为娘亲高兴,看爹爹脸上稳着,心里一定很激动,不如自己先回避才是。
“好好!”林如海摸摸女儿的头:“乖!”
见黛玉走出院子,林如海一把打横抱起妻子往里面走,激动道:“敏儿!真是得偿所愿啊!什么叫心想事成,我今儿算是知道了!”
“嗯!”搂着丈夫的脖子,她只觉得忽地一下子,乌云散了,天开了。
“咱们回房,嗯?”林如海额头抵着妻子的发髻,暧昧无限。
“好……”
贾家这一行人,可皆是贾姓顶端的人物。趾高气昂的来,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去,什么气势都没有了,丧家犬一般离开。
轿子停在外院,自西角门抬进便依旧从西角门抬出。
刚刚出门,彩云赶紧上前拦了轿子,求贾母救救王夫人。原来,王夫人被婆子连拉带拖扔出了东角门,早已没有什么脸面,只头发散乱,满脸泥污,站在门前破口大骂,引来无数人围观。彩云彩霞跟着出来,怎么都劝不住,最后戴权来宣旨,叫侍卫抓了起来,两个丫头众目睽睽下绕了半个林府才找到西角门。
终闹得京城众所周知,林家因为贾家多年来谋算林家财产、算计林家独女,因而同贾家翻了脸,苛待过林姑娘的王夫人也被扔到大街上,表明了林府坚决的态度。如今贾敏也姓了水,与贾家毫无关系了。
贾政当初收养秦可卿的事,先皇赞誉,京城皆知,为贾家挣得不少脸面,也得了忠义之名。只今日不少人围观,听闻了个大概,又左右打听,方知贾府欺负林家女儿一事,一传十,十传百,开始有异样的眼光和议论。
黛玉回到自己房中,依在床边,轻轻摇着团扇。越想越觉得有异,分明是陌生人,分明是头回见面。取过小绣绷,兰草一根叶子才绣完,拿着针比量半日,却缠好线扔回小竹筐里,没心思做。
思来想去,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日在静心庵中第一次遇到莫萧,也是只露出眼睛,不过那眼神却被她深深印在了心底……眼神!刚刚北静王的眼睛忽然间同莫萧的眼睛重合起来,黛玉吓的心跳慢了半拍,忽地从床上坐起。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刚刚贾家来人闹,吓到姑娘了?”紫鹃见黛玉的异样,慌忙上前。刚刚她听说贾家来人,便没有出去,她再也不想见那里的人,不管是避嫌,还是为了姑娘。
“紫鹃,打发人去莫家,看看二公子在不在。”黛玉拉过她小声耳语道:“要快,看看他是否一直在府。不,叫雪雁悄悄出去,她脚程快!”
“是!”紫鹃应下,便自出去找雪雁,叫外间两个嬷嬷好生照看,听着吩咐。姑娘好生奇怪的吩咐,不是请人来,也不是带什么话,只是去看看是否在。不过也是,两个人心意相通,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也是有的,想到此,不禁莞尔一笑。
自己这种猜测是不是太大胆了?可是,天底下有那般一样的眼神吗?她不会看错的,莫萧微微含情的眼神,与她多次相接,便是想忘,都忘不掉的。刚刚自己觉得北静王爷熟悉,也是由于那眼神!像!太像了,不能说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北静王是当朝第一的王爷,莫萧是靠父荫得了个小官的闲散公子,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任谁都想不到一起去。再转头想想,当时,卫若兰可是称莫萧为主子,回南的路上,他也对莫萧极尽恭敬,这便是极大的不对!即便是私交要好,也不该这般称呼。
并着还有那北静王爷的御撵,北静王爷怎么会为了一个大臣的女儿重新修整内里装饰?还有那奢华的温泉、查证蛊毒、捉来苗疆蛊王……那时事情太多了,自己无心去想,可现在看来,这又岂是一个太师家的公子能做到的?
