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艺人合约(1 / 1)
下午的拍摄时段黄金麟在外景地呆了好一会儿,不过只有导演等寥寥几人知道他投资商的身份,他既然没有声张的意思,大家自然乐得轻松。
之前开机没多久的时候后期资金就出了问题,制片人后来拉了傅氏传媒注资拍摄才得以继续,因此三高黄对黄金麟还是非常客气的。瞧他在一边儿看得特别投入,三高黄出于客套,还请他一起看了两段回放。出乎意料的是,黄金麟居然似模似样地请教了几个镜头和剪辑方面的问题。
三高黄几十年片场混下来,早就圆滑之极,他拍商业片从来也不把自己当艺术家,没那些个清高孤僻的臭脾气,眼见黄金麟没闹多大动静儿就请了现场人员的下午茶,没对拍摄指手画脚,也没有显露出很多投资商那种“出钱的是大爷”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还请教电影问题,倒也不惹人生厌。若不是模样儿堪忧,一定更多几分好感,谁让他天生爱美人呢。
临走黄金麟对顾惜朝说:“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老实说我不认为有考虑的必要。”
顾惜朝凉凉地笑,“我脸没您大,饼太大怕接不住。”
黄金麟冷着脸,“你也就这张破嘴了,软饭吃多了连胆儿都没了。”
顾惜朝撇撇嘴角,“您费心了,胆儿大胆儿小的够用就好,我这胆儿刚好够敷衍某些脑子别改锥还要嘴欠的。”
戚少商上午出门儿就没回来,也没给他这个经纪人报备,他想打个电话,又觉得太上赶着。顾惜朝原本不想往外景地跑,其实他还真挺怵英绿荷那个泥鳅功的,滑不溜丢往人身上缠真心吝得慌,轰又轰不走,说两句损话人也满不在乎,总不能真把人怎么着,十分让人头痛。但他在屋里呆得实在心烦,在酒店附近溜达了一会儿还是暴躁,最终还是过去看拍戏,片场总有很多东西可学,集中精神就不容易胡思乱想。黄金麟是碍眼,不过早就很难打击到他了,反而被损得没话说,简直是送上门儿给他出气儿的。
英绿荷瞧顾惜朝一个人,得空儿就往过凑得空儿就往过凑,他老远见了就满场窜。英绿荷今儿戏多,常常还没堵到人又得回去就位,缠上了那人就一声儿不吭,连损话都不说一句、白眼儿都不翻一个,英绿荷被他遛得简直是心力交瘁,心说你个冤家还不如别在老娘眼么前儿晃悠呢!
一直到黄昏都没见戚少商的影儿,顾惜朝一肚子气,心说你丫几个意思啊,多大点事儿至于么还玩儿失踪?剧组还有夜戏,顾惜朝就一直跟着,偏偏导演二助那个不开眼的小正太还来添堵,“咦顾哥你都跟这儿耗一天了咋这么爱岗敬业啊?我没瞅见戚哥人呀?”
顾惜朝跟剧组一道儿回的酒店,进了自己房间才终于收到戚少商的简讯——跟老朋友聚聚,今晚不回去了,有事儿打电话。
顾惜朝那个怄,倒也不能说人见老朋友就是扯淡,但怎么就感觉这么作呢?尼玛这事儿要定性也是个□□不成,要矫情也是老子,你丫儿跑个什么劲儿啊?!
他拿起手机摁——吃好喝好睡好啊!
删掉又写——哪位老朋友啊,别是穿越来的吧?
再删再写——多大点事儿啊,作死!
还删还写——戚少商,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然后觉得自个儿特别神经病,简直不开药都扛不住了。得了,戚少商,你丫儿爱咋咋地!顾惜朝丧气地把手机摔出去,倒头就睡。
第二天没有戚少商的戏份,也赶上真没啥事儿,他就当真是一整天没露面儿。顾惜朝也不高兴,脸拉得老长,心说蹬鼻子上脸的货真把自个儿当个宝呢,谁稀罕谁啊!及至晚上戚少商按时归队,因为才过九点,装睡太假,他就靠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翻书,纯拿人当空气,打定主意绝不跟他扯一句闲淡。
他这儿高度戒备,结果戚少商进门儿反倒啥事儿没有一样,拿了两只包装精美的铁皮盒子塞到他怀里,“哎,你跟康庄大道一人一盒儿。”
顾惜朝一口老血闷在心里,本来不搭理他也就是了,偏偏这个奸贼心眼儿忒坏,拿他跟小外甥搁一块儿送礼物,也不知道是给谁买的时候饶上了谁,不骂吧不甘心,骂吧又中了圈套。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劳您费心了,可是无功不受禄呀。”
戚少商笑嘻嘻地道:“干吗,想我啦?”
