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加藤夫人轻拍秋雨的手,眼晴里,动作上都是亲热劲,孟秋雨觉得,她与这些天来见过的那些日本人格外的不同,心里打心眼的喜欢这位真诚,又爱笑的夫人。加藤先生手里端了一杯酒,坐在夫人旁边做翻译,他将日文翻成英文说给陈彦邦听,陈彦邦再翻译成中文告诉秋雨,着实费功夫。她说“儿子在伦敦呢,刚去读书的时候,天天吵着要回家呢,而今几年过去了,一年也不过回来探问一次。秋雨小姐呢?是否有兄弟姐妹?”
秋雨手里捧着加藤夫人奉上的清茶,说“有,我有三个哥哥,大哥27了,二哥25,小哥哥也有23了,只有小哥哥还在念书。”
夫人边听边点头:“兄弟姐妹多是好事啊,真羡慕你的父母,真有福气”
秋雨说“可惜我没有姐妹,要是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就好了”
夫人闻言站起来说“请等一等,我介绍我女儿给你认识”她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女孩子,齐下颌的头发拢在耳后,鼻子上架了一副小巧的黑框眼镜,身上穿一条黄裙子,本身皮肤就很白,被这鲜艳的颜色一衬,更显苍白。
夫人领着走过来,说“这是小女,加藤葵,22岁了。”女孩子跟在母亲身后,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加藤葵向秋雨弯腰敬了个日式礼,又躲到母亲身后去了,只字不语,既不抬头,也未表现出任何想与她交流的意思。秋雨有些尴尬。夫人拉着她的手走到陈彦邦面前,穿黄裙子的年轻女子眼皮往上抬了抬,又垂下眼帘,抬起手将落下的头发拢到耳后。
陈彦邦伸出手:“你好,加藤小姐”
她将头抬起来,弯了弯嘴角,向他笑了笑。加藤夫妇脸上的表情略显错愕。从孟秋雨的角度望过去,看不见俩人的表情,只见得那女孩泛着柔软光泽的头发和通红的耳廓。
她伸出放在背后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加藤夫人拍拍手“看来Lucas跟小女有做朋友的缘份呢。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我们的家”她们穿过挂着竹帘的大厅,踏着木楼梯上了二楼,拐上二楼东面的房间,房间的左面整面墙摆满书籍,加藤妇人说“这是我儿子的房间,这孩子没有特别的嗜好,总是喜欢独自坐在房间里看书,也爱收集积木。如果今天他在这里,也会很高兴认识你们。”他们走了几步,转到另一个房间,房间比刚刚那一间大一倍,角落里摆放了一架钢琴,床又小又窄,恐怕只有一米宽。所有的物品都靠着四个角摆放,干净整齐又怪异。夫人说“这就是葵的房间了”
陈彦邦问“葵小姐会演奏钢琴吗?”
加藤夫人说“是的,从小学开始练习,十几年了,只是资质愚钝,未有特别的成就”
陈彦邦掀开琴盖,试了试音,在流淌的琴音里说“我小时候也学过,但很快就发现我不喜欢,后来钢琴便成了房间里的摆设”
久未说话的孟秋雨说“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会弹钢琴?”
“弹得不好”
加藤夫人拉开房间紧闭的窗帘“那么请您演奏一曲吧,吃饭的时间还早呢”
陈彦邦在钢琴前坐定,在投进窗口的明亮日光中弹起致爱丽丝。从窗口望出去,有樱花满树,苍山戴雪。
加藤小姐听不见乐曲,眼里只有琴前的人。她从母亲身后走到琴边,静静聆听,忽而屈起双腿,将手放在琴键上,纠正他说“这里不是这样弹,这几个音调不对。”她细长洁白的手指擦着他的手指从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掠过。停在葡萄架上的麻雀鸣叫一声,扇动翅膀,冲进渺远的天幕里。
这一日的结束以孟秋雨的沉默告终。从加藤家回来的路上,她的眼睛始终向着车窗外。陈彦邦伸手去够她的手,她将披肩抄起来往胸前掖了掖说了句“好冷”。陈彦邦退了回来,心想,车子温度也不算低。又吩咐司机将空调调高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来了倦意,想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歇一会儿,让她靠过来一些,她纹丝不动。陈彦邦伸就去拽她的胳膊,她挣脱了,他又去拽,她再挣脱。眼睛依旧盯着窗外,头也不回一下。这下他明白了,这人跟自己生闷气呢。
从山梨县到东京,一路上俩人谁也不理会谁。
东京大学图书馆里,关鹤盯着参考书本的第23页,坐在旁边的师兄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师兄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的说“嘿!我说你今天带脑子出门了吗?这一页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盯着看半个小时”他点了点手腕上的表。“坐了这么久,你一个字还没写呢”
关鹤没说话,合上书,偏头问他“人有时是不是真的会产生幻觉?”
“幻觉?什么幻觉?呀!你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是,你误会了,不是那样的”“就是在路上突然看到不可能看到的人,但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师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调侃他:“想念女朋友了?不过,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女朋友?你的女朋友不是实验室吗?”
关鹤眉头紧锁,依旧沉浸在先前的惊诧里,丝毫不理会师兄话里话外善意的嘲笑。“真的,我今早过来,在路上遇见一个几乎跟我认识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相不相信?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师兄见他自言自语,也合上书“说吧,那人是谁?”
关鹤想了一想,笑了“我母亲”
“你母亲?你叫你母亲为‘跟你认识的人’?就这样?”