这一发现如同星星之火,瞬间遍燎过了黛玉心底的草原。各种异处纷纷露出了端倪,使她不能不怀疑。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报:“姑娘,二公子来了。”
“呀!”黛玉赶忙对镜整理发髻和衣裳,只是去问问,怎么竟来了,还来的这样快。
“姑娘,我正往莫家去,半路竟碰见二公子,可巧也是来看姑娘的,很快吧!”雪雁上前稍微整了整她的鬓发,笑道:“我的好姑娘,再整理会子,九天仙女也被你比下去了!”
“就你会说!”黛玉嗔怪的扫了她一眼,抿嘴儿一笑,起身到外间。外间不小,一分为二,主要是黛玉的内书房,两个落地的大花瓶及中间密密的珠帘将贴身丫头休息的小间隔的严严实实,另有一道珠帘隔着黛玉的卧房。
莫萧早已是林家人上下心照不宣的准姑老爷,来看望黛玉也是理所应当,不用吩咐,好茶好点心的便招呼上了。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莫萧正闲看着黛玉案头的诗稿,吟诵着这首《桃花行》,不禁赞不绝口,只其中悲音甚浓,让人感伤不已。“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无限回味品度,拢起诗稿,莫萧才发觉那抹丽影已翩然而至。
“玉儿,今儿不是说好了去过府去玩耍,怎么没去呢?”莫萧放下诗稿,微笑着迎上前去,几日不见,他的玉儿,越发清秀超逸了。刚刚没得亲近,又生怕露出破绽,根本不敢直视。
“本来是要去的。”黛玉笑道,靠坐在一旁软榻上,莫萧则同她并肩坐了。
“只不过贾家人以为娘死了,爹又娶,便想法子要强行将我带去贾家,好如意的算盘!”黛玉抿嘴道,轻蔑不已。
“当真有这事!”莫萧眉头拧在一处,看起来有了些怒意。
“可不,后来娘亲自出面斥责,除了蛊毒的秘密,该说的该揭的,一样不落。可叹她们居然当真脸皮极厚,还妄想让娘屈从于所谓的亲情,他们的伤天害理反倒成了有理!”说起此事,黛玉还是非常生气。
“我刚刚听说婶子得了皇封,日后可是水氏族人,同贾家再无关系!”莫萧见黛玉烟眉微拢,心疼不已,忙半是求证的意味半是劝解道。
“是了。”黛玉盯着莫萧的眼睛笑道:“还是北静王爷亲自过来宣旨的呢!”
“哦?”莫萧意外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北静王爷当真来了?”
“正是……”黛玉上下打量,却看不出什么破绽,本想再深试探,理智却在不停的告诉她,即便自己的设想是真的,以莫萧对她的坦诚,不说一定是有原因。再者,本就是无端猜测,而且太离奇了,可能性太小了……不过,该问的事情还是得问问……
“对了,二哥哥,我一直想问你,静心庵那日,卫大人为何称你为‘主子’?”黛玉问道。
“这个……”莫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虚挂一个骁骑校的名头,若兰是孤儿,小时候跟着我混过几日,后来我把他推荐给皇上,得了重用,终成为一等侍卫,我却依然原地不前。他是个忠义的,小时候不懂,一直叫主子,后来便改不掉了。”
“二哥哥武功高强,如何竟受了那样的内伤?”想起那日莫萧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也挺后怕的。
“若兰得了皇差,我因无聊便一同去,谁知半路出了岔子。所谓武功,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幸那日我遇到了仙女……”莫萧伸手牵过黛玉,拉至身前,轻拥在怀中。
“怎么,今日便是要审讯我么?才急吼吼的叫雪雁去找我?”轻托黛玉下颌,四目相对,竟都有些脸红,笑道:“还是,玉儿看明白了自己的心,通知我过来最后通牒?”
