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不说再见（1 / 1）
泽田纲吉目光淡淡的，揽住我，落到了地面上。身体遭受了正面的火炎冲击，没有做任何闪避，所以变得狼狈不堪。
他扶着我，轻轻躺在了地上。熄灭了火炎，他的眼睛恢复了褐色，柔柔的，闪着水润的光。那样的眼神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轻轻脱去了手套，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有些凉。”他说道。
“你的手很温暖。”我说，微微一笑，“蠢纲。”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对不起，我……”
“——也许，十年火箭炮出了一些错误，让我来到了你们的时空。看样子，这里是一个平行世界，并不是我和那个孩子的未来。”
我望着遥远的天空，那么晴朗，万里无云。我最喜欢的天空，是晴朗的晴朗的，蔚蓝天空。没有乌云，没有阴雨，没有狂风，没有雾霾。
最晴最晴的天空。
还有他的笑。
柔柔的风吹过来，吹乱了他的发丝。
“你真的是他的晴之守护者？”
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望着他。
周围很安静。
我不想知道他之前不肯承认我是里包恩的理由，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将结束，这里不是我的时空，也不是我的归宿。
知晓这些就够了。
远远地，我看着五岁的蓝波蹦蹦跳跳的，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双辫子的小姑娘。那清脆的声音，竟让我感到怀念。
我慢慢坐起身。
蓝波跑到我身边，捉着我的衣袖，嘴里叽叽咕咕的胡说八道。那是孩子的语言，孩子的世界，也已经是我无法理解的世界了。
我望着二十五岁的泽田纲吉，希望记住他的样子。
“十年后的世界啊，其实蛮有趣的。”我说道，“你的家族组建得不错，他们都很爱护你，纲吉。”
纲吉点点头，“嗯，他们每个人都很好，很可爱。”
我几乎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了。
手里抚摸着蓝波的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的老师，他一直都是婴儿的状态么？”
纲吉道：“是，自从我中学时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个小婴儿了，虽然实力很强横没有减弱，但我始终无法把他当成真正的成人……”
“很辛苦吧？”
“嘛，还好吧，他虽然有些鬼畜有些□□有些霸道，但是对我真的很好，很为我着想……”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是么……”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
“……”
我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泥土。阳光很好的天气，周围有许多树木的叶子，投下了婆娑的树影。
虫子在角落里鸣唱。
世界是那么安静，那么神奇而美丽。
心中忽然涌起了淡淡的伤感，“你成长得很好，纲吉，比我预想中的更加出色。适应了这个世界，让彭格列改变面貌……真的很好。”
“我……”
我抬头仰望着天空，感觉到时间快要到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阿丹果然是个天才，“我的学生在等我，我得走了。”
世界分成了很多个，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里包恩和泽田纲吉也有很多个，每一个里包恩都只拥有一个泽田纲吉。
世界是公平的，时间也是。
“泽田纲吉，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转身。
“里包恩！”
我顿住。
“其实我是有些开心的，”我背对着他，“你叫了我的名字。”
“里包恩……”
“如果你是想问我解除诅咒的方法，很抱歉，我也不晓得，我是一个没有前世记忆的人，接受诅咒前的一切，都忘了。”
“……”
“保重。”
我环视周围，望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说到底，其实他们是一家人。
我想。
轻轻俯身，抱起五岁的小小奶牛装少年。
我感到，周围的风景和人物都在淡去。只有光，淡淡的光，明亮的光，淹没一切的光，还有烟雾。
在最后的视线里，我望着泽田纲吉已经成熟了的青年的面庞，突然就觉得，他仍然是那只柔弱的兔子，蠢蠢的兔子。
他果然一点儿也没变。
他看着我，神情怅然。
“不要露出那么没有出息的表情，泽田纲吉，你的老师，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没有说再见。
因为我知道，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白色的时空隧道令人眩晕，我静静地闭上眼睛。
感觉风从耳边柔柔的拂过。清淡的露珠气息从鼻尖幽幽飘过，十月的天气明亮得叫人惊奇，天空是那么蓝、那么美丽。
面前是一大片的海，蔚蓝、深邃，波光粼粼，像一块完整的宝石。
