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番外 云雀恭弥(1 / 1)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时间是一条直线,它从遥远的遥远的看不清的过去一直走向遥远的遥远的看不见的未来。
但是,时间真是一条直直的线吗?
为什么我们钟表上的时间刻针一秒一秒沿着一个圆形的轨迹在循环运动?有没有可能,时间也是如此,它这样运动着,却让你什么也感觉不到?
云雀恭弥是在日本执行任务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变化的。他说不清为什么,只知道,那一刻他想见泽田纲吉,不可抑制的想。
但他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迅速而果断地做完了该做的事,简单地跟草壁吩咐了一下便坐上了去往意大利的飞机。在飞机上他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他不知道那该不该称为梦境。
因为他忽然想起,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在一次莫名其妙的战斗中,他被泽田纲吉打败了,是惨败,是一直引以为傲的战斗力和尊严完全被踩在脚底下的那种败。按理说,这种失败应该是不会忘记的,但他偏偏忘了,而且很彻底。现在为什么想起了呢?
那个回忆有些模糊,但他清晰记着的是泽田纲吉那双有些惊讶的褐色眸子,还有那身难以解释的强大如山一般挡在自己面前的可怕战斗力。
云雀淡漠着脸想,也许那就是我决定跟在泽田纲吉身边的缘故吧。这个时候的泽田纲吉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又在他的家庭教师身边做些蠢事?不对。小婴儿已经陷入了沉睡。沉睡?长眠不醒?云雀有些难以理解,他不认为里包恩会这样睡下去,一直不醒。那可是彩虹之子,传说中的第一杀手——是个有点儿讨厌的人。
讨厌?云雀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觉得那个人讨厌?
他闭上眼睛,让心沉静下来,忘记刚刚产生的怪异感觉。
他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泽田纲吉。在里包恩的病房外,他找到了正在照看彩虹之子的泽田纲吉。那个场景很安静。泽田纲吉的侧面线条凌厉而坚毅,那淡漠而哀伤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就和梦里面的纲吉重合到了一起。很碍眼。无论是躺着的家庭教师,还是坐在旁边的棕发青年。微微的怒气就那么从不知名的地方涌入心口。
很想咬杀。
“泽田纲吉,跟我打一架。”
最终,他找到了这样一个急于回来以及情绪杂乱的理由。
泽田纲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这是一种默契。
以前云雀发起挑战的时候,泽田纲吉总是拼命地拒绝,能躲就躲,但后来知道想要安抚常常暴走的云雀,接受挑战不失为不错的办法,随着彼此武力值的提高,这种对峙渐渐就有了一丝练手和切磋的意味,便演化成了平日的习惯性对练。
但云雀现在出手明显很重,在内脏受到了冲击后,泽田纲吉抹去了嘴角的血丝,金橙色的目光冷淡中闪现着小小的火光。
“你是认真的么?”
“我又什么时候没认真过?”
泽田纲吉抿紧了唇,“云雀学长,你今天怎么回事?”
