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是不是讨厌我（1 / 1）
那天夜里一点，储芊寻房间的灯还亮着，偶尔作业多的时候她也会写到很晚。所以储妈没有打扰她。
物理和数学试卷十二点之前就做完了。她只是拿出日记本，戴上耳机，手上的笔在纸上留下沙沙声。
这本日记还是伊菲初中时送给她的。她不想浪费，于是就偶尔在上面写下能用文字记录的心情。
曾经一段时间还和伊菲玩过交换日记。不过也就一两次，都不记得具体写了些什么，只是纯真的感觉满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那么纯洁美好过。
储芊寻有一些秘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的秘密。即便是在日记里她也只字未提，它并不信任任何有可能被别人看到的媒介。
伊菲的话在她脑子里不停地循环着。
她又对人之间的距离产生了迷惑。对一个人的了解究竟能有多少，也许自己并不了解任何人，就像她们不了解自己一样，当然也没有试图去了解过。
她只是活在主观世界里的可怜虫。但她并不难过，因为她才16岁，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她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有一天自己的这些困惑终会有答案。
——我怎么觉得你喜欢她——伊菲的表情带着戏谑。
喜欢是什么。
储芊寻不明白。她只知道不喜欢。她不像伊菲初中就拉着她说自己在意的男生，还让她帮忙分析，自己应该选谁。她不明白伊菲喜欢的那些人哪里值得喜欢。
而喜欢女生？
自己想过这个问题，但很快得出了结论，并不。
她对身边的人没有什么喜欢而言。她对人也没有企图。更多时候过于自我克制，她只是想展现出自己美好的一面，她只是想得到大家的认同。
想不出答案的储芊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从来不和人交流的坏处完全显露出来。积累的困惑也许可以从书里找到，于是从那天起，她经常去图书馆。
储芊寻和黄彤彤两人的交集在变少，她在她面前，变得沉默不语，就连体育课，储芊寻也不再同她一起打羽毛球。而只是和其他人一起说说笑笑。
而伊菲变本加厉地成了班上的捣乱分子，她的号召力很大，班主任对她也无能为力。储芊寻觉得难以忍受，于是和老师提出了想换座位到第一排。班主任同意了。
之前的同桌在分班之后去了文科，从前就一直拿着《乱世佳人》这种砖头安利储芊寻，自从有一次在图书馆遇到她之后，就经常给她推荐些书，还把她写的一些短篇给她看。
生活突然充实起来，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储芊寻没空再去想那些折磨人的问题，内心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有一天同桌在学校小花园把一堆书推给储芊寻之后，又递给她一个塑料袋。
“听说你喜欢Gigi，刚好之前买的碟没人送，留给你了。”
“噢。你手怎么了。”储芊寻看到同桌手臂的地方有伤痕。
“我把喜欢的人的名字刻在手上了。”
“啊？”
“不过被我奶奶发现了，所以我去CD店买了Gigi的专辑。”
储芊寻听得一头雾水。
“我回去p了张封面，把她名字改成了王莉。跟我奶奶说我追星啊。”
储芊寻不知道该说什么，信息量有些大。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比自己有趣多了。
“刻的不痛么。”
“痛，不过还是想这么做。”
“你以后还是别这样，会感染的。”
“储芊寻，你还真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了。”
“别人这时候不应该会问我喜欢王莉的事么。”
“……”
“黄彤彤最近怎么样？”
“不了解。”
“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是吗，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去问她，你知道我不八卦的。”
“你知道吗，你给人的感觉总是很飘渺，明明在眼前，却总觉得距离很远。”
“是吗……”
“所以我觉得你挺特别的。而且每次见到你，我都能从你身上受到一些刺激。”
“刺激？”
“就想好好活着，储芊寻，你想过死的事情没有？”
“死？”为什么一个健康活泼的少女会想到死亡，储芊寻理解不了，是不是自己太傻了，为什么周围的人总让她觉得她完全跟不上这个世界。
“我觉得和睡过去了一样，所以不可怕。”没过多久，同桌就走了。储芊寻还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望着眼前周而复始的喷泉。
死亡的问题就像一个魔咒的开端，让储芊寻的思维进入了新的轨道，那些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蜂拥而至。
就像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突然有一天被人问起，然后你意识到还要为这样的问题准备一个答案。在艰难的做完选择之后，又突然发现，类似的选择题一下接二连三的都冒了出来，你喜欢什么水果，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你将来的梦想是什么，你要上什么学校……