古老的城堡饱经风霜，在阳光下更显斑驳破烂。墙上的漆早已无踪，暴露出粗犷坚硬的灰色石块，一层一层累积着，坚固而顽强。
从十年后的热闹处归来，见到的便是这般寂寞的景色，古老的彭格列城堡在时光中被剥蚀殆尽，留下这样一片凄凉的世界。
“里包恩！！”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回过头去，泽田纲吉抱着小小的蓝波朝这边跑过来，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只有一个小婴儿自称是里包恩，简直太可怕了！”
刚刚告别二十五岁的他，现在看到十五岁的他，这感觉总有些微妙。
装作没看到在一边无聊的几乎打呵欠的云雀恭弥。
“里包恩！你终于回来了！那个小婴儿，他居然也自称是里包恩……我吓了一跳，差点把他扔出去……”
“你扔了么？”
“结果没有……我打不过他。”
我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若是想打败他，至少还得十年吧。”
纲吉吓了一跳，“那他是真的里包恩？这几天和他在一起，总觉得和你有些相似，却又不敢相信……一直是个婴儿的样子，他应该很难过吧……”
我想也是。变成婴儿那么荒唐的事情，我是无法接受。
“忘记他吧，纲吉，我想我们以后不会见到他了。”
少年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神清澈、明亮，担忧和喜悦像透明的水，流淌在那张稚嫩的脸上。
我站在原处。
我对小婴儿里包恩没有任何兴趣，对于已知道的未来也失去了兴趣，此刻倒有些意兴阑珊心灰意懒。总之此刻提不起劲头。
“里包恩？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纲吉连珠炮的发问，焦急又紧张。
“没什么。”
我看向角落里蹦蹦跳跳，在任何时候都快活得无知的小小少年，他的小牛尾巴甩来甩去，真把自己当成畜生了。
“蓝波，你过来。”
蓝波跑过来，仰头，“你叫我吗，里包恩？”
“当然是叫你。”我蹲下去，抚摸着他的脑袋，微微笑，“蓝波，把你的武器再拿出来一次，好不好？”
小少年大约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往后退了两步，随即耍赖，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扭过身去，说话就像是不在调上的唱歌，“才不要呢！蓝波大人不是紧急时刻绝不会用它的，爸爸要蓝波不能随便拿出来给人看……”
我盯紧了他，“蓝波，我是那什么随便的人么？”
小男孩犹豫的看了看我，“不是……”
“那就拿出来吧，我想看一看。”
小小的手伸向自己的头顶，我再次见证那鸟窝一般的头发神奇的空间存储功能，不由得再次惊叹阿丹对于时间和空间的研究。
火箭炮很快出现在我面前，与它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枚金属的刚硬指环。
我眯了眯眼睛。
雷之戒指，没想到被他拿了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放置好火箭炮，我立刻随手抄了一件武器，那是一把剑，集中精力，我静下心，感觉到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手中的剑上，我狠狠地劈了过去。
“啊，里包恩，你在干什么？！”纲吉吓了一跳，刚忙喊道。
剑被挡住了。
是云雀的双拐。
“不要碍事，云雀恭弥。”
“你只是在迁怒，里包恩，看样子你在十年后吃了不少苦头啊。”
“不要多管闲事！”
“这件武器非常重要，你不能毁了它，将来有一日我还有其他的用处。况且这是你那位朋友发明的东西，也是他给那个小鬼的遗物，你忍心就毁掉么？”
纲吉也道：“是啊，里包恩，那是阿丹先生给蓝波的，你不能直接——”
我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缩了缩脑袋。
“我不管它有什么用处，能够穿越时空又如何，我不会允许他再随便使用这种武器。看在阿丹的面子上，我不会毁掉它，但不能再由蓝波保管。”
云雀收回了双拐，“我会负责保管好。”
我不以为意。十年后火箭炮这种东西，只有蓝波这样无欲无求的小孩子才会单纯地使用它，对于其他任何人没有好处。
——知晓了未来又怎样？
就把它当成秘密吧，世界有它自己的运转规律，时间是不可以逆转的。
小蓝波看起来有些吓傻了，一个劲儿的往纲吉怀里钻，我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随即捡起地上的指环。
这个小鬼，胆太大了。
“那是蓝波的戒指，里包恩！”小鬼忽然嚷道，从纲吉的怀中挣脱开来，言语异常的固执，我不禁有些诧异。
“你是怎么拿到的？”
“那本来就是蓝波的！蓝波没有拿！那个盒子里的戒指闪亮闪亮的都很好看，可是蓝波只拿走了自己的，没动别人的！”
“蓝波……”
他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认为那是他的东西？从拿回指环和手套也不过几天而已，之前他根本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的彭格列指环会自己选择主人。”云雀轻轻道。
我不禁看向云雀，他淡淡道：“他没有弄错，这个小鬼，的确是雷之守护者。”
我瞬间扭曲了面孔。
开什么玩笑。