云雀的回答是更重的一击。
泽田纲吉渐渐失去了耐心,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一战,两人伤得都很重。
棕发青年浑不在意去做其他事了。
云雀一个人躺在斑驳的地板上,心中的无名怒火已经降下去了,但心底涌出的却是更加深沉浓郁的痛。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暴露在空气里的鱼,绝望地渴求着深水里的呼吸。那感觉是如此快速如此突然地攫取住了他,令他无法逃离。
后来的好些天里,云雀都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锁住,躲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睡觉,半醒半睡之间,他感觉到泽田纲吉来看望他了。他抱着泽田纲吉,竟觉出无限的欣喜。
到此为止,这感觉是什么,他明白过来。
这就是爱情。它来得如此突然。这人世里最最普通的情感令他不知所措起来。但又如此姗姗来迟,在他们彼此相识了十年之后。泽田纲吉早已经爱上其他人。
既然已经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云雀便没有理由继续颓废下去。区区的情感不会令浮云一般的他从此灰心丧气。他继续游走于危险的任务边缘。
他开始习惯在执行任务或者做某些事情的时候,记忆里忽然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比如说跳马迪诺一本正经的叫他云雀而不是恭弥,比如说彩虹之子的风像自己人一样进出于自己家,比如说那只喜欢穿奶牛衣的雷守开始不再害怕自己,比如说那个叫做世川京子的女人早已经死去很多年。
后来,泽田纲吉的死亡场景进入他的脑中,他便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记忆来。因为有很多他本以为是记忆的东西变成了现实。
泽田纲吉死了。在这个意识深入到他的灵魂深处之前,他站到了陷入长眠的里包恩的床边。
他隐隐知道一点泽田纲吉在做的事情,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够保持清醒。
现在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够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现在彻底死去了,他应该就会放弃了吧。”他对着毫无知觉的小婴儿说道,然后任由泽田纲吉的死带来的痛苦和里包恩的沉睡带来的恨包围住了自己。
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隔几日就去看望里包恩。
他有时候问,你为什么选择了泽田纲吉?没有回答。
泽田纲吉偶尔会出现。这位十代目渐渐变得很奇怪。他几天出现一次,每一次都有很大变化,装束各种各样,让人疑心他有变装癖。而且他也很难解释自己的头发时长时短。
有时候他们就在病房中相遇,但什么交流也没有。泽田纲吉几乎没有注意过云雀恭弥的存在,他有时候会象征性的打声招呼,问云雀学长好,但是他的眼睛里却从不曾真正看见他。
云雀每次看到这样的泽田纲吉都无法保持冷静,总要打一架直至精疲力竭。
云雀是个很高傲的人,所以他什么也不会说。他心里也清楚泽田纲吉对于他的变化一无所知。但现在他有些憎恨这所谓的爱情,它令人变得很卑微。内心深处燃烧的妒火也容易令人变得丑陋。
而强大傲慢的云雀恭弥也有些不像云雀恭弥了。
如果可以舍弃这样的爱情就好了。他想。他是云雀恭弥,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不应该拥有的。但一切只是如果。人的感情是如此复杂,有七情,还有六欲,如何辨别清楚或是分开舍弃呢。
那段时间很漫长,度日如年。云雀觉得自己的理智总有一日会崩溃。在他的记忆接受了泽田纲吉的死亡之后的某一天,他又见到了泽田纲吉。他怒不可解。他质问。
“泽田纲吉,你做了什么?你在做什么?”
泽田纲吉那时候看起来很疲惫,他的心理似乎也在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他淡淡的一笑,说,“抱歉,云雀学长,给你带来了这么大麻烦,这是我的错。也该让你知道一些了,你随我来。”
然后云雀明白了泽田纲吉所谓的改变过去的这样一个恐怖的计划。
“人类怎么可能改变过去?”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你试验了这么多次,成功了么?”
“有一些,的确已经改变了。我曾在过去遇见过云雀学长,云雀学长有印象吗?”