顾惜朝的基本纲领是战略上藐视,但一听这话咔嚓就忘了,“你属水仙的?麻溜儿的照照去,镜子玻璃自来水这屋儿都有啊。”
戚少商一点儿不恼,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个反应,笑嘻嘻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到一边儿拎起哑铃做了几组练习,间隙还跟他讲这两天去哪儿逛了、布达佩斯的食物实在重口又油大。做完练习就去洗澡,洗完出来就敷他给准备好的面膜,跟往常一样。
顾惜朝原想蔑视、漠视甚至是无视戚少商,但一声儿不吭或阴阳怪气儿肯定显得过于刻意,反而落了下乘,也就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句。然后他就觉得戚少商太自然了,一看就是生装,可人家跟平常一样一样的,又咋能说人有鬼呢?
趁戚少商洗澡的功夫,他悄么几儿拿起铁皮盒子正正反反看了一通,匈牙利文可不认识,不过推断应该是糖果一类的东西——事实上当地的巧克力确实比较有名——于是就更郁卒了。
戚少商收拾完,伸了个懒腰,“哎呀明儿又是飞机啊!”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顾惜朝说的,最后说了声“晚安”便上床休息。
屋里瞬间就安静了,可顾惜朝跟刚才他回来吵吵时一样,半个字儿也看不进去,翻来覆去都是那两页。
昨天上午,他跟黄金麟在户外cafe坐了一会儿。
黄大少自然很不友好,冷着个脸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但表明来意却挺痛快,“顾惜朝,听说你跟着戚少商客串了好几部片子?”
“是。怎么着,找着爷什么错处了?”顾惜朝自打刚才见着他,就推测了若干可能,却没算计到这条儿,傅氏到底这么大个摊子,计较这个那真是闲得蛋疼。
“所以说你这人小家子气。”黄金麟冷笑,“听说七月份有个正式片约,你给拒绝了,哎呀,说你不求上进好呢,还是有自知之明好呢?要说这导演也是眼睛给狗屎糊了吧!”虽然是来说正事儿的,能逮着机会臭顾惜朝两句,他心情瞬间就舒畅不少,“得啦,便宜你了,你的原合同还有十九个月,公司拟了份新的艺人合约给你,哎呦顾惜朝,还真是看不出来啊,祖坟冒青烟儿了啊!”
“哈?”顾惜朝简直以为听错了。
“幸福来得太快砸晕了?”黄金麟耸肩,双手一摊,语气夸张,“Surprise?Yes!So huge!”
“没事儿就散了吧,甭跟这儿瞎耽误工夫,这都忙忙儿的。”顾惜朝起身要走。
“早知道你这种货色上不了台面!”黄金麟一脸的早知如此,“谁他妈有工夫跟你扯这闲淡,你真以为是个人就能有这运气?还不是找了棵大树好乘凉!跟我们家一耗这么些年,鸡犬也能升天了!也对,晚晴能看上你你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一般人儿碰不上!”
“瞧您这客气的,升天这事儿就甭惦记我啦,我们这种人脚踏实地着就挺好。”顾惜朝倒不是要骨气不要运气,而是这事儿忒可笑,没有可信度嘛。
“实话跟你说吧,这事儿是我舅舅特别交代的,要不你觉着本少爷脑子进水了亲自跑来给你送大礼?我舅舅说了,你都这岁数了,索性赌一把,也赶上真有那不开眼的导演找你,见了鬼了就!”黄金麟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别是你跟戚少商暗地里把人伺候爽了吧?”
这话就下作了,顾惜朝猛地站起来,双手扶着桌沿,居高临下盯着他,凉森森地道:“您拿我找乐儿我接着,就甭埋汰那不相干的人了,没劲。在黄大少眼里我顾惜朝是瓦砾你是瓷器,磕着碰着可不划算。”
旁边儿一直默默喝咖啡的刘青一个激灵,手一抖溅出两滴咖啡,屁股底下的椅子在地面蹭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声响来。
这么些年,黄金麟也知道他时不时会透出股狠劲儿,不过这么阴还可少见,被他气势所慑一时有些呆滞,半晌才想起往回找补,“哼哼,你这是胁我?”可惜底气已虚得不成话了。
“怎么是威胁呢,这叫义务告知,说话有说话的解决办法,放屁有放屁的处理方式。”顾惜朝的阴气儿一闪即逝,“升天愉快,慢走不送。”
“都说了别在你这种人身上费神了……”黄金麟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唉,谁让晚晴这丫头非看上你了呢,你一辈子没出息不打紧,总不能让晚晴跟着受苦吧?”
