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一百零二章 花开花落时(四)(1 / 1)
没有他,我还能去哪里?
尽管他的语气温柔似水,尽管他的眸子充满了深情和爱怜,但是他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如同一支离弦利箭,穿透了我的心脏,伤得我鲜血淋漓。
他断定我这只乌鹊离开了沁园,离开了他的双清苑,将会绕枝三匝,无枝可依,我应该甘于做牢笼里金丝雀,因为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能吃上几颗粟米。
在他的心里,我不过是一只被豢养的小鸟,即使能下蛋,也无权抚养孵化的雏鸟。
这样的他,会愿意为我而妥协?当然不可能!
不过死也要死个明白,让我的心死得更彻底一点吧。
拿定主意,我冲他嫣然一笑,盈盈问道:“桓之,天神对我说,因为楚王当年失信,导致楚王后人至今没有得善终者,为了渝儿,你同意把兵书毁掉或是归还檀洲吗?”
秦桓之的脸色微变,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沉吟良久方哑声道:“芳菲,难道你真的不愿和我共享万里锦绣江山?不愿与我君临天下?这些,其实也是唾手可得,一样可以解除你和渝儿身上的惩戒。”
他的话一字一句寒气凛冽,冷得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无论用多暖和的春风,也无法将它融化。
他给我画了一张大饼,在画纸上写下一句潜台词:他不关心我和渝儿的生死!
我也是嘴贱,既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徒添烦恼呢?
渝儿是他的儿子又怎么样?他可以换一个人给他生继承人啊,又不是非我不可!说不定我现在就死翘翘,对他反倒是解脱呢!
万籁俱静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裂成碎片的声音。
我虔诚地把盒子放在地上,跪倒在地,抽出短剑,飞快地在左手手腕上划了一道,暗红色的鲜血涌了出来,我手腕朝盒子里一翻,血滴滴落在书籍上,渐渐地,有几道淡淡的青烟冒起,最上面的那本书,封面被腐蚀了几个小洞眼。
:“芳菲,你在做什么?”他怆然发出惶恐的惊叫,朝我眼前扑了过来,他在乎的果然是东西而不是人,我微笑着用右手把盒子往水边一拂,盒子被拂到水面上,慢慢往下沉。
秦桓之飞奔到水边,倏地抖出鞭子,干净利索地将盒子从水里卷起,他把盒子捧在手上,细细检查着,确保没有毁损后才谨慎地夹在左手腋下,转身望着我,痛心疾首地问:“芳菲,你闹够了没有?”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挑衅般看着他:“秦二公子,你看到了吧,我和渝儿是这世上唯一能毁灭兵书的人。如果你不想失去到手的宝贝,最好把渝儿还给我。我会带着他离开这里,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阻碍你了。”
秦桓之的身子激烈地摇晃起来,他的脸变得霎白霎白,嘴唇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我怜悯而哀伤地看着他,口中轻轻念道:“有花不同赏,无花不同悲,若问断肠处,花开花落时。”
我吟罢,他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直笑得气喘不断,脸泛红潮,笑得身躯乱颤,笑得人牙根发酸,他笑够了,才厉声对我说道:“你想走?没那么容易!若是留不住你的人,又如何能留住你的心?我宁愿你一辈子恨我怨我,也绝不许你离开我半步。你最好叫你的人不要和我作对,否则我来一个杀十个,来一百,杀一千!你不是念经拜佛的吗?难道忍心看无辜的人白白为你丧命?”
他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暴戾之气,像一只吃人的猛兽一样朝我走来,他步步紧逼,我步步后退,不知不觉,一只脚后跟,已经沾到水面,我已经无路可退------我也不想再退。
到此为止吧!从此相忘于江湖。
我惨惨地笑道:“秦二公子,但求你能放过那些乌合之众。”
说完猛然仰面往身后倒去,我是下定哦决心,动作又快又狠,就像出色的跳水运动员一样,顷刻之间身子已经沉到水中。
入水之前,好像听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他的鞭子伸到了水里,离我的胸口只有一搁拳头那么远,飘飘荡荡的,水中的浮力缓冲了他赋予的全部力量,我轻轻一拽,就拉到手中。
他是伫立东墙边的一树花枝,我是花枝上盛开过的花朵,如今风过花落,脱离枝头,不可复合。
我的内心一片澄明,在无尽的水域里,人的灵魂总会安静下来,因为无垠的水世界是人类灵魂长眠的归宿。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却对身在其中的水世界看得越来越清晰。
我入水的水面只有不到四平方米,狭小深邃,但是下面的空间却越来越大,这是一个倒漏斗形的冰臼,冰臼口小肚大,往往垂直向下,底部直通湍急的地下河流。
所以不小心掉下冰臼的人,甚少有生还者,但愿我的“死讯”能终止地面上无谓的杀戮。
我的身子不断往下坠,腰间的夜明珠在水中发出晶莹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水中有不少发光的鱼儿在游荡,我的左手无意中触摸到一个滑腻腻的东西,宽如扇面,是玄螭的鳍!