说到这个,云雀感觉到了痛苦。他意识到自己的爱情的产生,原来完全是一场意外,不过是时空中无数种可能性之一罢了,但是它现在存在于自己的脑中,确是不争的事实。
他望着泽田纲吉,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用十年火箭炮对准了自己。
泽田纲吉看着他消失了十分钟,然后又回来了。归来之后的云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纲吉觉得这一眼和之前的他看自己有很大的不同,但具体的哪里不同,他说不清楚。
但泽田纲吉和云雀恭弥都不清楚的是,云雀灵魂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十年前。
云雀只记得自己来到了十年前的过去。
他张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嘈杂的令人头痛和厌恶的宴会,但群聚的草食动物中间,他看到了年轻的只有十四岁的泽田纲吉,那是他唯一熟悉的人。
之后的事情跟记忆差距太大,令他疑心自己来到了另外的时空。
那个成年版的里包恩,也令他疑心泽田纲吉改变过去的想法也许已经变成了现实。
里包恩依旧做了泽田纲吉的老师,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他会想,泽田纲吉如果不是遇见了里包恩,还会是那个泽田纲吉么?他心里清楚,他心目中的泽田纲吉,他想要的泽田纲吉,他追随的泽田纲吉,其实是家庭教师里包恩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他们都需要里包恩。
但是他什么也不说。
他也不准备向这样的里包恩吐露一个字。他没有这样的义务。
尽管他一点都不想承认,甚至还很不喜欢这样的里包恩,且嫉妒和怒火依旧难平,但他准备重新开始。
只是这一个世界被泽田纲吉改变的太彻底了,有时候云雀会想,不在日本,没有守护者,就连彭格列的指环也沉寂了百年。这样的时空会很不稳定的。云雀明白这些,不过他觉得无所谓。随便它朝什么方向去吧,如果历史真能改变的话。
泽田纲吉没有什么变化,成年里包恩和那个小婴儿相差却太大,几乎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他只在战斗的时候感觉到两个人的相同。他在泽田纲吉眼里看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对那人的依恋的时候,他有些明白,他们是一个人。
当他出于心中的怒气强行侵、犯里包恩的时候,他又明显感觉到不同。不。那大致是同一个人。虚弱的里包恩和沉眠中的小婴儿给他的感觉很像。他记得沢田纲吉提过,彩虹之子里包恩在所有的时空中,只有一个,所以他努力了很久才找到他。
云雀给自己找了很多让自己的行为得以解释的理由。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必这么做的。他从来都是很任性的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一如既往的留在泽田纲吉身边。他把沢田纲吉留在了彭格列里包恩的身边。很扭曲的想法。确实。
不过在他看到那个奶牛装的小孩蓝波取走了雷之守护者指环的时候,一切发生了异变。或许这些异变早就发生了,只是谁也没有觉察到。而守护者的到来,让他意识到,也许改变了的历史正在慢慢地修复。
不过是回归正轨罢了。他无所谓的想。
正轨是什么?
正轨是如浮云一般孤高傲慢的云雀恭弥其实是个既温柔又暴力既强大又难以控制的云之守护者,他嘴上什么也不说,他的行动却告诉所有人,他珍惜同伴。
当爱情变淡,当怒火消失,当熟悉的人倒下去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本性。
那一刻,他拥住了倒下来的里包恩。他听着讨厌的人的告别,没有感觉到一丝开心。
他想起了那个晚上里包恩提出的那个问题,你对我本人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令他恍惚。
那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这一个里包恩也许真的不一样。小婴儿的话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小婴儿是个怎样的人呢?他想了想。沉眠中的小婴儿很脆弱。但以前的小婴儿很强大,是自己感兴趣的对象,战斗起来很有趣,提出的建议也很有意思。
很自信,是自己认可的,相处起来很舒服的朋友。
……那种感觉,早就忘了。
那种感觉,他是忘了。但现在又想起来了。
——那是个内心深处很温柔的人。
他又一次看着这个叫做里包恩的人沉睡了下去。
他想,二十五岁的泽田纲吉什么也没有能改变。
他站在病房外,看着哭泣中的沢田纲吉,心里问,这一次,你会怎么做呢?
泽田小言来找自己的时候,云雀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看着这个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压下了内心的苦涩,如家常话一般告白了。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人,也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以后的种种都会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让他们什么也分不清。小言看起来很惊讶,但他露出了笑容,表达了抱歉,他说,云雀学长,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云雀上前轻轻拥抱住了这个在时间里漂流的人,亲吻了他的嘴角,他说,我碰了你喜欢的人,所以扯平了。
泽田纲吉哭笑不得。
泽田纲吉走的时候,云雀问了一个有点儿蠢的问题,我们还会再见吗?
