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独角戏(1 / 1)
精神病!
当有人指着你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
不,那不是玩笑,也不是什么气话,她的眼神是认真的,她真的认为我是神经病。
而就在这之前,她险些被个一人多高的大蚊子从头叮下去……
但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她什么都看不到,而且这虽然是第一次被当着面,指着鼻子这么说,却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认为了。
我想笑,笑自己太没记性,总是手脚比脑子反应快。
但我不能笑,我知道,那样只会勾起心痛的感觉。
冷冷的沉默是我的护身符,是让我摆脱蔑视,逃避嘲笑的护身符。
多不幸啊,她看不到;
多幸福啊,她看不到……
我是神经病,我能看到别人永远看不到的事物。
我是神经病,我能听到别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声音。
我是神经病,我还能触到别人只会从中穿过的东西。
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个自称先生的声音告诉我说:它们是怪物。
废话,我知道它们是怪物。我想问的是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幻听?幻视?幻觉?多么美妙的词汇,如果它们真能解释这些,我宁愿做个精神病患者。
但,当一只红着眼睛的九尾狐狸咬住我的手的时候,那真切的剧痛,让我彻底抛弃了这种奢望。
从这时开始,我发现镜中的自己,头上那条原本隐约可见的金线,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头箍。而它的声音也不再像远山的呼唤,也变得实实在在起来。
我受不了了!
——妈妈紧紧抱着我的头说。
为爸爸的失踪,母亲已经心力交瘁,她不想再看到我这样。她说她知道我很爱爸爸,她知道我心理压力很大,但她受不了我再说疯话,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对我的言行说三道四……
妈妈哭了,我也哭了。
我无法辩解,也无力辩解。
虽然心里五味杂陈,但在妈妈怀里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我珍惜这种感觉……
于是,我道歉了,言不由衷地道歉了,为了爱我的妈妈。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又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我以为,这样便能回归正轨。
可惜,我错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傍晚,妈妈打电话说,下班顺便买菜,问我想吃什么。结果……
而就在那期间,我曾无视先生的提醒:它说感应到了一股异动。
我成了一个人。
空空荡荡的家,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恐惧与悔恨紧紧将我攥住,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真想大喊:
我受不了了!
带着这种绝望,我走出了家门,爬到了顶层。
先生读出了我的意图,开始聒噪起来。这回我不用装作听不到了,因为我真的什么都听不清,听不懂,听不到了。我只有一个心思……
坠落,在黑暗中,在冰冷的空气中坠落,期待瞬间后的解脱。
但,这个时刻并没有到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夜空中翱翔。有那么一瞬,我竟然以为自己是没有感到痛苦而离开人世,正在飞往极乐的天堂。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我第一次觉得先生的声音真真切切。
“哪,先生,您是神吧?”
“那当然,我怎么说也是圣物神器,当然是神了。”它颇为自傲地回答。
“那您一定神通广大,能帮我找回妈妈。她应该……没事吧?”我艰难地问出了本已绝望的问题。
“我只能说,现在放弃还太早。只要你提高了本领,再遇上能配合你的拍档——观测者,找回你的父母还是很有希望的。”
“提高本领?怎么做?”
“消灭魔化的怪物。”
说着简单,做起来超乎想象地麻烦。我以为用从先生那里获得的神通法力,便可以手到擒来。谁想,那简直像在大海捞针一般。
而现实中的麻烦同样棘手。我以前都不会去想,那些生活中的现实问题。现在才理解父母每天所要面对的,是多少麻烦琐碎的问题。这就是大人所说的生活的压力吗?
饭做成了粥;菜做糊;衣服洗坏,掉色把其它衣物污染……这些还只是细枝末节的小麻烦。
真正的大麻烦,是我每天都要表演独角戏。
既然不能让现实中的无用的力量搀和进来,就得尽量维持现状,可这又谈何容易。我可以变出妈妈声音,变出她的样子,但我无法变出她的工作和生活。
没办法,我只好替母亲请了长期休假,停薪留职。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还有就是应付亲戚朋友乃至邻居,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一个又一个的假象,我简直就成了说谎和欺骗的大师……
好累……我快被这密不透风的各式压力逼疯了!
谁来帮帮我?
明明周围有很多人,明明我生活在繁华的都市里,自己却好像生活在荒凉的孤岛上。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不感到彻骨的孤独。
谁来救救我?
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暑假结束了。
先生说,它预感到机缘将至,就像当初,我戴上它之前那样的相似的预感。
一周后。就在我屡次出糗,苦苦支撑到即将崩溃边沿的时候……她来了。
她叫诸葛妍,一位从外地搬家到这里的转校生。一位乍看起来十分平常的女孩。
她的出现,起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追杀魔怪已经让我焦头烂额。
但时间长了,我发现她总会偷瞄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我问先生,先生却说契机未开,它什么也感应不到。也许只是我的古怪引起了她的关注——虽然完全可以如此解释,但我还是开始留意她了。
直到那一天早上,我刚进教室,就听到她那震惊的大嚷:
“别逗了,曦曦哪有这么胖啊!”
我瞅过去,原本宋曦曦的座位上竟坐着一位陌生的胖女孩。先生说,它感应到了魔怪残留的味道,显然曦曦被袭击了。就在我的周围,她竟然被……我再次深切感到了自己的无能。
“别自责了,这便是没有观测者帮忙的结果。不过,我感觉机缘已经降临,你很快将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我不知何为机缘,但我明白先生的话。既然她可以看出别人看不到的异变,说明她很可能就是期盼已久的观测者。
第二天,先生说它已经能感应到她身上的契机了,这说明时机已经成熟。
傍晚,我变身成了张老师的模样,将她留下。
一切按计划,非常顺利。当我以原本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笑着走近她……我一定表现得很不自然,要不然她不会显得那般害怕。
天啊,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图谋不轨的坏蛋?
好想停下啊……但不行,我必须硬着头皮前进。
直到她说出看到了我头上的金线。我知道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激动异常,等待先生的指示。等待它告诉我开启契机的方法。可没想到,得到的答复竟然是:
“她的契机我已经确切感应到了,就在她嘴里,可能是她的舌头上。你只要狠狠吻她一下就成了。”
见鬼去吧!这难道是恶作剧吗?我难以置信地按住头箍,向它确认。
她要逃走。
来不及多想,我本能地回手,一把抓住了她。
也许是这么多日子的折磨,让我积聚了太多无法控制的能量。这一瞬,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借着这股力量,同时也借着这股从未有过的激情,一把将她拽到了怀中。
豁出去了!迎着她惊呆的目光,我毅然地贴了过去……
我不知道所谓的观测者到底能不能拯救我。至少,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