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嫡子(1 / 1)
次日,宫主夫人因要事出宫,宫主陪同,初入宫的更衣与美人随后觐见。
魅翎初带着易容成魅子虞的邵子言、月子逸、水无痕和雪未央,出了宫门,坐上马车直奔雪山。
半路,邵子言给魅翎初使了眼色,示意他回去了,待她回时他再来,魅翎初点头,邵子言施展轻功出去,看了看未作停顿依旧行走的马车,又转回身往六宫而去。
马车内的魅翎初心急火燎,恨不得插上翅膀,却不知道急得是魅子虞,还是陌十七。
遥遥相望的雪山还没个影子,而魅翎初又如何得知,那个为她痴傻的男子身在何处。
雪山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即使暖如春日,一轮骄阳映射,也是一滴雪水都不曾滴下,然而半山腰处却是终年环翠,碧绿的青草直蔓延到雪山脚下。
雪山圣子寝宫,大桌案旁,一个着褐色衣衫的男子细细地端详着一根玉簪,通体雪白,细看时,才发现中间似有赤色环绕其中,一朵桃花浑然天成,无需雕饰,男子细细的抚摸,好似对待一件珍宝。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男子将玉簪揣入怀中,负手而立,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在男子三步之外站定,垂首恭敬的说:“圣子,三少爷醒了。”
男子点了点头,沉声道:“走。”
说罢,家仆忙侧开身子,等男子走出三步远,才徐徐跟上,一路上,家仆垂着首,始终保持着与雪鸣乾三步的距离。
两人来到后花园,家仆随着雪鸣乾的步子停下,左右看了看四处,确定没人,才走到一个枯草遮蔽的假山前,手微动,一个暗门打开,雪鸣乾抬脚进去,家仆跟上,随后掩了门,又如方才未曾动过一般,不过是个不招人惹眼的假山而已。
雪鸣乾不疾不徐的走着,缓缓到了一间废弃的旧屋,家仆忙上前开门,雪鸣乾稍稍低了头,大步跨了进去。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雪鸣乾皱了皱眉,看向木桩上被绑着的男子,此刻身上的衣衫被打烂,发丝凌乱,脸上身上都有几处鞭伤。
一个手握铁鞭的男人看见雪鸣乾进来,忙低头哈腰的过去请安,谁料却被雪鸣乾一脚踹到地上,听到上方薄怒的声音:“谁准你伤了他的脸?”
那男人微怔,还没缓过神,就见雪鸣乾走向那个被绑着的男子,拂开他挡着容颜的发,轻轻的勾画着他脸上的鞭痕,手上的动作极其温柔,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极为无情:“杀了。”
那男人头脑有些打结,杀?杀谁?杀那个……
男人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是把匕首,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跟着雪鸣乾进来的家仆,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头一歪倒地不起。家仆拔出刀,血溅了他一脸,却没有去擦,背着他的尸体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雪鸣乾和木桩上被绑着的男子。
雪鸣乾将他身上与血肉混在一起的衣衫拉了拉,听到男子细弱蚊蝇的闷哼,眸中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疼么?”雪鸣乾柔柔的问着,男子却依旧闭着眼,若不是刚才听到他吃痛的声音,雪鸣乾还以为他还昏迷着。
“这是何苦呢?只要你告诉了我,关于魅翎初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怎么会舍得如此待你呢?”
男子依旧不语。
“我只要知道她暗地里部署了什么。”
男子依旧垂头。
“你是知道我舍不得亲自对你下手?嗯?我的好十七!”
男子终于颤了颤睫毛,缓缓抬头,睁开一双清亮的眼眸,哪里还是灵谷里痴傻的陌十七?
雪鸣乾温柔的笑,“只要你乖,告诉我实话,我会好好待你。”
陌十七冷笑,“如何待我?像三年前一样强暴我?”
