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1 / 1）
陆承宁将顾明珩护身后,他们的前方,是手持淬毒刀刃的黑衣。火把明亮,却照不尽漆黑的天幕。
三千黑衣如暗夜中的毒枭一般自三个方向快速潜来,无声无息，目标极为明确地将陆承宁包围了其中。左右司御率完全不敌对方的进攻之力,毒箭与刀刃之下直直溃败。
满是枯枝石块的地上,是分离的血肉与烧焦的残肢，他们刚刚获得了胜利的喜悦，却刹那间被狠狠地颠覆，再没有了生命。
黑衣有如暗夜的收割者,他们的刀下,血流成河！
陆承宁以太子的身份对穆寒江与赵显下令，要求他们迅速带着残余的兵卒撤离,违令者杀无赦！
山野间似乎还回荡着穆寒江声嘶力竭的吼声，“阿宁！们一定要活着！等——”
四面只有呜咽的夜风夜色笼罩的山林中不断回荡，偶尔会听见密林深处动物的嚎叫，随着夜风飘散了很远。他们身后，是奔腾的河流和瀑布百尺，气势磅薄。
“阿珩，可有害怕？”陆承宁声音低低地问道，于长夜之中，却带着故有的温柔。
顾明珩一手被他握手里，看着他被火光映得清晰的侧脸与眉角，摇了摇头道，“不怕。”他的声音中没有颤抖，亦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如水一般柔和而平静。
闻言陆承宁浅浅一笑，顿了一顿说道，“爱阿珩。”他说得极为自然，像是日日都重复一般。
感觉到顾明珩的手一颤，他继续说道，“刚才其实可以让阿木带阿珩走，不管如何，都会活下来。但是阿珩，没有。当时只是想着，就算是死，也要阿珩和死一起。”
他的声音平淡而坚定，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长剑还滴着血。玄色的衣袍上是已经凝固了的血迹，与衣衫融为一体般，难以分辨。
顾明珩看着挡自己身前的陆承宁的侧影，微微一怔之后缓缓笑了出来，“好，和阿宁死一起。”。
他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或许下一秒，自己的血液便会滴落到脚下的泥土中，甚至面对的便是死亡的深渊。但是奇异地他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相反，感觉着手心的热度，让他心里有一种安心。
阿宁，这一世初始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身首异处的准备，若这一夜真的死了这里，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只是却食言了。
这时，顾明珩听见身前传来极为低微的声音，“阿珩可相信？”
顾明珩闻言毫不迟疑地轻声回答道，“信。”说完，不过一瞬，他便发现陆承宁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向黑衣掷去，而自己整个被陆承宁揽到了怀中，急速地朝着后面退去。
他的头靠陆承宁的胸口，眼前是他衣上暗色的云纹，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包裹起来。霎时，他心中突然明白了陆承宁的想法。
坠了也不知多深，他感觉自己被包裹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四肢都被束缚住。感官变得迟钝起来，唯有腰间有力的手无比明晰地存着。
这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他被水冲着一路向前，听得耳边一种声响越来越大，如万马奔腾。激流像是要把震碎了，水势也越发湍急。
河水冰凉，自两相触的地方却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意。顾明珩感觉自己被他严密地护怀里，避过了激流与石块，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他用自己的脊背与身体，为自己铸造了最坚实的护盾。
顾明珩双眼满是涩意，不知道是因为河水入了眼中，还是心中难以抑制地酸楚。他想要喊陆承宁的名字，却最终紧紧抿住双唇，保持着呼吸。
阿宁……
顾明珩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像是要炸开了一般，他们潜水中，随着河流上下，浑浊的水浪让四周变得有如无尽的深渊。
陆承宁估摸着如今所的方位，突然控制着双脚用力蹬水，想了想低下头想要渡气给怀中的顾明珩，却被他猛地躲开。陆承宁没有再坚持，只是脚下加紧了力道。
露出水面的一瞬间，陆承宁如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地呼吸着，此时他已是全身力竭，四面水流翻卷，带着他们朝着未名的方向而去。低下头，陆承宁便看见顾明珩脸色惨白地倚自己的怀中，双唇毫无血色，一时心下一痛，将他死死地抱怀里。
