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四】叹光阴、老我无能,长歌而已(上)(1 / 1)
飞红巾毫不客气地弯下腰,从陈家洛的怀里夺过凌未风,抱着他走出山洞。陈家洛立刻抓起包袱跟在后面。走了足足半天光景,才到了天都峰的半腰中。
山中的气候三里就有不同,那一边还是寒风刺骨的冰峰,这一边则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密林。林中深处一座小小的木屋,自然就是飞红巾的居处。
陈家洛跟着飞红巾刚迈进屋门,就吃了一惊。失踪多日的宝珠正蹲在墙边的火炉旁,用心搅着火上的锅子。看到进门的人,宝珠突然叫了一声,掩面跑到屋角,不肯抬头。
飞红巾先把凌未风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才回头看了一眼陈家洛:“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辜负了她的人。”
“你说什么?”陈家洛刚问出口,就猛然醒悟过来,“宝珠,那天我说的话你听到了?”
宝珠捂着脸用力摇头:“你们都讨厌我!爹爹死了,娘不要我,你跟凌叔叔也把我推来推去!”
“不是这样的。”陈家洛望着床上的凌未风,“你看看他,为了找你——”
“那么你呢?”飞红巾打断了他的话,突然一掌劈面打来。陈家洛迅速后退,却发现对方的掌风已经笼罩在自己周围。他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逊于凌未风的劲敌,而且,这个人的手下不会留情。他的目光一寒,左臂上撩,右掌就从肘下斜斜推出,正是攻击对方防护最为薄弱的右肋。
飞红巾发出一声惊叹,手掌一圈,向他的腕上挡格,陈家洛却立刻收回手,向后纵跃出去。飞红巾就冷笑了一下,看着他背后撞上了木屋的墙壁,才闪电般地伸手卡在他喉咙上。
“你娶不娶她!”
陈家洛静静地望着飞红巾的眼睛:“你把宝珠当成什么?”
飞红巾怔了怔,然后听到宝珠哭着说:“我不嫁陈大哥!我……我不想见到他了!”
“好吧。”飞红巾叹了一口气,转回头看看陈家洛,“你听到了。”
“我可以走。”陈家洛重复了一遍对凌未风说过两次的话,目光则越过飞红巾的肩头,投向床上已经沉睡的人。飞红巾察觉之后收回手来:“天山上过于寒冷,他原本大概是江南一带的人,又是少年来此,内功火候不到,就落下了这样的病根。治是不容易治好的,不过在这里歇几天,应该能够恢复。”
“那就多谢了。”
飞红巾冷笑:“你又不是天山派的人,谢我作甚?”
“他——”陈家洛再次深深地看了凌未风一眼,“他救过我的命。”跟着单手抚胸,恭谨地躬身,用回语说,“愿真主赐福于你。”
飞红巾再次怔住了,忍不住也说了回语:“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漠上的风沙,深林中的落叶,漂泊四方的人。”陈家洛的眼睛绽开微笑,又躬身施了个礼,就背起包袱走出木屋。
※※※
凌未风醒过来,一眼就看见宝珠正守在床边,满脸都是忧急的神情。
“凌叔叔,你好了吧?凌叔叔,我再不乱跑了!凌叔叔……”
凌未风用微笑打断了宝珠一连串的问话,然后转过头去扫视这间小小的屋子。除了宝珠和他自己,再无别人。
“飞红巾呢?”隐约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凌未风有点疑惑地发问,同时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就坐起来抚着宝珠的头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我在山里迷了路,幸好遇到了阿妈……哦,遇到了飞红巾。”不知怎么,宝珠的神情有点心虚。凌未风冲她再笑了笑:“飞红巾认你做女儿了?她那样高傲的人,对你倒是真好。”
宝珠脸一红,目光却亮了起来:“凌叔叔,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生你什么气?”凌未风摇摇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还不如飞红巾——”
“哼,知道就好!”一听这么冰冷的语声,凌未风就知道飞红巾回来了,抬头看时忍不住笑了一下。飞红巾转身关好屋门,把两只野鸡丢在墙边,宝珠就很自然地走过去收拾。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凌未风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从小没有娘,还要多谢你这样关心她。”
“我不是白关心的。”飞红巾冷冷地翻了个白眼,“你听见了,宝珠现在是我的女儿,你不要跟我抢。”
“什么?”
“她一个女孩子,自然要跟我这个妈住在一起。你好了就自己回去吧。”
凌未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父亲临终时把她托给了我。”
“哼,杨云骢吗?”飞红巾顿了一顿,语气却突然放缓了,“他……到底怎么死的?”
凌未风没想到她蹦出这么个问题,想了想才回答:“他是被满洲鞑子的走狗追杀,力战之下受了重伤,就……但是追杀他的人,也没有一个活着的。”
飞红巾没有再说话。凌未风这时才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重新在屋内搜寻了一圈:“秋山呢?”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子吗?哼,我把他一剑杀了,扔到山谷里去了!”
凌未风一下子站起身,冲到飞红巾的面前:“你——你怎么能!你不是说真的!”
“谁说不是真的?谁说我不能?”飞红巾的神情像山顶的积雪一样冷酷,“他敢欺负宝珠——”
“他和宝珠什么都没有。”凌未风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飞红巾,“我不相信你会滥杀无辜,但是你赶走了他。”
飞红巾却丝毫不动声色,仿佛没有感受到凌未风的担忧:“宝珠不想见他。你要留他在天山派,宝珠就得和我在一起。”
凌未风长长叹了口气,仔细地看了宝珠一眼,然后走向门口:“你不明白,他如果走了,就不会再回天山派。”
尽管飞红巾对这样的预言颇有怀疑,但凌未风只身回到天山北高峰时,确实没有再看到陈家洛的身影,向门内诸人打听,也都说“没见陈公子回来过”。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当凌未风因为“弄丢了”陈家洛而去向晦明禅师请罪的时候,却得到这样的回答,“秋山并不是赌气的人,他既然走了,必有他的打算。”
“可是他——”
晦明禅师看着欲言又止的凌未风,呵呵一笑:“你是想问他的来历?”
凌未风摇了摇头:“他是我带上山来的,为人我信得过,来自哪里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他可能去哪儿。”
“难说。”晦明禅师虽然这样回答,眼里却依然含着笑意,“他和你一样,故乡在江南,又以天山为家。你如果不知道,我从哪里去知道?”
“那么——”凌未风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弟子想下山一趟。”
“去找秋山?”
这一次,凌未风就露出微笑:“不全是。韩志邦在甘肃成立了红枪会,反抗满清朝廷,我想去联合回疆大漠中的部族,与他彼此响应。”
晦明禅师的目光欣慰地亮了起来:“如果是这样,你莫要忘了,那位南疆部族的盟主还住在天都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