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Chapter 40（1 / 1）
辰墨从出租车上下来，看了看时间，距离航班抵达还有一个小时。
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说起来，他统共也就见过两次。
这次辰墨母亲那边出事，一夜之间房屋财产全都被银行拿去做了债务抵押，本就无法保证小孩子正常的生活起居。却又恰逢丈夫戴维又被警局带走，走投无路之下，唯有将孩子送回国让辰墨帮忙照顾。
其实细想下来，辰墨是有些同情这个仅有过两面之缘的弟弟的。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同样是在母亲眼中认为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存在。于丈夫戴维和儿子之间，母亲果断的选择了丈夫，就如同几年前于自由和辰墨之间，她果断地选择了自由一样。
然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不想纯粹地为自己而活呢，只不过是母亲付诸了行动而已。也只有这样想着，才得以让辰墨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可以从无边的困惑与伤痛中解脱出来。
因为办理了无人陪同服务，所以辰墨直接从乘务人员那里核对了身份信息，便接到了眼前这位推着行李箱背着超级玛丽双肩包，正一脸把对陌生环境的恐慌和无措掩饰在倔强表情下的，混血小男孩。
“Hi,Nilsen.Welcom to China.Let me help you with your luggage.”
面对辰墨的友好，小男孩却显露出明显的敌意，一开口，声音倔强而清脆。
“我听得懂中国话，我是在唐人街长大的。还有，我有中文名字，你可以叫我陆久。”
辰墨了然，他母亲姓陆，所以给这孩子取了个中文名字叫陆久。
辰墨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温柔地笑了笑：“好的。那么小久，你喜欢中国吗？”
孩子闻言，扬起下巴神色倨傲地说：“不喜欢，这里吵死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辰墨推开车门下了车，扭头看到陆久已经打开后车门跳了下来，然后转身奋力地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出来。
在机场上车的时候，陆久说什么也不肯把行李放在后备箱，无奈之下只能让他一个小人和一只行李箱一起霸占了车后座。
辰墨上前轻巧地提起他的行李箱，笑着对他说：“走吧。”
陆久皱了皱鼻子，却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在辰墨后面朝小区大门走去。
打开房门，辰墨转身冲陆久道：“进来吧，陆久小朋友。”
“不要叫我小朋友。”陆久抗议了一声，然后问辰墨，“不用换鞋吗？”
“抱歉，我忘了买儿童拖鞋。没关系的，先进来吧。”
陆久坐在沙发上审视着四周的环境，辰墨接了杯水递给他，“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要先洗个澡吗？”
陆久摇摇头，拒绝了辰墨递来的水和建议，跳下沙发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辰墨带他走到自己卧室隔壁的客房，里面已经稍微地收拾了一下，摆上了一张单人床和配套的立柜书桌，“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所以就按照我小时候的喜好帮你选了这一套。”
陆久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进去，坐到床上又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目光扫到门口站着的辰墨，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便说：“随便，我既没有强迫症，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那你先收拾一下，大概，”辰墨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之后，我带你出去吃饭。”
陆久点了点头，辰墨朝他笑了笑，走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走到自己卧室门前，辰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果然是黎乾。
“喂？”
“接到人了吗？”
“嗯，接到了。”辰墨边接电话边往卧室走，“已经到家了。”
“那我半小时之后到，一起去吃饭吧。”
辰墨顿住身子，“你还要过来？”
“废话吗不是，我现在是你什么人啊，连跟你一起吃个晚饭都不行吗？”
辰墨有些犹豫，“可是……”
“你难道是怕被那小屁孩知道我们的事情？”
辰墨没有否认，“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怕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合着因为这孩子，我们刚确定关系就要过上同心而离居的生活吗？”黎乾愤愤不平地控诉，就差声泪俱下了：“你这思想简直是典型的中国式教育的思想啊你。小孩子能否健康成长，不在大人去禁止他干什么，而是要正确地引导，我跟你说你这……”
“闭嘴吧你。”辰墨无情地打断了黎乾准备长篇大论的嘴炮，“那这样，你来是可以，但是现阶段，先不要让他怀疑我们俩的关系。”
言外之意就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我注意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动手动脚。
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辰墨听到咔嚓一声，扭头看见陆久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辰墨才得以认认真地看清他的长相。
有一头褐色稍微带着点天然卷的头发，眼睛是罕见的绿色。跟辰墨一样，陆久继承了母亲的尖下巴和高鼻梁，好在整张脸的轮廓比较深，稍微收敛了点会给人过分女气的感觉。
