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帝京酒店(1 / 1)
戚少商拍完公司临时安排的这一支广告,顾惜朝开车去机场接他,在VIP通道口大老远就瞧见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赫连春水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短款薄呢外套,帆布鞋,普通棒球帽,除了围巾是暗红花纹,其余都是纯色,比起他平时花里胡哨的装束,简直清纯朴素得像个学生仔。当然,此人英俊挺拔底子好,时尚感和气场远不是学生仔能比的,这一身扮相十足的阳光帅气,比起平面广告上的模特儿也不遑多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今天已经穿得不能再随性简约了,顾惜朝还是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花枝招展的风骚劲儿。
《金戈铁马》之后双方又合作过两三次,赫连其人,风骚是一定的了,然而除此之外并无太多异常,并不像戚少商和顾惜朝潜意识里以貌取人所幻想的那样,总觉得人不干出点儿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就对不起那副风骚样儿似的。
要说异常,也就是他没事儿就在旁边儿拿看猎物的眼神儿观察戚少商,而眼神儿这个东西吧,又比较飘渺,戚少商是看不见的,一般人是不认为的,只有顾惜朝死活觉得另有玄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总之肯定不是初次见面他自己半开玩笑说的喜欢戚少商就是了,其实要真是喜欢反倒简单了,绝对十分对得起他那份儿气质,就是不喜欢才诡异。
要说出格儿,那就是李龄真的通过戚少商想找赫连合作,可是被他以“惶恐”为由婉拒了。按常理说这很有问题,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并不是不合常理就一定有问题,总不能不许人家赫连富二代,有个性,不缺钱,就爱跟戚少商一起工作对吧?
顾惜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丫可真能装,平时拿话套他,滴水不漏的,我一次不在而已,这俩货立刻原形毕露,合着一直是老子瞎操心,给您二位当绊脚石了。
顾惜朝不是很喜欢赫连,事实上他基本是不喜欢绝大多数人的。赫连那人花哨张扬骚包自恋,一看就是顺风顺水没受过任何挫折的温室小花朵儿,跟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他也并不讨厌赫连,虽然身上总带点儿未解谜题的意思,不过他张扬得很开朗,风骚得很坦荡,有时候甚至不经意透出一星半点儿的天真,让顾惜朝隐约觉得他跟戚少商颇有相似之处。他们身上开朗热情的东西是他所没有的,虽然他从来没想过改变,但他承认,那是能带给人温暖和快乐的力量。
然而今天他瞧赫连却格外的不顺眼。他想一定是老头儿住院影响自个儿情绪了,又想,肯定是这货平时都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今儿个冷不丁朴素了肠胃一时不大适应。
赫连却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没眼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很是欠抽,“呦,顾公子今儿个脸色不善啊,尾巴被人踩啦?”
“可能是不小心踩到你,所以脸色实在很难好起来。”这话基本上就是在说赫连等同于翔,赫连小白脸儿顿时一僵。
戚少商噗嗤一乐,伸开双臂想来个拥抱以示想念,然而顾惜朝已经面无表情地拉着他的行李转身走了。
赫连斜眼看着戚少商碰钉子的尴尬样儿,顿时感到分外地开心,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俩究竟谁才是老板哎?”他摇摇头做感慨状,“虽说情趣这东西外人很难理解,不过也不好惯得太厉害。”
戚少商已经知道此人口味奇特,也不以为忤,只是听他说的如此重口又花痴,不免仍是要一阵恶寒加无力。这个货,英俊有气质,可爱会穿衣,不过很遗憾总是处在自得其乐的脱线状态。
他问赫连要不要搭顺风车,对方阴阳怪气儿地说了句“不敢”,还拖出一条长长的尾音,听得顾惜朝一个激灵。道别的时候赫连跟戚少商勾肩搭背的,还凑到人耳边儿说了两句悄悄话,顾惜朝扣上安全带,冷眼旁观,俩大老爷们儿的,真他妈腻歪。
等戚少商上了车,理智告诉顾惜朝,闭嘴,闭嘴!然而他还是没能忍住,“这么依依不舍的何必呢,我就单拉个行李回去没问题,也不算白跑一趟。”
“甭作啊,赶紧开车。”戚少商知道这小子好损人,不过此刻他并没留意撩闲打趣儿和阴阳怪气儿的细微差别,回忆起这次俩人的相处还觉得蛮愉快的,他微笑,“Herman这人挺好的,你别看他一风骚妖娆小白脸,其实喝起酒来纯爷们儿。”
“能喝酒就纯爷们儿就好人啦?什么狗屁逻辑!”顾惜朝一脚油门儿轰出去,戚少商好悬没撞前挡风上去。
“得,大老爷您这又是被谁给倒捋毛儿了?”
