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秦佑姬(1 / 1)
壹.
1
山脚下的小村落里,四个穿着红衣的人抬着花轿一直向村口走去。
天阴沉着,秋雨淅淅沥沥,朦朦胧胧。
花轿里的女子,一身鲜红华丽的嫁衣着在纤柔的身躯上。红盖头下,她雪白如玉的皮肤,轻轻盘绕的青丝,胭脂淡抹的脸颊,朱唇上略微浮现一丝惆怅。
大喜的日子,人们本该各个喜笑颜开,有人吹大喇叭,楼上的少女提着花篮一路撒花下来的。
可此地却寂静无声,人们打着伞,落下的只有暗黄的枯叶和雨滴,没有人笑,没有人说话。
这似乎是一场葬礼。
女子坐在轿中一动不动,眼泪益在眼眶里始终没出来,珠帘与秋雨琐碎零乱的奏响交织在一起。
一首难用语音形容的凄楚悲凉的乐曲。
她最终还是不禁泪下了。
划过脸颊的泪珠滴在鲜红的嫁衣上,慢慢化开,泪成鲜红的了……
雨越下越大,花轿已到村口,人们一起跟到了村口。
人群的最前面,站的是一位妇人。
和女子一样,她已经忍不住潸然泪下。
2
“为何哭泣呢?”
女子身边,忽坐着一个黑袍男子,淡淡询问。
“不知。”女子擦干眼泪。
“要去嫁给谁呢?”
“不知。”
“你的名字呢?”
“不知。”
一番问与答后,男子嘴边挂起一抹笑。
他递给女子一把匕首:“收好。”
女子双手接过,端详了一阵。
男子又说:“之后,便会知晓一切。”
话音未了,轿中就只剩下女子一人。
她对方才的人的出现和消失并未半点惊诧,惊诧的是他的问题。
“我是谁,要嫁给谁,为何哭泣……”
“我是谁,要嫁给谁,为何哭泣……”
女子开始一直重复这句话,一遍,两遍,三遍……直到花轿突然停下,有人上前来迎接。
花轿只有四个瘦小的男子抬着,没有丫鬟,没有喜婆。
来迎接的会是谁呢。
轿帘被轻轻拉起,是个穿着简朴的丫鬟拉的。
她伸手去搀扶新娘。
女子的玉手缓缓伸出,搭在丫鬟的粗糙的手上。丫鬟扶着她,她面无表情地从轿中走下。
此时远处的几声乌鸦叫传来,丫鬟感到,女子的手好凉!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乌鸦的叫声散去,周围依然静寂无声,人们打着伞,在秋雨下落泪。
地上的黄叶乱飞,衬托着秋的悲凉。
2
夜深人静。
弦月勾着星空黑幕,空灵的“滴答”一声,雨珠从屋檐上坠落潭水,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
大红喜字前,两支红烛燃烧着喜庆的焰火,一桌糕点水果,屋内满挂着红绸。女子安静地坐在床沿上,袖口里揣了匕首。
客人们大约都散了。
新房的门突然开了,新郎官醉醺醺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酒壶。
女子感到有脚步声靠近,将匕首握得更紧。
终于,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
女子抬头看去,那新郎官带着一副白色面具,一手提的酒壶不停地将酒送入口中。
真是个美艳的女子啊,他在饮酒之余,还不忘去看眼下坐于床边的那个女人。
手一松,酒壶掉落在地上,壶中的酒像一朵朵通透的白色樱花般,伴随碎裂声,开放——又凋零——
女子精致的脸颊,动人的眉睫,玲珑的清眸,在红光的照映下,那么梦幻飘渺,那么令人陶醉。
他一步步走近,她一点点抽出匕首。
他伸手去解开女子腰间的红绸,她抽出明晃晃的匕首。
当殷红的嫁衣轻盈地飘落在地时,匕首刺入心脏,鲜血飞扬。
地上,桌上,床上,门上,窗上……染尽了红色,就像开在三月的花一样,开满了整个新房。
血与嫁衣已经融为一色,分不清……
他躺在血海中垂死挣扎,面具之下不知是何表情。
“我是谁,我是谁……”
女子执念不忘这个问题,全然未觉自己未穿着任何衣衫。
她冷眼看着地上拼命挣扎的男人,在泊泊红血中,欲生欲死,她笑了。
俯下身子,她及腰的黑发披落。
双手拔出匕首,“我是谁……”。
又狠狠地刺下,“我是……佑姬……”
再次拔出,“我是邻村村长的女儿佑姬……”
刺下,“被逼嫁入秦家……受尽屈辱……我要杀了你们……呵呵……我已经杀了你们了……哈哈!”
她知道,她的仇恨在此时已经化解许多了,尽是鲜血的玉手还不停抓着匕首,一刀刀地刺下。
她虽感到一直有一双眼在盯着她,但她却不去顾及那么多,因为当下的这一片鲜血淋漓,是她三年以来受尽秦家的屈辱后还给秦家的最佳礼物。
“揭下他面具吧,”幽暗的墙角一个说话声响起,“那才是真相。”
女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颤动的双手移向地上尸体的面具。
尸体的面容一点点地显现。
“怎……怎么会……啊!怎么会!”
她看到那脸时,失控地尖叫了。
角落里的人走出,一袭黑袍,嘴边带着淡然的笑:“除了我,房内一直都只有你一人。”
面具下的脸,就是佑姬自己的脸!
在黑袍男子看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女子在往自己身上捅而已,至于那个带面具的新郎,完全是她的幻觉。
“不……我杀了他的!”
“你是在自杀。”
“不可能!啊——”
“今日,是你的第七夜,你坐的花轿其实是送你去冥府的冥轿,抬你的,是四个纸人,人们都打着伞为你送行。”
“可我到的是秦家!”
“确定吗?”
“……我没死……我没死……”
“你已经死了,自杀而死的,你死前不停地在幻想嫁入秦家,被秦家人羞辱的画面,以致陷在怨恨中永久重复轮回,只有这把匕首才能让你回想起真正的自己。”
“受不了屈辱,我自杀而死了是吗……”
“是的。”
“那你……又是谁?”
“吾名为无惑。”男子除了神秘的微笑外,透不出其他任何情感。
“无惑?”
“是的。”
这时,四个纸人抬着冥轿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该走了,秦佑姬……”
无惑挥动手中铜铃,脸上洋溢着一丝浅笑。
佑姬坐上轿子,在烟雾缭绕中伴随铜铃声消失……
凉雨沥沥涕,冷秋送红衣。
花轿有三问,黑鸦一鸣凄。
轮回于怨恨之中,难以自拔,佑姬秦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