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绿色药剂(上)(1 / 1)
回到家中,竟见许伟棠在。
尹芝吓一跳,约莫方才是否是个梦。却听得管家问,“先生,叫小钟把飞机开回去?”
许伟棠点点头。呵,他乘私人飞机回来,难怪路途中没见他的车子。
尹芝不知如何面对他,朝他点了记头便上楼去。
路俊辉在楼梯上叫住她问,“药都取回了?”
“唔。”她敷衍而答。
“辛苦你。”
“是我分内。”她万分失落,不想多说话。
路医生却不准备就此放过她,“有件事想问你。”
尹芝只得站住,洗耳恭听,却见他笑一笑,“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昨晚喻然照常服药?”
她一愣,旋即答,“是,按你的要求,额外服了那两颗绿色药剂。”
“再无他?”
“一切如常。”
“我知道了。”路俊辉点头,“跑了大半天路,快去休息。”
“可是那两颗西药片作祟?”
路俊辉面色有变,“怎么会!”
尹芝有些尴尬,“我只是随便揣测。”
“放心,喻然很好。”路俊辉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膀。
晚些时候,沈喻然依昨日那样服药,过一个时辰,再度呕吐不止。
许先生面色凝重,在房间里不住踱步。路医生问可要将人送到医院去,他只是摇头不说话。
尹芝不好插话进去,埋头拿冷水浸过的手帕抹沈喻然额上的汗水。吐到浑身乏力,他又渐渐平静下来,许伟棠握住他的手,“对不起。”他忽然开口道歉。
尹芝觉得诧异,他的愧疚,可是来自他自肉体上对他的背叛与亏欠?
沈喻然摇头,勉强微笑,自顾不暇还要安慰人,“我会没事。”他伸手去抚他的鬓角,那里已见白发。
“别讲话。”他亲吻他的手指,“好好休息。”尹芝看呆,许伟棠眼中流露出万分痛苦的神色,好似此刻灵魂正在地狱中煎熬。
沈喻然缓缓闭上眼去。
“阿路,随我到书房去。”许伟棠叫住老友,房中只剩尹芝一个。她想起白天的事,犹豫是否要同沈喻然提起。
“阿芝。”沈喻然叫她,她以为他睡了,他却揉揉眼忽然问,“常人胆汁是什么颜色?”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
“记得人说胆汁是金黄色,我的却绿油油。”
是,奇怪,为何他呕出深绿色的胃液同胆汁,同那粒药片颜色如出一辙。
“我也许患上不治之症。”
“听听,这是什么话,多不吉祥。”
他暗淡地笑一笑,“生同死都好,我并不十分在意。”
“你舍得先生一个人?”
“都会中千百万人,好过我的何其多,我总叫他痛心,他不若去再觅佳人。”
尹芝一阵悲从中来,他何以如此悲观,他还这样年轻,有惊人的美貌和享用不尽的荣华。许先生也是爱着他的,尽管他许有这样那样的旧爱新欢,但沈喻然是不知情的,他该更快乐些才是。
“可他心中只得你一个。”她学会说这样的谎。
沈喻然笑一笑,想娇嫩的一抹朝阳。
“他时常同我道歉,想一想,倒是我对不起他多些。”
这话听罢令人心若刀割,尹芝打断他,“快快睡,不准胡思乱想。”
她终究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给他,她知道堂姐很对。真实未免太残忍,镜花水月的梦也许真正美不胜收。
许先生许久不见人,书房门紧闭,无人知道他同路医生究竟谈些什么,尹芝在沈喻然隔壁偏厅歇息。她太累,脑中却电闪雷鸣,犹似一阵风暴。
隔天一早,路俊辉仍旧耽搁在山中。
在大厅中碰到他,尹芝惊讶,“不须回医院?”
他摇头,“近来不十分忙。”
“正好,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哦?”
“昨夜我想一整晚,横竖觉得问题出在那两粒绿药片上。”
“西药多少总有副作用。”路医生避重就轻。
“喻然的贫血症,并非非治不可。”
“阿芝,你想说什么?”
“暂停那味药。”
“伟棠同我商议过,觉得还是再服食一段时间为好。”
“喻然的状况你未看到?”
“放心,他各项体征都还好,不必因噎废食。”
尹芝辩不过他,毕竟论及医病,他才是权威。
她去拿药,左思右想决定偷偷将药剂减半。
“怎么只余一颗?”沈喻然看着盘中的绿色药片。
“药总是少吃些好,何况见你面色比早前已红润许多。”她胡乱说。
“阿路的医嘱?”
“是我的自作主张。”尹芝大方承认。
沈喻然乖乖吞药,他近来从不抗拒她,顺从许多。
“待到明年,别再留在许家。”沈喻然用手帕拭去嘴角的水痕,轻声说。
尹芝大骇,“逐客令?”
“终日照看我一个,有何意思?”
“我已渐渐胸无大志。”
“是你自顾自钻进了笼中,只需稍一用力,门会即刻打开,然后一飞冲天,海阔天空。”
尹芝沉默,医者无法自医,人亦无法自救,沈喻然这样通透,却无济于事,自身也深陷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