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一百二十八章 霞光岛(二)(1 / 1)
因为月光澄明清澈,霞光岛显得更加寂静空灵,风落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索性穿上长衫,走到静谧的院子里,坐在清凉的石阶上。她抱着膝盖,歪头眺望头顶的天空,但见三五正纵横,纤弱如丝带,景致是如此美好。
只是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让人心神不能的气息,由不得人担心在清旷的背后,隐藏着可怕的狂潮。
一缕哀婉幽深的箫声萦绕着从远处传来,忽高忽低,含嗔带怨,好像有道不尽的相思苦,说不清的离别恨,生生的要把人柔软的心弦揉碎在月朗风清里。
谁会在大半夜的吹箫鸣弦呢?是白天才到岛上来的吴公子吗?
风落想起大清早看到一幕,休闲自得的紫衣夫人听说吴公子要来,是千般的不痛快甚至是万般的痛恨,她真想去看一看吴公子是不是长了副青面獠牙的样子,非常可怕,以致紫衣夫人不肯念及亲戚的情分,要派人阻止他上岛呢?
尽管有人严厉地警告过她,无论何时何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做该做的,可风落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犹豫了片刻,终是循着箫声,缓步朝仙居的后花园走去。
她的身量瘦小,体重极轻,又刻意放轻了脚步,所以几乎是悄无声息,并没有影响到吹箫人的雅兴,那人也正好物我两忘,伫立在一棵高大的梨花树下,但见月光溶溶,园中梨花在盛开,白色如雪,美艳异常,满园一派凄清虚渺,伴随着如泣如诉的箫声,枝头上的梨花无声飘落,洒落在吹箫人的头上,肩上,那人穿一件青色的宽袖长袍,颀长的身子十分挺拔,宛如山中的春松,自有一种风姿秀逸,芳华难掩。
飘零中的片片梨花瓣让人想起女子的眼泪,簌簌似雪。
风落小心地将身子藏到一丛迎春花底下,前两天她来过后花园,知道这个地方最隐秘,而且视觉最好,几乎能看到整个花园的景象,青衣人站的位置,正对着紫衣夫人闺房的窗户,如果紫衣夫人现在站在窗前,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青衣人的面孔。
风落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箫声如此美妙动听,她相信紫衣夫人不会无动于衷的,更不可能睡着了,听不见。
果然,在青衣人吹到第三支曲子的时候,风落看到紫衣夫人慢腾腾的从阁楼上走下来,她木木地走过洒满花瓣的小径,最后在距离青衣人十步之遥停住了,她的眼神空洞茫然,就像娇美的迎春花完全不为吹箫人的春情所动一样,紫衣夫人丝毫没有陶醉的迹象,风落几乎怀疑紫衣夫人会大声责骂青衣人打扰了她的好梦。
青衣人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他自然的垂下双臂,略带惊喜地望着眼前的紫衣夫人,欲语还休,一双眸子清亮得惊人。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都没有说话,头顶上的梨花瓣落得更浓密了,像一阵花瓣雨。
风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多么美好的画面啊,两条修长的身影,一高一矮,说不出的协调,青衣人只要往前几步,就可以将紫衣夫人拥入怀中,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出卖了他的一腔心事,但是他强制按捺着,期待紫衣夫人能露出会心的一笑。
但是紫衣夫人没有,她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大煞风景:“吴公子,你为什么又来了。”语气极其不耐烦。
青衣人的眼神倏然一黯,随即绽放出一个欢快的笑脸:“芳菲,你总算肯说话了。”
紫衣夫人皱眉道:“我不叫这个名字。”
青衣人笑意更盛:“表妹。”
紫衣夫人怫然不悦:“别占我便宜。”
青衣人愕然:“可你的确是我表妹。”
紫衣夫人道:“就算是,你就该不请自来么?”
青衣人停顿一下:“霞光岛,也是我的家。”
紫衣夫人一副受伤的表情:“既然是你的家,为何要强留我在这里?”
青衣人轻声一笑:“因为你是我的夫人。”
紫衣夫人勃然大怒:“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打死你?”
这回轮到青衣人皱眉了,他敛住笑:“芳菲,你别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紫衣夫人冷声道:“没人请你来。”
青衣人的身影倏然一移,顷刻间和紫衣夫人面对面:“别说是这里,就是整片江东,哪里不是我自由来去之地?若你不是皑儿的母亲,我会容忍你到这个地步?”
紫衣夫人像是受到打击一样,颓然失去凌人的气势,风落看到她的眼中似是噙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忍住,没有流下来。
青衣人伸出一只手掌,想抚上紫衣夫人的脸,但是紫衣夫人往后退了几步,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青衣人似是无奈,他的口气软下来:“芳菲,快一年了吧?你这样折磨自己,图的是什么?近一年来,你几乎不吃不喝,不肯见人,不愿和我说话,甚至我们的儿子,你也不看一眼,母亲一直都不相信,你是病了。她希望你能在皑儿过周岁之前,回到富春。否则,她老人家会亲自过来探视你的。”
紫衣夫人又开始露出茫然的表情:“她想来,就来吧,反正这里都是你的地盘。”
青衣人又被激怒了,他厉声道:“母亲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你哪里有半点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你和我赌气也就罢了,母亲得罪你了吗?若不是母亲在照顾着皑儿,你能心安理得地躲在这里怨天尤人?”