身上多处伤口迸裂出鲜血来，一路留下了血色的痕迹。陆承宁看着两岸陡峭的岩壁，眸中满是杀意——阿珩，若有事，必将让他们全部都为陪葬！
那一刻，心底狂暴的杀意被源源不断地激发出来，自此——他甘愿为怀中之杀尽天下！
绕过满是石块的窄小河道，天即将亮起来的时候，两才被河水拖着到了下游，水势渐渐平稳下来。伤口已经痛到麻木，陆承宁估计着手臂上的伤与到河岸的距离，想了想一手揽住昏迷过去的顾明珩，单手划着水朝岸边凫去。
祈天宫。
姜余看了看坐棋盘边的迦叶，匍匐□子禀报道，“确定皇后派出了一队暗卫，约有数千。并他们的身上作有标记，以嫁祸三公。”说着顿了顿，“若是皇后袭击失败，们的便会出手。”
“嗯。”迦叶闻言应了一声，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神色淡漠地说道，“其中的分寸把握，不要伤及太子，他日后还有大用。至于皇后，不想她再凤座上多坐一天！”
说着抬头看了姜余一眼，“回去伺候吧。”他的语气比从前还要冷上几分，像是祈天宫数百年未曾改变的宫墙一般，冷入骨髓，如世间再无任何挂念，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姜余忍下口中“公子保重”四个字，沉默地起身缓缓退出了宫室。
宫殿的石门再次闭合，整个祈天宫再次回到了黑暗与死寂之中。迦叶看着昏暗的灯下凌乱的棋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就算这一生都无法离开祈天宫又如何？他的心中永远都只有！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疯狂起来，黯哑的笑声黑暗中逐渐扩散，带着得意与哀戚。挥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拂落地，劈啪之声不绝于耳。
沧州。
带着残余的几百兵卒一路行到官道附近，已是马困乏。谢昀泓看了一眼满脸戾气的穆寒江，朝着赵显打了手势。接着就听见赵显大喝一声，“全队整顿！”
队伍停了下来，兵卒相互搀扶着靠着路边的岩石坐了下来，相互包扎着伤口止血，没有一个说话，只偶尔会有因为伤口疼痛难忍而发出的闷哼声。气氛一时肃然。
赵显下了马，安排未曾负伤的下属近距离巡视，以防追兵，之后猛地坐到了地上，颤抖着手取下了头盔。他盯着满是缺口的长刀，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根本就不会有追兵，根本就不会有……
谢昀泓倚马腹旁，视线一直落穆寒江的身上。他站树干旁深埋着头，看不清表情，整个却像是笼罩浓重的阴影中一般。想了想，谢昀泓还是走了过去。
“让一个静一静。”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穆寒江没有抬头，他紧紧握着的拳头上满是鲜血与树干上的碎屑。此时的情态如同颓丧的猛兽，将自己圈起来，不让任何靠近。
谢昀泓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半空中止住了动作。良久，谢昀泓缓缓地开口道，“背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他的声音干涩，水色的长袍再不复平日的整洁，满是泥土与血迹。
没有得到答复，谢昀泓也没有再开口，他望着东边逐渐亮起的天幕，只觉心中沉重。
可笑，近二十年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忘了走的时候阿宁说的话吗？他让们去水中找他。”谢昀泓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他终是将手放到了穆寒江的肩上，手指颤抖。
话音未落，就见穆寒江猛地转过身来，沾着血迹的脸上目光慑，如负伤的苍狼。
谢昀泓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穆寒江，没有背叛兄弟，没有抛弃阿宁和阿珩！们都知道那一瞬间阿宁已经想好了策略，若与司御率都留下，必定只会是无谓的牺牲，甚至是同归于尽！”
他紧紧地看着穆寒江的双眸，神色郑重，此时虽是狼狈，气质却依然是翩然风雅。最后，他朝着穆寒江伸出手，“阿宁和阿珩还等着们去救他。”
穆寒江看着他原本白皙细腻如今却满是血痕的手，双眸一凝，抬起自己的手紧紧握住。
“有谁愿意跟随一同去救殿下。”穆寒江骑马背上，脊背挺直地看着困坐地的兵卒。他双眼如鹰，带着无所畏惧与决然之意。
不过数息，原本坐地上休息的兵卒纷纷站起身，他们带着伤，沉默地看着穆寒江，不发一言，眼神却是同样的坚定，带着悍然之气。
穆寒江扬眉一笑，高高举起手中满是血迹的长枪大喝道，“们都是大雍的好儿郎！们——誓死为殿下效忠！”说着拉动缰绳，先一步朝着密林而去。站原地的兵卒纷纷上马，一时马踏声动，尘土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