事情牵扯到傅晚晴,就不是完全没可能了,顾惜朝停了脚步,转身蹙眉问道:“晚晴说什么了?”
“晚晴什么都没说过!就是没说才可怕,那是铁了心跟家里耗知道吗?长眼了就自个儿瞧瞧吧,合同几乎没限定乙方义务,连期限都没延长一天!都给你想周全了!狗咬吕洞宾!小人之心!他妈的搞什么东西,老爷子鬼迷心窍了!”黄金麟愤愤地絮叨了半天,三角眼儿翻了翻,眼白几乎抢占了全部地盘,站起来不耐烦地挥挥手,“得得我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回国以后立刻答复,Orange把合同给他。”
刘青答应一声,从包包里拿出一份厚牛皮纸封皮的文件放在桌上,眼看着老板走得飞快,赶紧趁机道:“合同真瞧不出毛病,我都觉得见鬼了!赶紧签了吧,有可能让我转过去带你喔,顾哥哥拜托拜托救小妹出火坑吧!”她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神秘兮兮一笑,“小道儿消息,息红泪这次来欧洲,约了Pronovias和Clara的设计师啦!”
顾惜朝拣重要的地方大致浏览了一遍,如黄金麟所言,对乙方在这十九个月里的成绩没做出任何上纲上线的硬性要求,合同期限也跟他原本的合约相同,就眼下粗粗一看,根本就是给机会让他名正言顺拍电影。
这简直无法理解。就算有一部片约,公司也没道理去捧他这样一个非专业没经验的大龄青年,条件还这么宽松,好吧他情况特殊,可傅晚晴什么都没说,傅宗书吃错药了死磕这么些年一秒钟变亲爹?别说傅大小姐没说,就真说了他也很难痛快相信。但是合同在那儿摆着,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是蹲在坑底,再挖陷阱那真是吃饱撑的。如果合同细看过仍然没有问题,也许真是一个机会?
息红泪约婚纱设计师能干什么?新戏造型?亚洲区代言?杂志拍照?谁信啊?反正他是信不了。公司行为炒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小道儿消息,更不可能她自己约。娱乐圈儿说大很大说小也小,一线明星的动静想不大都难,可一点风声都没听过。他信戚少商有可能不知情,但他更信他不会轻易伤害息红泪,就跟他对傅晚晴一样。
其实说穿了他跟戚少商能在一起多久、能不能见光也没那么重要,但搭金龙的跟开威龙的怎么可能凑到一起过日子?那必须是司机跟老板啊!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没钱没学历没地位没爹妈,然而不巧可怜的自尊还剩那么一点儿,并且顽固地蹲守在那里碍事儿,他颈椎不好可不能一辈子仰望呀,回头情话没说两句脖子再断了。
顾惜朝无声地笑了笑,伸手熄了床边的落地台灯。
可是没一分钟,他听见戚少商突然坐起来,下床光着脚,直直冲他这边儿走过来。
顾惜朝吓一跳,赶紧坐起来,“梦游呢?”
窗外透进一丝朦胧的月光,照着戚少商黑乎乎一个轮廓,表情是看不见的,只有呼吸相闻。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抓住,那人缓缓道:“小顾,你听着,我不敢说将来咱俩一定能情比金坚一百年,可我保证对你好。”
顾惜朝顿时就有点儿找不着北了,心里头砰砰直跳。
“我只问这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戚少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低沉,但可能因为紧张略微有些沙哑,然而在黑暗中却透出另一种性感,仿佛来自遥远未知世界的诱惑。
新合同、婚纱设计师、黄金麟、傅晚晴、刘青、金龙大客和威龙小跑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绕得顾惜朝眼花缭乱。他只觉得热血满头满脸地乱窜,也说不清是脑缺血还是脑淤血,总之是晕晕乎乎,他几欲点头,心中明明想的是去他妈的今朝有酒你不喝明日出门被车撞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过不下去离就是了这么苦逼矫情不有病么得赶紧治啊,嘴上却不知为何半天也说不出个嗯啊来。
戚少商心里一寸寸凉下去,终于放了手,干涩地笑笑,“没关系,这章就算揭过去了,以后咱还是好兄弟。”脑子里想让你丫抽风,幸好黑灯瞎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