紫衣夫人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怨天尤人?还不是因为你,若是你肯不杀我的家人,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会恨你吗?我会难受得吃不下睡不着吗?还有那个小婴儿,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才多大?你担心她会报复你?还是会暗杀你?”
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就不该来这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在瀛洲岛上过得好好的,要你来救我?要你来杀光烧光,你毁了我还不够,还要毁了我的信仰,毁了我们姜家的基本,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当紫衣夫人说道瀛洲岛的时候,风落的胸口如遭重击,酸痛得几乎不能自已,原来是她!怪不得紫衣夫人看着那么眼熟,那么亲切。
那时候的她,穿着男人的服饰,看起来是那么快乐,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她的调皮捣蛋,她会偷偷地把绑着养的鸡松开,然后惊慌失措地让白胡子的爷爷去抓回来;她会在白胡子爷爷的背后偷偷地挂上一片生肉片,然后逗邻居家的狗追上去,害得那个白胡子的老爷爷后来一见到狗,就躲得老远,听说她还故意把烟灰抹到白胡子老爷爷的脸上,却不肯打水给人家洗脸,说是怕什么油脂流失!
总之,她的坏点子很多,都用来对付她的爷爷,说是从小被她爷爷骂惨了,使唤惯了。
没想到,昔日鬼点子多的俏哥哥是个女的!而且还嫁了人,生了孩子,只是两人看起来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仇人。
对,是仇人!当年寨子里人的确是被一群官兵带上了大船,离开了家乡,来到陆地上,从此被人吆来喝去,阿妈死了,哥哥也不见了,陆地上的人都很坏,这是哥哥告诉她的。
而眼前的青衣人,原来也是大坏蛋,恶魔果然都长有一张好看的脸,风落愤怒地低下身子,手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得冲出去,朝青衣人的脸上揍上几拳,但是多年来的受训经历,一再提醒她要冷静,她来岛上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救的居然是小时候曾经喜欢过的俏哥哥,幸亏她和不共戴天的仇人有仇,否则她还真为难呢!风落渐渐平息了怒火,将身子又低伏在花丛下,继续聆听梨花树下的动静。
青衣人的声音变得柔和动情:“时光总能冲淡一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折磨自己已经够久的了,就算不肯原谅我,也该想想皑儿吧?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他从小就没有母亲?”
他似是抓住了紫衣夫人的软肋,紫衣夫人久久没有言语,她沉默着,缓缓地转身准备移步回阁楼。
青衣人伸臂一捞,将她环在怀中,低声地说:“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总不踏实,芳菲,你能不能看在皑儿的份上,明天就跟我回去?”
紫衣夫人身子一僵,冷冷的道:“跟你回去做什么?继续做木偶,任你摆布?还要强颜欢笑,讨好你的如花美眷?”
青衣人沙哑地笑了笑:“你不喜欢她们?那我以后就只宠你一个,行了么?”
紫衣夫人挣脱了他的怀抱,微微摇头:“你没明白我说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肯放我走,我就离开这里。”
青衣人的面色大变:“你要去哪里?”
紫衣夫人道:“允节,经过那样的事情,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只要我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的养母,她不是我的生母,却也养了我五年,就算她身份再卑微,也是我的亲人,她虽然不是死在你的剑下,也总归是你下的命令,你要我忘却伤痛,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做不到,至于皑儿,就算我是他的生母,恐怕也轮不到我来抚养吧?”
青衣人凝视着紫衣夫人,他的目光落在紫衣夫人的的双唇上,似乎那是一股清泉,吸引着口干舌燥的他,他忍不住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炽热,始终无法将冰霜融化,紫衣夫人毫无反应,她的双手木然地垂在身旁,从风落这个角度望去,青衣人好像在亲一个木偶。
青衣人偏偏还吻得无比投入,简直忘记了身在室外,他欲/火难消,声线颤抖:“能不能忘记,就让事实来证明吧。”
蛰伏了一个寒冬,到了春天,心身健康的人都容易萌生浓浓的春意吧?更何况眼前春花满园,花香怡人,佳人在怀,怎不令他春情勃发?
青衣人的喘息粗重起来。
风落凭借童年时的记忆,即使不用伸长脖子来看,也能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果不其然,随着青衣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身形瘦弱的紫衣夫人被制服了,她甚至来不及出声咒骂,也许没有打算反抗。
洁白如霜的梨花簌簌落下,挡住了园中的旖旎一幕,风落跌落在地上,一颗心砰砰直跳。
偷窥情人亲热,是不对的,如果是无意中遇见,也不是什么罪过。风落记得小时候,一家人同睡在一张木板大床上,阿爸阿妈睡在右边一侧,爷爷奶奶睡在左边一侧,中间是她和哥哥两个,有好几次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父母行房时的喘息声和细语,对于男女□□,家乡的人,看得很通透,不像陆地上的人,遮遮掩掩,却又暧昧猥琐。
她心无旁骛,静静地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细细细微声响,心中暗暗奇怪,为何两人发出的声响和童年时听到的不一样,似乎少了点什么?
怎么只有男子的声响,没有女子的吟哦,难道紫衣夫人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