雪鸣乾僵了脸上的笑,看到对面的男子眸内深深的恨意和满满的厌恶。
“如果这是你所谓的好,我死也不要。”
三年前,他虏了他的娘亲,威逼着他做他的棋子,在那个和风习习的夜晚,将他压在床榻狠狠的欺辱,明明是温暖的春日,那夜从窗子外刮进来的风,却让他如坠寒潭,冰冷彻骨。
他喂了他毒药,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给他送解药,他曾想过寻死,可他却卑鄙的以他娘的性命威胁他,他只有在六宫好好呆着,为了娘的命,他只能被迫承欢,去学会和一大堆男侍争宠。
终于在他如愿以偿的得到魅翎初的偏宠,却发现自己已无可自拔的爱上那个女人,当时他感觉那么可笑,他遇到了此生最爱的女子,而要救他娘,便要背叛她。当他进退两难时,收到了娘的贴身丫鬟送来的书信,信上说,他的娘,那个蕙质兰心不惹尘世的女子,没了。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再也不用为了娘而去听雪鸣乾的话,再也不用背叛他的爱人,可在死面前,他懦弱了,退缩了,他怕死。是的,他怕,他怕他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子对着他笑,疼他宠他,在所有的人面前说他是她最爱的妾。
妾?陌十七想到那个灵谷里大雪天整整挨了四个时辰寒冷的魅子虞……
蓦然被人捏住了下巴,陌十七被迫抬头,看到对面的男子眸子里的狂傲,“十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求我,求我爱你。”
陌十七撇开他的手,不去看他恶心的模样,这个男人名义上是他的叔叔,心里却如此肮脏,短袖也便罢了,却还把主意打到自己亲侄子身上,只因他一副绝世倾城的皮囊。
陌十七此刻恨极了自己的这番容貌,感受到脸上还有些微的疼痛,心里却是庆幸,这下容貌尽毁,他便放心了。只要他不去医治,雪鸣乾那个色鬼见到一副毁了容的面貌都会倒胃口,更不会再碰他。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雪鸣乾的眼神一直游移在陌十七的身上,却对他肤如凝脂的身体毫无欲望,看着他满身的鞭痕,眸子里是慢慢的心疼,想找人为他医治,偏偏这个男子如此倔强,而他又拉不下脸。
陌十七只道他是垂涎他的容貌,却并不知道他心内龌龊的心思,是,是龌龊。他不是想要他,而是,爱!
他爱这个男子,不是因为他的皮囊,是从心底而发,他知道他们是叔侄,是亲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这是乱伦。可他从没想过要伤害他,那晚是情不自禁,他看到他就像发了狂一样无视他的怒斥和推拒,将他……直到看到他面颊上的泪珠,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
而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恨上他了,恨极了,恨不得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雪鸣乾苦笑着,还欲说什么,听到外面有人进来,敛了表情负手站着。
是方才那个家仆,依旧于雪鸣乾三步外站定,垂首道:“圣子,宫主夫人携两位掌宫来访。”
雪鸣乾闪了闪眸子,看向陌十七,见到他满脸的笑,心里不舒服极了,
对家仆挥了挥手,语气略有些不好,“知道了,让他们先候着。”
家仆惊讶的一抬眸,让宫主夫人候着?
雪鸣乾睨了他一眼,家仆忙低下头,主子的事他不必管,做好主子吩咐的就是了,遂忙退了出去。
雪鸣乾见家仆出去,才看向陌十七,见他眸子里满满是欢愉,脸上的笑美极了,就像他梦里的一样。但想到这是因为魅翎初而展露的笑颜,他就忍不住想生气,嘴里的话语也毫不留情。
“别高兴的太早,她此次来,是为了魅子虞。”
陌十七诧异抬眸,又见雪鸣乾又说:“赤焰菇。”
赤焰菇?陌十七的眸子转了转,魅子虞的毒不是解了吗?怎么……难道?
陌十七猛的抬头看向雪鸣乾,雪鸣乾笑着,“你猜得不错,我怎么会让他就这么解了毒呢?”
“卑鄙!”陌十七愤恨的吐出两个字,便扭过头看向一扇小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去管雪鸣乾大笑着走了,心里的苦涩痛楚还有不知名的味道蔓延开来,疼的他骨头要断掉。妻主,你可知道,我在这里?