“才不是。”黛玉眼波流转,看向一边:“想起来便问问罢了……”她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心,那次不过是婉转的点他莫萧罢了,谁知竟被他抓住了话头。不过,他给的答案,也算是答案,似乎无懈可击,却又不那么严谨……
算了,只要他是二哥哥,这便足够了……经过这么久,或许莫萧身上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黛玉却深知他的为人,他对自己的情意。并且,不论如何,她的心已收不回来了。
“如今婶子完全脱离了贾氏,日后贾家再来罗唣,直接撵出去就是了!”莫萧笑道。
“那日娘还说再不愿姓这个姓氏,可巧这圣旨来的真是时候!”黛玉松了口气一般。
“莫要再为那些事情烦心,过几日便是端午,京城届时十分热闹,我陪你出去玩。”莫萧道。
“真的?京城哪里热闹?怎么个热闹法?”每当说起出去玩,黛玉总是很开心的。
“不告诉你,去了就知道了!”莫萧故作神秘的道。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的荷包也没做完,又懒得动,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再添一片叶子也就罢了!”黛玉轻轻推开莫萧,起身便要离开,眼中带笑,瞄过他,眉梢微挑,颇有示威的意味在。
“荷包?”莫萧忙拉住黛玉的手,不叫她走开,莫名惊喜的期望道:“给我的?”
“原来呢,也许是吧,可是现在,我还要再想想。”黛玉歪着头俏皮一笑。
“不用想了,那就是我的!”莫萧笃定极了!
“姑娘!”在院子里玩的春纤大咧咧进来,见二人忙将手分开,抿嘴一笑:“老爷刚知道二公子来了,请公子过去叙话呢!”
“好,我这就过去!”莫萧站起身拎了拎袍袖,又悄悄伸手勾住黛玉的手指:“晚上我陪你用了晚饭再回去。”
“好……”黛玉轻轻抽出手,拿指尖推了他一下,腼腆道:“你先去吧,莫让爹爹久等。”
“等着我啊……”恋恋不舍的,莫萧一步三回头离开了黛玉的院子。
贾府,贾母的屋子,几个大人、几位诰命,官服未换,大妆未除,全然没了出发时的信心满满,个个垂头丧气,偶有叹息。被赶出了西角门,得到丫头求救,方知王夫人骂街阻碍了宫里宣旨的公公,被抓走了。好容易打听到被关在哪个衙署,贾母忙叫贾琏拿着贾政的名帖去赎,衙署的牢中可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倘若是个标致些的,更免不得糟了。
折腾了几百两银子,王夫人终于被训斥后让贾府接回,直接送回二房院子里。她本吵闹着要告林府贾敏掌掴诰命夫人。只脸上青肿的印子却是被抓时侍卫打的,早已将贾敏的掌痕盖了过去,没的证据了……
“妹妹怎么死而复活?”琢磨许久,贾政皱眉捋着胡子依旧百般思索不得其解。
“二弟,妹妹活着是好事,你怎么……”贾赦今日便觉不对,见了妹妹,自己吃惊之余,满心是高兴的,可老太太与二弟倒是有点子不同,似乎是惊惶大于惊喜,难道是妹妹的突然发难让他们措手不及?
“这个自然。”贾政不大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想来妹妹去世只是那林如海施的障眼法,骗过了众人。”
“不管怎样,府中对林家做的也太过了!”贾赦深深叹了口气,他本来觉得自己很爱钱,只今日贾敏将贾母的事情抖落出来,远远比自己还要贪!
“都下去吧,政儿留下。”贾母对贾赦的话很不满意,她从不认为自己算计黛玉有什么错。
贾赦实是越来越觉得诧异,可看看大房这些个人,有没有一个头脑清楚的,自己又疑问也找不到人商议,不觉叹了口气。猛然间想到一个人,便是凤姐,大房,唯有这个儿媳不逊须眉男子,只又是在二房住着,唉,可惜……
“没想到琪妍被他们抓住了!”贾母眉头皱的很深:“也不知道那丫头都招了什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