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1 / 1)
自中秋夜宴后,太后便开始闭宫礼佛,不再过问后宫之事,于是妃子们每日的问安,便都定在了妍喜宫。
岚苏特意换上了敖国宫妃的服饰和发髻,想尽快融入这个新的环境,不愿显得太过特殊。黛妍打量着岚苏今日的妆扮,不禁感叹:“妹妹穿这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可真是好看,还有这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本宫记得,藏宝阁里满共就只有两个,一个在皇贵妃那里,怎么这另一个,皇上赏了你吗?”
岚苏莞尔一笑:“是啊,今儿个一大早小炎子就来传旨,赏了好些我在西域时见都没有见过的宝贝呢。”
正说着,古凝走了进来,竟也穿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在场的嫔妃们都是看看岚苏又看看古凝,各自小声议论着。黛妍这时说:“两位妹妹今儿怎么这般默契,原本这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和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整个敖国就这么两套,你俩可好,都占齐活儿了。”
紫慧也不禁感叹着:“不过,皇上确实眼光独到,两位娘娘穿戴起来确实都美极了,只是苏贵妃穿上咱们宫妃的衣服,倒是又平添了几分雅致。”
新晋的锦贵嫔也附和着:“是啊,没想到西域公主穿咱们这儿的衣服,倒还别有一番韵味儿。”
古凝的心里顿时有些落寞,怎么就会这么凑巧,穿戴的竟然一模一样,看着娇嫩美艳的岚苏,她的确有几分不自信,可还是逼着自己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模样,在这么多宫妃面前,她不能不自信,于是说:“美则美矣,只是这身搭配对于妹妹来说,未免有些显得过于成熟稳重了,反倒是失了原有的灵动妖娆。妹妹还是要选择适合自己的衣服才是。”
听着古凝的这番话,岚苏不禁略显尴尬,她知道自己的这身和古凝一模一样的妆扮让古凝很是不开心,于是盈盈福身:“多谢姐姐提点,苏儿只是不想穿戴的太特别,反倒会显得太特殊了,若是因为同姐姐穿戴的一样而犯了姐姐的忌讳,苏儿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古凝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怎么大清早的就在这儿赔罪啊?”
说着便越过古凝,扶起岚苏。众嫔妃这才连忙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都起来吧。”
敖域天原是怕昨儿个召古凝去侍寝,会让他在今天的问安会上遭到其他嫔妃的排挤发难,特意下了早朝就赶了过来,却没料想,看到的却是古凝在奚落岚苏。
敖域天看着温顺的楚楚可怜的岚苏,不禁心生一丝怜悯,如此美好的女子,却成了他和她父王之间政治的牺牲品,于是说:“你穿这身衣服甚是好看,过几日朕差人再给你做几身。”
岚苏完全没有想到敖域天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温暖的一番话,平日里看他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却没料想,他也会有如此温暖的一面,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顿时噙满了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温婉模样。
黛妍看着完全失神了的岚苏,连忙提醒道:“傻妹妹,还不快谢恩。”
岚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敖域天面前:“臣妾谢皇上恩典。”
敖域天扶起岚苏:“以后不用动不动就跪,只是裳些衣服罢了。你刚来这儿,应该还有诸多不适应,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告诉朕。”
“昨儿个黛姐姐给苏儿送来了好些东西,就是怕苏儿缺这个少那个的,现在已经很好了,苏儿什么都不缺。”
敖域天闻言看向黛妍,看着被自己冷落了好一阵子的黛妍不但没有怨恨嫉妒,反倒如此关心自己新晋的妃子,不禁有一丝感动,敖域天想,看来这些日子,确实让她成长了不少,于是说:“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为皇上打理好后宫是臣妾的本份,怎么会辛苦。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就是臣妾莫大的幸福了。”
古凝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一切了然于心,原来啊,黛妍和岚苏打的是这个主意,原来啊,想要迷惑敖域天,让他对自己失望,竟是这般轻而易举。一个温顺可人,一个大度能容,自己岂不是在无形中成了个只会争风吃醋的浅薄之人?古凝不得不暗叹黛妍的心机和手段。回头想想自己自从知道了这个西域公主的事以后,便不断的在敖域天的面前屡屡失态,哭闹吃醋,患得患失,实在是太过愚蠢。
自此之后一连数日,敖域天不曾再去过落阳宫,也不再翻她的牌子。每日陪王伴驾的无非是岚苏、黛妍、郝馨还有紫慧。蕊儿已是急的火烧眉毛一般:“公主,您就去给万岁爷低个头认个错吧!若是在这么下去,就算万岁爷再喜欢您,也经不住这么些个国色天香才貌双全的妃子们天天的投怀送抱啊!”
古凝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想那日他来看她,他说,来的不是皇上,是怕她伤心的天哥哥,那么如今呢?若是她去找他,那找他的也不是他的凝儿,而是害怕失宠的皇贵妃……。她只是还没想好,究竟要以何种身份面对他,面对他们之间的爱情。她多想单纯的做个在爱情里肆无忌惮,完全坦诚自己所有喜怒哀乐的小女人,可是如今看来,竟是奢望了,谁叫她爱上的,是一朝天子,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恋人,更是君臣。这君臣之间,便有着深深的沟壑,让她难以逾越,让她爱的疲累。
“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来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便走出了落阳宫。
古凝失魂落魄的在宫中漫无目的踱着步子,思绪烦乱,这些日子,她已经快心力交瘁了。每日每日不停的思念着敖域天,每日守在宫门口盼着敖域天,盼着小炎子来传她去御书房伺候,盼着李添来传她去侍寝……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怜悯同情的妃子。
还记得小时候,她看到后宫中一个个日日无所事事,天天守着宫门等着她父皇的后妃们,她就暗下决心,她以后,绝对不要过那样的生活,可如今,却像是怕什么来什么……
左溯看到古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叫住她:“凝儿……”
古凝这才回过神来:“哥……”
“终于想通,来跟万岁爷认错了?”