雪山的会客厅,就建在雪鸣乾寝室的正前方,此刻端坐着几个人,上首的魅翎初面容含怒,双手握拳,吓得旁边的雪未央噤若寒蝉,自从在半路上得了暗卫的通报,魅翎初便一直是这个模样,他不敢说话更不敢劝,只能呆呆的立在旁边。
魅翎初喝了一口侍女奉上的茶,抬眸却还没见雪鸣乾的影子,把手中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怒吼着:“你们圣子呢?做什么去了?”
一旁的侍女跪了一地,一个上首的侍女惊慌地开口:“夫人息怒,圣子马上就来了。”
“马上马上,你说了几次了,本宫为何还不见人?”魅翎初气急,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辰,雪鸣乾还是没来,想着暗卫报来的消息就更气,伸手欲要震碎桌子,被月子逸拦下,看他淡淡的摇头,眼里满是奉劝的意味,魅翎初收回手,缓缓坐下。
暗卫说,香料的事情查出来了,是从宫六身上入手的。有人安排了人,去接了宫六的奶奶,还告诉她,若不去,或者去了将他说出去,宫六就得死,故而宫六的奶奶一直守口如瓶。直到暗卫查出了宫六被杀,宫六的奶奶才痛哭流涕的将真相说出来。
有人易容成宫六,心柔是魅子虞的贴身丫头不好下手,便从下面丫鬟身上着手。三等丫鬟进不得魅阁,便是外间也不能进去,便只能找了二等丫鬟中一心想要立功得赏的小月。先是假意甜言蜜语骗着,然后苟且,以此胁迫她为他办事,说得是为宫主排忧解难,而那香料却可以将身体内的毒性渐渐牵引出来。
幕后之人,就是魅翎初此刻看到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雪鸣乾。
雪鸣乾假意的快走过来,撩起衣角跪下,“夫人大驾,铭乾有失远迎,请夫人恕罪。”
魅翎初喝着侍女重新奉上的茶,敛了眸内的情绪,清冷的声音道:“圣子为雪山鞠躬尽瘁,日理万机,本宫自然体谅。”
雪鸣乾点头称是,却听魅翎初连太极也不打,直接便说了此行的目的,“本宫的男侍十七贪玩,竟误打误撞到了雪山,如今也玩够了,想是给圣子也添了一些麻烦,本宫在此先谢过圣子的照顾,今日特来将他带走,圣子意下如何?”
雪鸣乾的眸中划过一丝狠戾,如何?
“铭乾觉得,十七在家中很是开心,想必也是不想回去的。加上夫人此时,早已非宫主之尊,已是宫主夫人,如何能……”
“家?”魅翎初挑眉,看着雪鸣乾道:“圣子是说,雪山是十七的家?”
“正是,夫人应该知道,十七,乃是我雪山的庶出第三子。”
“那又如何?他早已不是雪山之人,与雪山,也早已无半丝瓜葛。”
雪鸣乾还欲开口,却又听魅翎初道:“雪未央,还不见过圣子?”
雪未央?雪鸣乾还没来得及思索,便见面前一名白衫男子屈身行礼,“修哲见过叔叔。”
修哲?雪鸣乾瞪大了眼睛,他就是嫡子雪修哲?天生圣子?
雪未央缓缓起身,盈盈笑道:“八年未见,叔叔可好?”
雪鸣乾此刻的面色白透了,又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本宫曾听闻,雪山有一名天生圣子,却不知,是哪一位?”
雪鸣乾转头看去,是水无痕,此刻正看着他温润和婉的笑着,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眸子里满是冷意。
雪鸣乾堪堪转过头,便又听另一名男子道:“天生圣子都已发现八年有余,只是不知却为何迟迟不现身,反倒还劳累圣子替他操劳。”
雪鸣乾看过去,是和水无痕一样温柔笑着的月子逸,那眸子里,也满满是冷意。
雪鸣乾袖下的双手颤了颤,看着面前的雪未央磨了磨牙,对那名家仆道:“去,请三少爷来。”
魅翎初勾了勾唇,拉过雪未央,蹲在雪鸣乾面前与他平视,“本宫有一位亲人,患了奇毒,恰巧圣子有赤焰菇可以救他一命。”
雪鸣乾看向魅翎初,敛不去眸子里的滔天怒火,魅翎初却好似没看到,依旧淡淡的说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宫想,圣子是不会拒绝的吧?”