没有喜好，没有梦想，什么都没有考虑过。储芊寻陷入了空前的恐慌里，可是她不知道能问谁，又该问谁。
她的人生从来都只能靠自己，谁都帮不了她。
回到教室，突然觉得教室的气氛有些诡异。到了放学，那个某某挤了过来，在储芊寻走出教室之前拦住了她。
某某是个浓眉大眼的男生，第一次见到，别人都觉得他有种落寞贵族的气质。听说过他初中就有一个比他小的女朋友，今年追来考了同所高中，而他在别班女生里也很有人气。当然这些都是伊菲告诉她的，只要稍微有些特色的人，伊菲都喜欢调查一下，然后决定要不要放到自己这边。
“你有事吗？”储芊寻和男生说话从来都是公事公办。
“那个，你今天能送一下黄彤彤回家吗？”
储芊寻被这个请求弄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
对方有些犹豫，储芊寻受不了男生吞吞吐吐，觉得很烦躁。但是她还是忍着，等待对方开口。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有几个人堵住了她，被我遇到了，碰巧认识才阻止住了。”
“什么情况？”
“具体也不清楚，那些人就放话让她以后放安分点。”
“你为什么不送她回家。”储芊寻直接扔出了本质的问题。
“她说不用。我……然后她说不要紧。”
“那你为什么让我送？”
“因为那些好像是伊菲的人。”
储芊寻心里炸开一个惊雷。二话没说拿起包就跑出去了，追了没两步，就在不远处看到了踩着小碎步，一个马尾在脑后晃啊晃的黄彤彤。小丽在她旁边，她用手拉着书包带子，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
储芊寻没有再追上去，只是远远看着，一直到她俩一起进了学校的小区。储芊寻也没有打算去找伊菲，她不能让伊菲知道她真的很在乎。
晚自习的时候，坐在第一排一点都不方便观察。课间储芊寻去了杉树的小路，她抬头看了一眼树梢，是银白色呢。然后她就看到了黄彤彤，和别人一起。她俩的视线只是碰到了，然后她就主动移开回了教室。
下了自习，储芊寻跟在黄彤彤身后，发现她只是一个人回家，没有等小丽。于是跟了上去，黄彤彤看到是她，也没有说话。
“你没等小丽？”
“她有事。”
“噢，你以后还是跟她一起比较好。”
“为什么。”
“你一个人路上不无聊么。”
“你家不在这边。”
“没事，我跟你走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我送朋友回家不可以啊。”
“朋友……”毫无征兆的，黄彤彤那双自带闪光效果的眼睛盯了储芊寻一眼，扭头就跑。
储芊寻在原地蒙住了，不明白这是什么展开。犹豫了要不要追上去，直觉终于回归本体，立马撒丫子的快速飞奔起来。
“喂，你别跑。”坡上的人跑得更快了，储芊寻的体育比一般男生都好，追上黄彤彤不是问题，可是不知道黄彤彤是着了什么魔怔拼命的跑。
储芊寻脚下发狠，一下将前面的那个人拉住，抓住她回头的一瞬间，储芊寻就吓到了。
黄彤彤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死死咬得嘴唇发白。
“你，你怎么了？”
“储芊寻，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有啊……”
“我只想你把我当最普通的朋友就好，不奢望做你的好朋友。可你为什么要不理我……呜呜”
黄彤彤扭头就走了，储芊寻继续跟上去。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今天我已经够丢人的了。”黄彤彤戚戚的吸了口气，往里面走去。
储芊寻真的就没有再跟着，回到车棚推了车，一路脑子里全都是她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所有的都乱了。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要怎么做才算对，才能让所有人满意，才能让世界恢复平静。
第二天像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黄彤彤以后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过白天被堵的事情。
伊菲闹腾的舞台从班内转移到外面，顿时班上恢复了安静。
某某之后也没有再跟自己提过之前的事情，有时见面还会友好地和自己微笑打招呼。
所有人都该怎样怎样，储芊寻突然有一种被涮了感觉。自己的平静被他们一下下的打破了，他们却一个个都跟没事的人一样，只剩自己这里烦恼。
说不出的憋闷，说不出的莫名其妙。她后来觉得大概是自己性格的悲剧，总是让自己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循环里，什么都说不清，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明白。没人来告诉她，她也不会问。
她不会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问。和人打交道真的要了她半条命。她只能像蜗牛一样躲起来，逃避，于是她想像每次遇到问题时那样，选择逃避。
可是一想到储芊寻哭的样子，她心里就像被人用钝刀割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