顾惜朝没搭腔儿,他也没想到自个儿这么大火气,决定还是先顺顺气儿,否则两厢逗起嘴来他可不敢保证会说出什么乌七八糟的话来,毕竟人又没干啥,犯不上,还显得自个儿小气任性无理取闹,太难看了。逗嘴这个事儿吧,尺度、语气、情绪对了是个乐儿、是气氛,把握不好那可伤感情。
戚少商也知道这货的揍性,别别扭扭闹个小脾气家常便饭,他倒是更费解自个儿干嘛要容忍他。他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看顾惜朝还是一副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的德性,不由笑了一下,“你的私事儿,解决了没有?”
“处理好了……”顾惜朝点头答道,他考虑了一下,又接了一句,“不会影响工作的。”
“小顾……”戚少商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人生在世谁没个落难遭灾的时候,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说出来。”
顾惜朝目不斜视,然而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紧。他相信戚少商是好意,因而尽量将语气放得自然、平和,“谢了,我自己能解决……”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我不要你的钱。”
戚少商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过自己签的那张支票放进口袋。他素来是个心软的,旁人真有难处的,但凡开口他都不忍拒绝,就是人家不求他,他见了也经常替人家着急。雷卷、息红泪、阮明正这些他身边亲近些的人都愁,说这叫什么事儿呢,钱不钱的且不论,哪有上赶着替人操心的,观音大士都不带这么普度众生的。
当然,这是夸张了。操心归操心,到底也都是些眼皮子底下的事儿,真要说上赶着那也不能够。往常像顾惜朝这种情况,关心关心也就是了,人家说不用那自然是不用的,绝不可能跟在屁股后头说求求你让我帮你吧,那是笑话。然而现在顾惜朝不要他的支票,却让他不太开心。他不是靠金钱支撑尊严的人,被人甩回来就大跌面子什么的,只是这货脸上分明写着“我很有事”,却既不要帮忙,又屁都不放一个,着实让人恼火。
过了一会儿,顾惜朝先开口,“你那每个月炒掉经纪人一次的特权,还没用过吧?”
“嗯?”
“每年五百万换一条打肿脸充胖子的条款,不用一次岂不是太吃亏了?”
“嗯……”
“你能不能换个经纪人,我不想做了。”顾惜朝瞧他嗯嗯的十分无趣,也没了耐心,“老实说,我自己的境况很不好,当初我以为你多少是可以利用的,谁知道屁用没有,咱俩合作没有效益,趁早拆伙吧,好聚好散。”
“这不瞧你是黄金麟的储备妹夫么,大舅子都不管你我穷折腾个什么劲儿,正好我也不想坑别人。”戚少商说得心平气和,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听不出是讥讽还是玩笑。
顾惜朝一时不能判断他话中意思,然而他懒怠去想,这种事自然是不会不介意的,虽然当时他表现得若无其事,还貌似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需要用钱,甚至还要送一张支票来羞辱他。果然无论何时,别人的钱都是不能轻易接受的,他很庆幸刚才先一步把支票退回去了。
前后有几辆车跟了他们半天,有的趁着超车伸出个单反镜头快速咔嚓几下,戚少商就纳闷儿了,从前挡风能拍个啥?当然重点不在前挡风,而是一个刚下飞机的演员坐着经纪人开的车回家,这事儿究竟有啥好拍的呢?有那闲功夫不如关心一下青菜汽油又涨了几毛,叮嘱一下孩子们不要随便跟校长去酒店。
“前面掉头,不回家了,去帝京酒店。”戚少商当机立断,“你电话借用一下。”
顾惜朝一头雾水,他犹豫了一下,然而并没多话。戚少商接过他递来的电话拨号,“老高,给我准备一间套房……我现在被狗仔追得很心烦……嘿嘿,我喜欢你那儿的保安啊,长得都比别家帅,普通话也标准。”
戚少商嗯嗯啊啊又应付了几句,笑骂道:“高鸡血你丫就一吸血鬼,不把老子的血放干了你就不算完是吧?得得得闭嘴吧你……白马庄吧,九零年,我这儿二十分钟到,嗯先洗澡……你看着办,掐着点儿时间……哎对了,给我弄一手机……对只要机子就行,对付两天而已没所谓。”