我果断地抓住玄螭的鳍,就势翻身,爬上它的后背,轻声念出几句天神传授的咒语,玄螭果然乖乖地听从我的指示,驼着我往地下河的深处游去。
它会带着我,穿越长长的地下河流,到达樱雪山和莽山的交界岩石断层处,顶开尚未完全裂开的暗河旱洞口,把我安全送到天坑的大厅。
前世的我就是一名狂热的驴友,对各种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莽山的原始森林中有一个个圆形的凹坑,人人都以为是陨石坑,其实只有我知道,那是串珠状的天坑群,既然莽山下还有地下河流,说明一定还有欠成熟天坑的存在。
欠成熟天坑的特点就是洞顶尚未坍塌,而大厅的空间因为石灰岩不断溶化,越来越宽敞,氧气丰富,水源清新,是极好的暂时栖身之处,如果我足够幸运,可以在大厅里避过风头,在设法离开洛京。
这也是我不让孙静林他们冒险潜入樱雪山救我的原因,我让他们在天坑附近接应我,不知道他们来了没有?靠我一个人,想穿出可怕的原始森林,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光是森林里的野生藤蔓就足以让我活活困死。
我的心忽然急躁起来。
睁开眼睛,原来是玄螭在用突出的前吻慢慢顶开两块巨大的粉紫色砂岩,砂岩是半风化的岩石,硬度不高,极适合反复敲琢,我国南方的石磨就是用这种岩石打磨而成,樱雪山上的石板路,就是用这种砂岩雕刻而成。
玄螭的力量很大,才过了一会,就顶开了一个洞口,一道眩目的光柱自天而降,我大喜过望,游过去试了试,还好,宽度足够,我站上玄螭的背,奋力地钻出洞外,真是别有洞天,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不防脚下一滑,我差点摔倒,原来是岩石合上了,玄螭同学已经完成例历史使命,Well Done!
我又小声口诵咒语,感谢充满灵性的玄螭同学,坚定转身,观察着眼前的天坑大厅。
大厅的高度约有一百余米,顶部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光线正是从天窗投射进来,看样子,现在天已大亮,细细算来,我已经七八个小时没合眼,体力大减,先休息一下再说。
我身上有秦氏的五灵丹,可以暂时补充体力,还有偷偷配置的乃跟传授的祛□□丸,所以并不畏惧普通的虫蛇之毒。
我在大厅的中间,找到一处莲花盆状的石台,脱下身上的外衣,铺在上面,静静睡去。
一觉醒来,听到阵阵鸟儿嘈杂的叫声,头顶上的光线倾斜明显,竟似倦鸟还巢的黄昏时分,我不由吃惊,难道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起身活动活动四肢,发现自己精力充沛,关节韧带灵活,竟胜于我进入地宫之前,药物刺激果然功不可没,我呼呼地甩了几下鞭子,发现鞭子虽然沉了一点,用得还算顺手,再说我还有锋利的短剑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武器傍身,我鼓起勇气,高举手中的夜明珠,循着鸟叫声大步走去。
所幸大厅不是伊甸园级别的,否则就是给我吃十服兴奋剂,在天黑前我也走不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我已经置身于天坑底部的森林里,500多米出,垂直形状的悬崖峭壁,彰示着这里,是人烟罕见之处。
我嘬唇发出几声尖细的清啸,其实也不敢抱多大的幻想,心想实在不行,我再回大厅呆一夜,明天清晨在离开。
树林中的鸟儿停止了吱吱喳喳的争吵,仿佛迎接贵宾一样,敛声屏气,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听到了人为的啸声,节拍和节奏虽然不对,但是我敢断定,是回应我前面的信号。
我掏出短箫,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果然那边也有人吹出了同样的曲调。
是我的娘家人来了!
我又激动又紧张,来的会是我爹玉郎吗?不管他对我是不是漠不关心,可是现在,我能想到的亲人只有他了!
我抖开鞭子,摆好临阵的姿势,我不能让人看出我此刻内心的脆弱,毕竟我是堂堂的楚王后人。
一阵清风拂过,有人分花拂柳而来,听树木倾斜的声响,来的不止一个人,前面领头的人脚步从容潇洒,会是谁呢?
我拭目以待,终于在被茂密树林撕碎的夕阳余辉中看到来人,那样的光彩照人,那样的英姿勃发,我不禁一怔,苦笑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