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唇角微微扬起,冠雪停下手中工作,偏过头淡雅起身,“你来了。”
勉强朝他浅浅一笑,范范应了一声,走到他身侧。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香气,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争先恐后扑入她的鼻端,久久缭绕不散。
“去哪里了,怎么头发乱乱湿湿的?”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却让她听后微微变了脸色。
“嗯,没什么,不过是出去走走散心。”顺手理了理头发,她的神色,有些躲闪。
“天气变化无常,外面露气重,以后出门记得多添件衣裳。”将她的神情一缕不漏地揽进眼底,冠雪不动声色地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她,是匆匆结束了某些重要事务,赴时赶来的吧?
她那凌乱的发丝,眸底尚未褪尽的冷戾,告诉了他所有信息。
他们约好,每天这个时辰一起打理药草,重研配方的。虽不是什么重要的约定,她却还是准时赴约了。
于此,冠雪心下是高兴的。
“嗯。”心中有暖流柔柔划过,范范微微扬唇。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他对她的温柔呵护。
脸颊倏地一凉,接着便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滚落进她的脖颈深处,范范缩了缩脖子,抬首望了望暗沉的天色。
有细密的雨珠,不断从天际处坠落。
“下雨了,快到亭子里去。”拉过她的手,冠雪与她一同跑进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中。
亭下,两道身影凭栏而立,凝眸赏雨。
亭外,细雨纷纷,珠帘般晶莹似玉,空气中水汽弥漫,衬着满园青绿,竟让人有种雨中仙境的错觉。
被那毛毛细雨吸引,范范伸出手去接不断下落的雨水,掌心传来一阵沁凉。
范范有些失神的凝着从指缝中滑落的雨珠。
身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她身侧伸出,轻轻托举着她的手背,她的背脊微微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别忘了自己畏寒,不要贪玩坏了身体。”他的声音轻轻柔柔,让人有股说不出的舒适感。
言语间,背后胸膛传来的微微震动让她有些莫名的紧张。前进无路,后退又有他挡着,范范有些窘迫地侧过头看向身后的他。
转首间,视线跌入一双幽深璨亮的瞳眸中,他在那人的眼底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错愕,迷茫,无措……
久久凝望,相对无言。
时间,仿佛在一刻静止了。
气氛,微妙得有些暧昧不明。
四下静悄悄的,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那雨珠坠地的滴答声和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范范。”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倏然回神,范范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惊呼道:“……伏琅?”
长廊转角处,一个身着华美长袍的少年隐于阴影之中,他的肤色异常苍白骇人,黑眸深沉冷戾。
“你怎么出来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挣脱冠雪的包围圈,范范急急跑向伏琅,担忧地执起他冰凉的手,范范颦眉沉声道:“外面冷,你受不了的。快,跟我回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走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长廊尽头,冠雪有些僵硬的收回空落的手。
呵……
他抿唇淡笑。
他不会看错的,方才那个少年,他的瞳眸深处,有着对他深深的敌意。
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对她着急啊?
莫测凝眸,冠雪将视线转向亭外的细雨蒙蒙。
不过,不要紧,就快了……很快,就可以结束这里的一切了……
长廊深处,那人的房间。
想去给他倒杯水,却被他一直抓着手腕不放,范范有些无奈地坐回他身侧,柔声问道:“伏琅,你怎么啦?”
他看上去,似乎很不安。
“范范,离那个庄冠雪远些。”静静躺在榻上,黑瞳紧紧锁着她,伏琅冷冷出声。
“……冠雪?为什么?”她不由一怔。
“陪着我吧,我倦了。”不愿再谈及那个令他不快的人,伏琅缓缓阖上黑沉的子眸,手指依然紧紧抓着她不放。
“嗯,睡吧。”抬手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范范拉过被褥将他盖实,双手反握住他那纤瘦冰凉的手。
这天,她照顾了伏琅很晚,直到他安定下来她方才离开。
黑暗的长廊深处,似乎有什么人在静静凝视她。
那双眼睛,太过熟悉。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还不去休息呢?”头脑有些昏沉,她勉强撑着在那人面前站定。
未待他出声,她的身形倏地一晃,一个站立不稳,身体软软往他怀里倒去。
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冠雪一摸她的额头,顿时眉宇拧颦,“你生病了?”