雪鸣乾无言,魅翎初缓缓起身,走回主位,刚坐下,便看到雪鸣乾以凌迟的目光看着雪未央,口中却是对着侍女吩咐:“去库房,包一株赤焰菇送于夫人。”
半盏茶的时间堪堪而过,就在雪鸣乾发觉双腿酸麻的时候,家仆终于带着陌十七来了。
陌十七看着面前的魅翎初,只觉恍如隔世,他日日盼望见到她,却每次都是在被酷刑折磨的晕过去之后的梦里,如今终于见到了,却不敢上前了,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魅翎初。
魅翎初是欢喜的,陌十七被家仆带着换了干净的衣衫,洗了脸梳了发,但看到陌十七脸上的疤痕,嘴角的笑蓦然消失,一脸寒霜,眸子里的冷意多了几分,又看到陌十七呆愣着,便走过去,“十七,怎么见到我,一点也不欢喜?”
陌十七猛地大力抱住她,嘴里呢喃着,“妻主,妻主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魅翎初的身体略微颤了一下,记得之前他被囚禁的时候,她去看他,他也是这般说。为她绝望,却又是她给的希望,魅翎初心下无限自责,回拥着他,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
雪鸣乾双手握拳砸在地上,不去看拥着的两人,只觉心痛的厉害。而一旁的雪未央也不好受,转了眸子,想起了马车上,魅翎初告诉他,她不得己才将他送回雪山,若有机会,定会救他出去。
他信了,可此刻看着他们二人,他心中的坚定动摇了几分,有陌十七在身边,她还会想起他吗?
此时,前去库房取赤焰菇的侍女也回来了,交予一旁的月子逸便退下了,月子逸与水无痕看了看,才收起。
魅翎初缓缓拉开与陌十七的距离,擦干他脸上的泪,看着地上跪着的雪鸣乾诧异道:“圣子怎么还在跪着?”
说罢偏头对着月子逸轻瞪一眼,“怎么也不提醒本宫让圣子起身呢。”
月子逸看着她故作埋怨的模样,差点破功,敛了敛眸内的笑意,才道:“是逸疏忽了。”
“圣子快起吧。”魅翎初转身走到雪未央面前,拉他过去,待雪鸣乾站起身,才道:“未央在内宫尽心尽力服侍本宫,如今想家了,本宫哪有不放他回来雪山住一段时间的道理,只是要麻烦圣子帮本宫照料他了。”
比演技,谁不会?这里哪一个是好惹的主。雪鸣诚惶诚恐的拱手,衣袍掩下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射着骇人的光芒。“能照料雪未央,是鸣乾的荣幸,鸣乾一定尽心尽力,请夫人放心。”
“那就好。”魅翎初很是满意的点头,然后对着雪未央道:“你就在雪山住一段时间,许久没回来了,不必急着回宫。”
雪未央点头称是,敛去了眸里的情绪。
魅翎初拍拍他的手,领着一干人施施然的走了。
雪鸣乾看着魅翎初一行人消失在眼前,转过头看着雪未央,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走上前去。
“修哲与十七,还真是兄弟情深,竟以命换命。”
雪未央皱眉,兄弟情深?即使共侍一妻,他与他虽打过照面,却也没有深入的交往过,哪里的兄弟情深。
雪鸣乾对着家仆道:“带大少爷下去,好好‘照顾’。”
家仆颔首,看向雪未央,雪未央缓步而出,待转身时,看向魅翎初消失的方向,似呢喃了一句,摇了摇头随着家仆走了。
雪鸣乾看着雪未央的背影,又想到了陌十七的倔强和他对魅翎初的依赖,心痛如绞,狠狠握了握拳,心里怒意翻腾。
“魅翎初,不要高兴的太早,孰胜孰败,还有待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