棕发的少年看看天空,又看看云雀,笑容里有着释然,我也不知道,也许吧。
后来的事情和历史越来越相似。
泽田纲吉也变成了真正的彭格列的首领。云雀如浮云一般守在泽田纲吉的不远不近处,静静地的等待着泽田纲吉的变化。
他看着这个渐渐蜕变的少年,想着十年后的泽田纲吉,那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其实不用想。他见过那样的泽田纲吉。他喜欢那个沢田纲吉。但是他知道,他永远也见不到那个泽田纲吉了。这一个,和那一个,是不一样的。
他有时候用十年后火箭炮,但再也没有找到那个泽田纲吉。
他在这样的等待中,度过了十年。
十年后的某一天,他在茶室里听到了草壁报告的消息。晴之彩虹之子,重生者里包恩,醒了。
那一刻,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有一种“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感觉。他是在期盼里包恩的复生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啜饮杯中的茶。
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吗?
云雀想着,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站起身,换了西装,提起了角落里的盒子,向外面走去。外面阳光很好,明亮,温暖。
在他走进彭格列之门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六道骸。
凤梨发型的青年看着他,似笑非笑。
今天不想打架。他没好气的别过脑袋,装作没看见此人。这人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阳光下,莫名的叫人不适应。
“哦呀,遇见老熟人也不打声招呼,真的很失礼啊。”
云雀继续往里走,六道骸跟在他身边。
彭格列的庭院里,树木繁盛,花草遍地。几个年轻人或坐或躺,聊天晒太阳,一派悠闲。泽田纲吉推了轮椅上的里包恩慢慢走出来,年轻的蓝波几乎扑了上去,很是兴奋。
云雀远远地停下。
他看了一眼彩虹之子,然后将目光凝在泽田纲吉身上。棕发的青年微微笑看着一切,举手投足间优雅又沉稳,和云雀记忆里的那一个,异常的相像。
六道骸开口:“白兰邀请你我去做客,有兴趣么?”
“没兴趣。”
“别这么快就回绝啊,也不问有没有事。”
“有什么事?”
“他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去看一看平行时空?”
云雀愣住了。他看着六道骸的两只眼睛,蓝色的像天空,红色的却像地狱一般不祥。他看起来并不是在说笑。
平行时空。
它有很大的诱惑力,在那里,也许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半晌后,云雀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想找的人早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无论哪一个泽田纲吉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六道骸看起来很惊讶,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云雀恭弥果然还是云雀恭弥。”
人类能改变历史吗?
云雀走近人群,叫来了蓝波,将提着的盒子交给他。蓝波好奇的打开盒子,那是他的十年后火箭炮。
几个年轻人围了上去。
云雀向泽田纲吉点了点头,和家庭教师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半道上六道骸追了上来。
“不请我喝一杯?”
云雀皱了皱眉,“……理由?”
“今天遇见了呀!”六道骸理所当然道,“而且难得没有打架,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
云雀亮出了拐子,“听你这么说着,我忽然有了咬杀的兴趣。”
“喂喂……”
乒乒乓乓的打架声打破了目前的宁静。
泽田纲吉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他看着啜饮咖啡的里包恩,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好得难以置信。他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喝一杯茶了。
十岁的艾莉亚抱着一只布熊跑到他身边,仰起头。
“泽田纲吉君,你相信人类能改变历史吗?”
纲吉一怔,“为什么这样问?”
“想到就问了,我梦见一个叫尤尼的小女孩说这个世界和他们那里不一样。”
“这个嘛,”纲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得有些神秘,“也许是可以的哟。”
“真的?”
纲吉点了点头。女孩儿跑去玩了。
里包恩懒懒的支着脑袋,“你做到了。”
“做到了什么?”
“改变历史呀。别人不清楚,可不代表我也不知道。”
纲吉笑了,“嘘!现在这是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天空晴朗高远,碧空如洗。
鹰嘶鸣着,展开翅膀,借着气流,直插云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