“我没事……喂……你……”范范暗暗咬牙,方要挣脱他却忽地被他打横抱起,“放我下来,我真的没事……”
天旋地转间,她却听到他说,“在我面前无须逞强,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发抖,胸口也隐隐泛痛,范范蜷缩在他怀里无多言语,脸色灰白一片。
她怕是今天淋了些雨着凉了,所以才会间接诱发了身体的寒症。
将她抱回房间,冠雪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
探了探她的额头,冠雪的眉宇拧得更深了,她的身体惧寒,但现下体温却越来越高。
“我给你的药呢?放到哪里去了?”
“格子……抽屉……”挣扎了半天她才勉强说出几个字,额际冒出细密汗珠。
审视了下房间的格局,冠雪很快就找到了她所说的格子,取出白玉瓷瓶从中倒出一枚温润药丸,倒了杯温水扶她起身,让她就着温水将药丸服下。
这药丸泛着淡淡香气,入口甘甜,在舌尖化开丝丝凉沁,慢慢划入胸腔,很快就减轻了她胸口的窒痛感。
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见她脸色好了些许,身体温度也慢慢减退,手脚也微暖,冠雪一直紧绷的神情这才安定下来。
“我给你的药为什么不按时服用呢?何苦这般折磨自己,若是你病倒了,又有谁能代替你去照顾他呢?”语气低柔,带着细不可闻的淡淡……宠溺。
范范颦起眉头,却使不上力说话,微微动气,胸口便传来一阵痹痛,只能依在他怀里,将头靠在他肩上。
“真是傻,为了他这么做,可曾值得?”带着低低的叹息,下颔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缭绕。
头脑有些晕眩,心中却是一凉,她的脸色倏然惨淡下去。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手指不觉紧扣,指甲狠狠嵌入手心,过了许久她才颤声道:“你……都知道了?”
他默然不语。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作声时,却听到他淡淡无痕地应了一声。
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范范暗下咬紧全无血色的唇。那人,修长手指轻轻执起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捋高袖子,露出手腕处那一道细淡的褐色伤疤,指腹柔柔滑过,细细摩擦。
她,也曾为人药,身上的药血从划开的手腕动脉流出……
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是因为身体真的已经撑到极限没有办法了,所以她才会找到君飒来当接替她的人药吧?
也许是起了药效,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脑袋也越来越空,却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喃喃说道:“不要……”不要用奇怪的眼神来看我……
话虽未说完,他却懂她要说什么。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她曾经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都不在乎,更不会就此看轻她。神色一僵,他忽地紧紧抱着她,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眼底有说不清的神色闪过,稍纵即逝。
他很清楚,两人的立场……
“好好睡吧,晚安,范范……”在她额心浅浅落下一吻,似羽毛般轻软,淡淡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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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恹地躺了些天,连日服用了冠雪给她的药她才感觉身体慢慢好起来,不再似以前那般难受。伏琅有君飒和冠雪照顾着,她倒也不怎么担心。
晕晕睁开双眼,却被伴在身侧的某个身影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范范,你还好么?”伏琅静静坐在她身侧,冰凉手指轻轻抚过她略显苍白的脸。
“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你呢,这几天你还好吗?”迷糊的意识渐渐清朗,伸手覆上他抚着她脸颊的手背,范范柔柔一笑。
命运何其不公,让这样两个年轻的生命,一个身患奇怪病症,一个满身药血残败……
“不好。”微微拧眉,伏琅的表情纠结委屈得像个小孩。
范范讶异道:“怎么啦?”
“我一个人都要闷坏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什么?”范范惊得一下掀被弹坐起身,一脸的吃惊,不敢置信。
凡常,若非有要事,他一向都只喜闷在那个暗暗的屋子里看书下棋什么的,任她怎番软磨硬泡他就是不愿走出那屋子一步。可现下他却说什么?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她,可是听错了?
“好不好?”低头蹭着她的颈窝,伏琅扣着她的手指,语气带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拗不过他,范范只有妥协,无奈道:“好,都听你的。”
闻言,伏琅欣喜地抱住她,范范微微一怔,也反手抱住他的腰身。
将头靠在她颈窝,伏琅微微勾唇一笑,他的眼底深处有暗流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