“是的,我非常想念她”
回中国的第二天,陈青给孟秋雨挂来电话,说她已经正式离职了,即日将搬离城南的那座租住的房子。
秋雨问“搬出来的话,你的房子找好了吗?
“还没,暂时寄住在朋友家里”
“朋友?哪个朋友?”
“刚认识的,人不错”
“刚认识的你就搬去人家里?男的女的?”
陈青沉默了,秋雨接着又问“认识多长时间了?”
“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儿,你别担心了,不会出事儿的,认识好几个月了”
“对方干什么的呢?哪里人清楚不清楚?”
陈青闻言,有些不耐烦“没事啦,不用管我,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会看着办”
孟秋雨一只手握着听筒,一只手玩着电话线,说“好吧,自己注意点安全”
陈青挂了电话。
这天孟秋雨去厂子的铺面拿东西,刚拿好准备送去给张天元。曾雨红凑过来,跟她耳语“你知道陈青走了不?”
秋雨点点头。
曾雨红又低声说“她也太不仗义了,自己找好了门路,自己走了也不拉扯拉扯姐妹,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不?”秋雨摇摇头,满脸疑惑。曾雨红挤了挤眼睛,再凑近点说“去了王国华表弟的公司,陈万程记得吧?”
“记得,也许是个好机会,比这里接触到的人能多一些”
曾雨红玩味的笑笑“你知道什么呀?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哪是靠自己进去的。”
“怎样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喜欢就好了。我们也不用干涉那么多,没必要,多关心关心自己。”曾雨红心再大,也听出来这后面两句是说给她听。
她笑了一声,说“也是,轮不是我们操心,嗨,我这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子,有的没的,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秋雨本打算走,转过头来说“好,那你好好说说,让你痛痛快快的说”
“不说了,说多了惹人厌,你现在是看不上我们了,我知道”
秋雨将东西放下,深吸了几口气,问“我是哪里看不上你了?就两个月没见,你怎么就会动这些心思了?”
“我可没动什么心思,这事儿大家也都看得到,王乾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以后别老跟王乾呆一块儿,口蜜腹剑的人,迟早给你带坏了”
曾雨红红了脸“谁老跟他呆一块儿?陈青说的吧?”
未待秋雨开口,曾雨红又说道“得,本来不打算提她那点儿破事,告诉你得了,她,她跟王国华好上了,搬到那老小子的房子里去了,人家现在是金屋藏娇”
孟秋雨听到这话,眼睛都直了,半天不吭一声。“这是真的?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他俩手拉手上街买东西被我跟王乾看见,红口白牙的,我还能瞎说吗?”
秋雨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门框上“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我一个人也许真能看错,我跟王乾两人四只眼睛都看见了,真真的。在簪花路卖玉器的那店铺前面。她那天穿了个绿衣服,男的穿的黑T恤。那车,分明就是王国华的车”
秋雨听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震惊,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不解。她拍拍曾雨红的肩膀“行,这事儿我们知道就行了,你别四处说去。”
曾雨红嗤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谁愿意天天说”
“那就行,我从日本带了些礼物给你,明天给你带过来”
曾雨红这才笑道:“还是你想着我!明天别忘了”
这天下午,张天元带着孟秋雨见一位马来西业的客人,是位华侨。听闻此人拥有的是当地纺织业的龙头企业。张天元不敢怠慢,订好了饭店,又叫了一辆车,亲自去接他。那老头子十分谦虚和蔼,普通话说得非常不错,健谈,且爱讲笑话,言语里面偶尔夹一些英语和马来话。说到开心处总是哈哈大笑。那笑声自腹腔发出,震得孟秋雨耳朵嗡嗡的响。
老先生说起自己曾在日本留学,爱吃寿司和饭团。爱上居酒屋喝清酒。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日本的女子。秋雨接起来说“是啊,日本十分的不错,风景好,人礼貌,要说有什么不好的话,便是东京大学的学生们,他们身上总散发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慢。”
老先生又哈哈大笑,抿了一口酒,抬起头,仔细打量孟秋雨,说“小姑娘,你多大了?”
“今年20了”
“真羡慕你啊,真年轻。我那时候也就这个年纪。年少轻狂。你说得对,他们傲慢,因为他们有资本啊,我年轻时喜欢的女人,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后来呢?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老先生没有说话,盯着杯子里的酒。张天元踢了踢孟秋雨的脚,示意她不要再问了。没想到老先生再度开口,感叹道“激烈的爱情总是以惨烈的方式落幕啊”他说到此处,轻笑了几声,又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再说些什么,“我那时候学业不成功,她什么都好,好学业,好家境,好前途,为什么要跟我这个一无所有,前途渺茫的人混在一起?”
“你是在哪里念的大学?”
秋雨不好意思的笑笑,喝了一口茶,手里握着杯子,觉得有点烫,又放下,“没有,我没上过大学。中专学的是纺织”
老先生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人啊,你是什么样,就会有什么样的朋友,爱的,嫁的,娶的,都会是跟你一样的人,走卒嫁走卒,贩夫娶贩妇。人生啊,就是这样,不过,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和奋斗的机会”
秋雨听到这里,沉默的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您说的很对”
“是啊,年轻的时候努力向上爬,到了我这把年纪,再没有办法咯”老先生举起杯子“加油啊,年轻人!”
张天元附和说“陈生说哪里话,您已经很成功了,哪像我们,混口饭吃,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