什么守护者！自初代以来，守护者的传统早已经消失，历代彭格列首领会在自己的身边招揽一批能干的人，或者才华出众，或者天赋异禀，或者武力可靠，早没了所谓守护者这种东西。
我不会承认他的，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云雀道：“他这个雷之守护者，还是里包恩你亲手挑选的，我想我应该没有记错。”
“……不管怎么样，蓝波绝不可以成为守护者。”
纲吉也点头，说道：“所谓的守护者已经成为传说，即便没有这个也无所谓。蓝波还小，我不同意他牵扯到我们的世界中。”
云雀看起来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即便守护者无法全部云集，也无所谓？”
我冷冷道：“是的。不管其他的世界如何，这个世界是不同的，不要想着所有的世界都是一样的，云雀。世界与世界之间只有相似，没有相同，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命运，我以为你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的话当然是意有所指。
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因为另一个世界里的命运，才对我展开报复，我绝不会认可的。另一个里包恩所犯下的错误，我没有理由承担后果。
云雀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也不管你承不承认，所有的里包恩都是一个人，他们的想法和做法相同，对于我来说，我不会认错人，也不会停止我的行动。”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纲吉来回的看着我们，有些摸不着头脑，“里包恩，恭弥，你们在讨论什么呢？什么另一个世界，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纲吉，这几日好好训练，和XANXUS的比赛应该也没剩下几天了……”
“嗯，我知道。”
“晓得怎么用指环和手套了么？”
“知道一点点……”
“那你自己再练习一会儿，我累了，想休息。”
纲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你好好休息，里包恩。”
将雷之指环随手放进口袋里，我转过身，面向云雀。
他若有所觉，也抬起头，漆黑的发丝下，一双眼睛狭长而凌厉，精致的面孔愈发的苍白。他的容貌很美。
我走近了他两步，然后超越他，擦肩而过。
“云雀恭弥……”
我低低叫道，微含叹息。
“回去吧。”
我沿着海边，缓缓地步行走回去。海面还算平静，微微的波浪一层层打到沙滩上，激起了些许白色的浪花儿。涛声在耳边回响个不停。上午的阳光明亮又温暖，照彻了整个人间。我昏昏欲睡。
很想立刻倒下睡一觉。
走着走着累了，干脆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昨晚到现在忙了一夜，也确实有些疲倦。我望着头顶上碧蓝的天空和天空下面无垠的大海，轻轻闭上了眼睛。
身边动作轻响，我知道是纲吉在我身边坐下，也默默无语。
这种沉默令我感到舒适。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不想思考不想做。
只有静谧和安详。我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旅行，实在太累了，现在只想坐下来。一百多年的时光，真像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好像快要醒来了。
但是其中经历过什么，却有些模糊记不清。
梦里隐隐约约回忆了一些，但是还不够……
“里包恩……”
我睁开眼睛，看到纲吉的褐色眼睛里写满忧伤。
“里包恩，你说过，只要我愿意留下来，你会永远忠诚于我的。”
纲吉的话像枚炸弹，惊得我差点无法思考——他觉察到了什么？我差点忘了，他是彭格列的嫡系血亲，遗传了初代的超直感……
手忽然被抓住，捉的很紧，甚至有些疼。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没有强行挣开，只是看着少年的眼睛。
“我很害怕……我怕里包恩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了……里包恩不可以这样，是你把我留下来的，是你答应永远忠诚于我，不可以反悔！”
心突然变得很柔软。
刚才的我的确很绝望，有种想要彻底离开的冲动。可是这个念头才一兴起，竟被他察觉了，他竟是如此敏锐……
“我当然不后悔。”反手握住他的手，我十分真诚地说，“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只是，知晓了结局的故事，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非常的无趣。
他会成为王。
我的眼光并没有错。可是哪里又有些不对劲了呢？那么理所当然的结局，他是王，我是决定终生都忠诚于他的骑士，一切仅止于如此了。这些就是我一直以来期盼的结局。
不。
不对不对不对！
嘴里泛着丝丝的苦味。从进入时空隧道见证那一刻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我果然是个太挑剔的人……
我要的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