古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御书房附近:“哥哥也觉得是凝儿错了吗?”
左溯看着古凝,心里满是疼惜,他当然明白古凝内心的愁苦,可是既然选择了当他的妃子,就不该再那般率性而为,否则对她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说:“后宫适合模样,你不是今时今日才知道,你能不能好好的活着,全凭皇上对你的宠爱。后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争风吃醋,妒妇是要受到责罚的。皇上为你,已经开了很多先例了,你若是再任性妄为,就等于是拱手将皇上往别的妃子那里推啊。”
古凝听的已是泪眼婆娑:“哥哥也认为,凝儿是妒妇吗?”
看着古凝难过的样子,左溯也不忍心再过多苛责,他只恨自己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便被告知,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恨自己在送她入宫之前不够果敢,没能带着她远走高飞;他甚至恨自己不是敖域天,否则他定会让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只一心爱她一个人。可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不能重来,于是左溯悠悠的叹了口气:“可惜你爱的人,不是我……”
古凝不禁怔住了,忙四下看看这话会不会被旁人听了去,责怪道:“你不要命了?”
“看着你难过,我又何尝能过得安心?凝儿,若是你没有随我出宫的勇气,就请你想尽办法做一个深受皇上宠爱的皇贵妃。皇宫里,容不下你的任性和坦诚,你知道吗?”
左溯的这番话彻底点醒了古凝,是啊,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她日日垂泪,他就会怜惜吗?在这后宫之中,她若不强大,又还能依靠谁呢?既然现在爱情谈不下去,那就先缓解一下这君臣之间的戾气吧。
御书房
敖域天在纸上不断的写着“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这句话。此时此刻,没有比这句话更能描述他心境的句子了。敖域天怎会不懂古凝的骄傲、吃醋和委屈,其实那也是爱他的一种表现,他可以容忍,可是他的后宫不行。她犯了后宫中最大的忌讳,于情,他是理解的,可是于祖制却不行。说到底,敖域天的骨子里流淌的终究还是皇室的血液,要他完全克服皇室的略根性,完全放下一切,像一个平民老百姓那般去爱一个女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炎子这时进来禀报:“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
敖域天听了却不知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原以为她还会继续和自己抗争下去,却没料想,她竟然这么快就像他的皇权妥协了,于是淡然的说着:“让她进来。”
“是”
小炎子说完便退了出去。
当敖域天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古凝不过几日没见就如此消瘦憔悴,不禁心疼了起来。古凝缓缓走向敖域天,双膝跪地:“臣妾来给皇上请罪了。”
毫无感情的几个字,让敖域天刚刚软化的心又瞬间冰封了起来,他多希望她能向他示弱一点点,说声想念,问句安好也行,可是她没有……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对他的爱恋,也更加看不出她所说的请罪的半点儿诚意,于是也并不让她起来:“爱妃何罪之有啊?”
爱妃,这还是敖域天第一次这般唤她,古凝的心头莫名的一紧,他终究,还是把她当成他后宫中所有的嫔妃们一样,再无什么特别了吧。于是说:“臣妾不该嫉妒苏贵妃,故意在众人面前让她难堪,让后宫不宁,还请皇上责罚。”
敖域天看她明明嘴上说着示弱服软的话,可是语气中的强势和冷傲却依旧丝毫不减,不禁有些温怒:“皇贵妃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但凭皇上发落。”
依旧是冰冷淡漠的几个字,敖域天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既是来认错,又为何要这般冰冷强势?他不禁怀疑,她究竟是来请罪的,还是来挑战他对她的耐心的极限?于是说:“那你就在这儿好生跪着反省,何时真的知道错了,何时回宫。”
说完便留下跪在地上一脸淡漠的古凝,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勤政殿
太尉左明在向敖域天禀报边疆的几个部落频频寻衅滋事之事,却看敖域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轻声唤了句:“皇上……”
敖域天这才回过神来:“朕刚刚有些走神,太尉说什么?”
左明自然也听说了古凝在宫内发生的事情,于是小心翼翼的问着:“皇上,可是还在为皇贵妃之事烦心?”
敖域天突然想起左明毕竟也是做了古凝六年爹爹的人,于是问道:“朕很好奇,凝儿在太尉府中的六年,可曾惹祸受罚过?”
“皇贵妃娘娘生性直率正直,却又十分倔强,只要是她认为对的事,就算是领了责罚也绝不会真正的服软,不过以往就算她闯下什么祸端,也都是左溯替她受罚,溯儿一直都很疼爱他这个妹妹,事事都顺着宠着护着,所以皇贵妃难免少了心计和城府,过于坦诚了,如果有冒犯到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多海涵。”
敖域天点了点头:“看她这样子便知自小必定没吃过亏,不过这也说明,太尉一直以来都将她照顾的很好,朕还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左明慌忙跪下:“皇上没有治臣欺君之罪,臣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敖域天连忙扶起他:“这件事朕已经掩饰过去了,太尉莫要再提,就当是,功过相抵了吧。”
“谢皇上恩典。”
转眼已到晚膳时间,小炎子进来禀报:“皇上,皇贵妃娘娘还在御书房跪着呢,您看……”
敖域天强忍住心底的心疼,说:“传膳馨然阁。”
这些看不到古凝的日子里,敖域天便会常去馨然阁看郝馨,有事甚至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让她给自己念书听,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出神。他总觉得郝馨的身上有种和古凝很是相似的淡雅气质,却又比古凝少了份冷傲,多了几份温婉,有时候他真的很希望古凝可以真正的学会示弱,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