意识到辰墨正盯着自己看，陆久轻轻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对辰墨说：“我收拾好了。”
“哦，好。”辰墨放下杂志起身朝卧室走去，路过陆久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去换个衣服，然后我们就出发。”
却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响了起来，辰墨刚准备折回去开门，陆久已经先他一步跑了过去。
“来的路上买了串糖葫芦，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小屁孩应该没吃过吧。”黎乾笑着冲里面晃了晃手中用纸袋子包着的老北京糖葫芦，愣了一下，才发现他口中的小屁孩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陆久抬头瞪看着黎乾，眼神中的敌意比起在机场初次见到辰墨那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奈何黎乾早已是修炼二十多年的厚脸皮了，大大方方地走进门，将手中的糖葫芦一把塞给陆久，“我来接你们吃饭去。”转身看到还站在卧室门口的辰墨，对他道：“外面下雨了，有点寒，多加件衣服吧。”
辰墨点头，顺便唤了陆久一声，“小久，你要不要加衣服？”
“不用。”陆久这么说着，眼睛仍旧一刻不离地盯着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的黎乾。
注意到陆久的视线，黎乾看着他笑了，冲他努了努嘴，“吃啊，糖葫芦，很甜的，小孩子都喜欢。”
“我不是小孩子。”陆久盯着他。
“嗯，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孩子。大孩子也喜欢。”黎乾完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彻底激怒了陆久，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黎乾面前，啪地一声将糖葫芦丢到茶几上，大声地说：“我最讨厌吃甜的东西了，我也最讨厌别人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叫小孩子，我叫陆久！”
十几分钟后，三人出了电梯，一起走到黎乾的车旁。
“我跟小久一起坐后面吧。”辰墨伸手准备去开后座的门，却半路上被黎乾截住。
“不用，我们陆久是大人了，大人一个人坐后座，自然是没问题的。对吧，陆小久？”黎乾朝面无表情的陆久戏谑道。
陆久瞪了他一眼，自己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后，嘭地一声直接关上了后车门。
“坐前面吧。”奸计得逞的黎乾帮辰墨拉开车门，瞬间从怪蜀黍模式切换成温柔绅士模式。
坐进去之后，辰墨扭头招呼陆久系好安全带，却被黎乾钻了空子，直接俯身过来伸手帮他拉过安全带系上。
辰墨瞪了他一眼，黎乾伸手拍在辰墨的手背上，笑得纯良无害，“安全第一。”
车在夜晚人流熙攘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穿行，黎乾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去哪儿吃？”辰墨扭头问他。
“一品阁。”
“太远就别去了，就近吃点算了。”
“不远，就前面拐个弯。”
“没注意过，新开的店？”
“嗯。”
“对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顺道拐去前面的大超市，要给小久买点生活用品。”
“成。”
陆久坐在后座听着前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突然强烈地想念起此刻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让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跟父母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喂。”陆久突然开口唤了一声，辰墨扭头看向他，轻声问道：“怎么了，小久？”
陆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你能……给妈妈打个电话吗？我想跟妈妈说几句话。”
辰墨顿了一下，点点头，“好。”
接过辰墨已经播通的手机，陆久蜷进后座的角落开始小声地用英语跟妈妈讲电话，零零碎碎地，听到他说了好几句妈妈我很想你。
转过身子坐正，辰墨盯着视线正前方被车灯照射着不断后退的道路，蓦然回忆起那一年，刚办完离婚手续便拎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远赴大洋彼岸的母亲。
其实，不管是陆久还是他自己，都被母亲以这样那样的方式伤害过。
然而，血缘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会让你即使被伤害被抛弃，却仍然在内心深处存有羁绊，让你在每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依旧贪恋它所能带给自己的温暖。
感觉到左手被覆盖住的温度，辰墨扭头，看到黎乾正空出一只手，伸过来盖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慢慢地握住，攥紧。
“放心吧，辰墨。”他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转睛地说：“你的母亲远在国外，我的母亲却近在咫尺。找个时间，我带你去见见她。老太太可好啦，就是有点絮叨，到时候，你别嫌这个妈烦就行。”
辰墨的手在黎乾的掌心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却马上被他更紧地握住，那样的力道，透过两人接触在一起的皮肤一路直达心底，仿佛定心丸一般，意外安抚了辰墨此刻的情绪。
车窗外，骤然密集起来的大雨砸向人群，瞬间开始四散奔逃的人们和穿梭其中的明明灭灭的车灯，混着汽笛声，一起搅进了天地间一片白蒙蒙的雾里。
没来由地，辰墨突然想起了那晚送黎乾和他喝醉酒的朋友回来，在车上听到的那首歌。
那首歌里，是怎么唱来着？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