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戈铁马（1 / 1）
“《金戈铁马》第三十七场，take5！”
打板完毕，场记小弟迅速撤离，镜头对准一个骑在马上的背影，慢慢推进，那背影突然转过身来，一头飘逸的长发在鼓风机的帮助下成功地飞舞起来。
这个镜头是由中景推至面部特写，可惜演员黄金麟先生不单表情疑似面瘫，长得也很偷工减料，那幅尊容别说对不住观众了，简直连帮他吹头发的鼓风机都对不住，可人家不但敢出来显摆，还得是男一号，不过这道题容易解答，当金钱来自本人或其亲爹亲妈腰包，一切看似脑残的投资活动或艺术行为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监视器后头的导演李龄一口浓茶好悬没喷出去，拿胳膊肘直戳副导演，副导演老潘心领神会，急忙喊停。李龄有点儿呛着，咳了半天，一口气儿顺过来，摆摆手大声说：“得得得，休息十五分钟啊，都把你们那小镜子掏出来照照，没事儿多练练五官调度，您要不是纯武行麻烦记着，这演戏要看脸的，看脸！”
这话不好听，但开机一个多月，整个儿剧组都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有对含沙射影嗤之以鼻的，有对富二代羡慕嫉妒恨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反正大伙儿都是背后叨咕，呼啦啦散开自由活动去了。
李龄低声道：“老潘你去给说说戏，这他娘的实在看不下去啊。”
副导演苦着脸一嘴天津味儿，“谁不知道咱李导出了名会□□演员，您都缴械投降了我去有嘛用啊，我要比您有能耐还跟这儿当嘛副导演啊！”
李龄阴森森一笑，学着他的腔调说：“您老嘴皮子够溜啊，相声听多了还是午饭吃油了，马屁有嘛用啊，知道是副导啊，知道您就乖乖听话成吗？”
老潘一撇嘴，“还真是的，这组没别的好，就这盒饭老哏儿了，到底是不差钱儿啊！”
李龄这边儿说着说着就京津合作了，“贫嘛贫嘛，麻溜儿的赶紧过去，您是想拍一扑克脸集锦啊？”
他俩是多年的交情，老潘干起事儿来踏踏实实绝对靠得住，就是嘴上不落闲，李龄一跟他说话就爱学他那口天津味儿，这也赶上戏拍得憋屈，俩人自己找乐儿呢。
刚才黄金麟在场上那一回眸，顾惜朝就把剧本儿盖脸上了，太磕碜了，但是吧又倍儿有喜剧效果，直到男一号沉着脸一屁股坐回他那大椅子里，他这经纪人跟那儿还是周身洋溢着从内而外拦都拦不住的喜悦气息，一点儿感同身受的自觉性都没有。
黄金麟的助理刘青跟那儿又是递杯子、又是打扇子、又是捏膀子，小姑娘忙得一头大汗，瞅空还得给他使眼色，让他别火上浇油。顾惜朝就跟那儿看天，他倒是真没那幸灾乐祸的闲情逸致和兴趣爱好，只是一来跟黄金麟不对付，二来实在太搞笑了，两下一撮合，想不乐都不成。
黄金麟何尝不知道导演瞧不上他那业余水平，但李龄可一直没点名道姓发过火骂过人摔过喇叭，这在其导演生涯中实为罕见；虽说每天少不了几句含沙射影的损话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要真按他以前的风格行事当面指着鼻子一通骂，估计自个儿更下不来台。
李龄在国内电影导演圈儿里还算不得塔尖儿上的那几个，可那个级数的导演如今奔的要么是纯艺术、要么是高票房，双赢当然更好，不行就走极端，你说我艺术不够我拿票房砸死你，你说我票房不好我用口碑淹死你，最瞧不上的反而就是这种两头儿不沾的本子。
这李龄呢，属于戏比人红的导演，跟媒体那儿特低调，在圈外的知名度可能不是很高，可只要说就是拍那什么跟那什么的导演啊，十有八九没有不知道的，他的作品虽然比较少有爆红的，但风评向来不错，群众基础也好。人都说做一件好事儿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儿，所以李龄二十多年能把作品保持在一定水准，能始终把口碑和票房掐在一个平衡点上，绝对不只是运气。
投资电影没有不想赚钱的，有时候明知道是烂片只要有利可图也照上不误，但既出钱又出人的，就没那么简单了，甚至不只是图个过把瘾就死的痛快，没人愿意让自个儿的梦想以一坨屎的造型示人，还冒着热气儿。实话说《金戈铁马》这本子过得去，拍好了拿几个小奖也不奇怪，要么傅氏传媒也不会千挑万选给买下来，李龄再欠人情、再缺钱用也不会接着。黄金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这部戏最大的软肋，所以导演就尤其重要，李龄那脾气忍到这个份儿上够意外了，他也不敢轻易撕破脸，再让好容易给掏钱的舅舅、傅氏传媒董事局主席傅宗书训一句难成大器往后可就更没戏了。
黄金麟这儿本来就憋屈，再瞧顾惜朝喜气洋洋那样儿，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乐什么呢您？”
顾惜朝继续看天，“天儿好，心情就好。”
“我这儿不顺你可高兴？”
“不能够，我知道自个儿什么身份。”
刘青刚松了口气，又听见后半句，“丢脸这种事儿又不会因为俩人一起丢就能减半。”小姑娘咬牙腹诽，“刘青啊刘青，你怎么能相信这人嘴里有好话呢，太傻太天真了！”
黄金麟脸儿都绿了，“你工作上要有顶嘴一半儿强，我跟舅舅也不至于愁成这样儿，软饭果然吃起来特别香是吧？”
“这招用过太多遍了，都出抗药性了，有点儿新鲜的没？”
“管用就行，我很乐意再一次提醒你面对现实。”
顾惜朝笑，“现实是你们要玩儿死我，我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您跟那儿苦大仇深个什么劲儿啊？”
“呦，可劲儿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吧，能糊个金身出来也不错。”他还想说，刘青在旁边突然小声说：“Sorry，Sorry，打断一下，老板，潘副导来了。”
俩人一看，老潘笑呵呵正奔这边儿来，顾惜朝迎上两步，一脸沉痛，“潘副导，辛苦你了！”他也没回头，把剧本儿朝刘青的位置一扔，“我去瞧瞧电影节的事儿。喔对了，黄大少，这么有兴趣自己去吃一碗好了，特别香，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