戚少商以前在市内就很少住酒店,遇到有活动、应酬不得不在外面过夜,也都是能不拖工作人员就尽量不拖,只不过诸如阮明正、穆鸠平这几个,大家在一起日子长了已经是拆不散的情分,又另当别论。来傅氏半年多,工作几乎都在外地,市内夜不归宿还要求经纪人陪同的这是第一遭。
顾惜朝记得他跟这个名叫“高鸡血”的人通过电话,现在看来可能是酒店的老板或高层。帝京是市内首屈一指的超五星酒店,顾惜朝这是第一次来,从地下停车场搭直梯进入订好的套房,管中窥豹已可见其大气堂皇,服务人员热情周到而进退有度,尺度把握恰到好处,虽然顾惜朝瞧见有几个姑娘看到戚少商的时候眼睛里骤然放光,不过仍是规规矩矩的,估计提前被叮嘱过,又毕竟是超五星,理应是见多识广的。
服务生带他们进了套房,说是稍后高总会亲自送红酒过来。戚少商进了房直奔浴室,顾惜朝心想最后一次了,真的是好聚好散吧,他静静地打开行李,找出面膜和新内裤,收好戚少商刚脱下来散落一地的衣物,像以往每一次一样。然后他发现除此之外自己也没什么可忙的了,酒店里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过去他们要忙着谈通告和日程,忙着随时随地健身,忙着按摩放松,忙着聊天打屁相互挤兑,甚至忙着赶紧睡觉以养精蓄锐迎接第二天的工作,然而如今统统不用了,于是他只能坐在超五星级酒店套房里豪华宽大的沙发上看窗外灯火通明的都市夜色。
门铃声惊醒了发呆的顾惜朝,他起身去开门,门外一个西装男,一个服务生。侍者推着一辆餐车,车上搁着一瓶白马庄的红酒,食物在不锈钢罩里,不知道有些什么。不等他说话,面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已经毫不客气地指挥侍者将餐车推进了房里,在餐桌旁停好,又把红酒食物餐具一一摆好,然后挥挥手让侍者先出去,这才对着顾惜朝问道:“怎么还没好洗好,进去多久了?”
这男人很瘦,上唇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小胡子,既不高大也不威武,脸色偏黄,形象实在不咋地,虽然打扮得齐整体面,也只能勉强算是精神。这人身上有浓重的不加掩饰的商人气息,精明到油滑。
“帝京酒店果然名不虚传。”
小胡子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对于帝京的夸赞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漫不经心地欣然接受,“那是当然。”
顾惜朝轻笑一声,“没有你会更好。”
小胡子愣了一下,然而也不生气,只是开始上下打量顾惜朝。他那眼神□□裸地毫无顾忌,做买卖验货一般,让人厌恶。
就在顾惜朝忍不住要轰人的时候,戚少商裹着浴袍出来了,他一看俩人那架势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高鸡血,你丫又私闯民宅了吧,就你这质素真给服务业抹黑!”
“据说你的民宅姓高。”
“不好意思老子给钱的,今儿晚上它跟我姓。”
高鸡血白眼儿一翻,“你丫又护犊子,这个比阮明正、穆鸠平还没礼貌。”
戚少商冷笑,“我没见过比你更讨人嫌的好吗?”
“好的,那就不打扰了。”高鸡血举起手里的手机晃了晃,作势要走。
“得瑟什么,得瑟什么,”戚少商一把抢过来,“再得瑟酒拿走,不要了。”
“戚先生您好好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我就不打扰了,晚安。”高鸡血登时就笑了,虽然是皮笑肉不笑。
一瞬间顾惜朝从这笑容中看出一种名为“猥琐”的成分,他简直无语,真是不明白戚少商哪儿交来的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热情和蔼气质出众的自然好,财大气粗有钱有势的也不奇怪,可这五星酒店的猥琐大老板又是什么品种?
戚少商舒舒服服窝到沙发里,装上SIM卡开机,顿时噼里啪啦冒出无数条未接来电、未读简讯和各种信息。他翻着翻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然后抬眼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