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过完春假,陈万程创办的服装杂志《时装》选取了孟秋雨和陈青的照片作为第一期的封面。在此举仅两个月之后,本意只是内部发行的这一期刊物收到了惊人的效果。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比头一年同期增加了整整三倍。王国华在办公室里边喝茶边感叹: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工厂不分日夜的加班都处理不过来如此巨量的订单。仿佛只是一个晚上的事情,孟秋雨和陈青也突然有了名气。有人找上门问她们是否有拍MTV的打算,报酬非常丰厚。拍一部给三万块钱。除此之外,还有时尚杂志,模特公司和演艺公司都向她们伸出了橄榄枝。
陈青这天傍晚来找孟秋雨,说她想好了,她要辞职。她找到了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谈这个话题时,正是阳春三月,是此地最难熬的日子。天气阴冷数日又突然转暖,薄雾笼罩着整个城市,潮气从屋外涌进来,墙壁上都渗出水珠。洗涮的衣物连日不干,就连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觉得潮呼呼的裹在身上。她们光脚踩在盖过脚面的地毯里,孟秋雨吩咐佣人拿过来两杯橙汁。她斟酌着开口,说“不管怎样,我们算是张主任带出来的,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厚道?”
陈青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愣着神,说“没有什么好不好,我肯定会提前知会他的。就是一份工作的事儿,给厂子里挣再多的钱,既不会将功劳算在我们头上,也不会多给我一分钱,出来就不同了,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人嘛,就得为自己多作打算是不是”
孟秋雨从来对钱没什么概念,说到钱的事就犯迷糊。抱着枕头想了一会儿,说“你说得也对,替自己打算也对。其实最近我也在想,是不是再去读点书”
“还念书?我们都二十了!二十了!还念什么念?女人的青春多宝贵你清不清楚?像离弦的箭一样‘嗖’的一声,就过去了。还是攒点嫁妆实际点,啊!听我的准没错。”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往四周瞟了瞟“谁有不如自己有,我说这话,你明白吧”
孟秋雨笑笑“说什么呢,我跟他在一起不图他的钱,真的。”
“真的?”
陈青伸手戳她的眉心,“要真是这样,你才傻,真傻!你是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钱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别说我没提醒你。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你没负担。”
孟秋雨露出不解的表情。陈青放下杯子走到房间另一边弯腰用手指逗鱼缸里的热带鱼“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弟弟生着病,可能这辈子我都得养着他”
“生病?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陈青用毫不在乎的口气说“提了又怎么样,不提为妙,一提就伤心”
“什么病?能不能治好?”
“白化病,娘胎里带出来的。”
孟秋雨不知道如何宽慰这个貌似无所谓的朋友。她伸出手臂,紧紧的拥抱她,轻轻拍她的后背,说“会有办法的,现在治不好,以后说不定能治好”
“没事,我早都习惯了,从小到大只要带着他出门就有人围着我们,指指点点,说的话特别难听,现在他基本都不出门,天天呆在家里,都多少年了”“你念书的事儿真定了吗?”
“没呢,对谁都没说”
“行,你定下来了告诉我一声,我也时不时去看看你”
“一定的”
“我不多呆了,我得走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了?”
“不了”
陈彦邦进门时碰到她们依依不舍的告别。
陈彦邦让司机送一送她,被陈青拒绝了。
陈彦邦搂着秋雨的肩膀往里走“聊什么呢?”
秋雨问“你知道白化病吗?”
“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认识治这病的医生吗?”
陈彦邦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谁得了白化病?”
“朋友的朋友”秋雨替陈彦邦脱下外套,“你见过白化病人吗?可怕吗?”
“我没见过,可怕倒是谈不上,但听说皮肤苍白,眼珠的颜色异于常人”
孟秋雨瞪圆眼睛盯着陈彦邦。“皮肤苍白,眼珠的颜色异于常人?这说的不是你吗”
他哈哈大笑说“我不是,我出生就是这样”他用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头发是黑色的,患白化病的人,不仅皮肤,连头发,眉毛和睫毛颜色都非常浅”
陈彦邦见她若有所思,闷闷不乐的样子,试探着说“也许我可以问一问,医生那么多,总有我认识的”
秋雨点点头。陈彦邦吻了吻她的额头。佣人打了内线电话上来告诉他们晚餐已经备好,请他们下去餐厅用饭。他们刚刚转身,客厅的电话又响起来,他走过去接起来,说了一句你好,然后就是秋雨听不懂的语言了。
秋雨只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取信息,他皱眉了,这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他将听筒从左手换至右手,他在思考。他提起钢笔写下了一长串她看不懂的字母,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他放下电话。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转头问她:“愿意跟我去趟日本吗?”
“要去多久?”
“大概两三天吧”
“两三天也不长,我就不去了,我在这等着你吧”
“真不想去?不想去日本看樱花吗?这个季节正是时候”
“好看吗?”
“去了才知道?”
“好吧”
陈彦邦当时记下的内容是一行地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东京都文京区本郷七丁目3番1号加藤诚司
陈彦邦此行去日本是公事。他的合伙人费恩斯给了他这个信息,一并告诉他,此人是亚州最厉害的生物学家和细菌学家。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人物。看能不能联上关系。陈彦邦心里清楚,厄瓜多尔的事情,以和平手段解决不了了。
他们等了三天签证,第四日动身从香港飞往东京。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的向目的地奔驰。一路上粉□□红的樱花铺满街市,绽放的花朵挤满枝头,一路蜿蜒着延伸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如浮云开在天际,花瓣随风飘落,就像下起一场不融的雪。在依旧陡峭的春寒里,女人们身着华丽斑斓的和服和家人朋友聚在花树下饮酒聊天,清新凛冽的花香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萦街满巷。孟秋雨趴在车窗上欣赏从身边流过的景色,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怕一眨眼,就错过了美景。
春风撩起头发,陈彦邦凑过来问“漂亮吗?”
“真漂亮!”
“来对了吧”
孟秋雨在灌进车厢的春风里亲吻年轻男人的脸颊。
“我晚上要去办点事,你愿意呆在酒店等我,还是出去转一转?我找人带你”
“你忙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到酒店一切收拾停当,已是黄昏,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孟秋雨拿着地图去往繁华的街市,陈彦邦驱车向南前往东京大学。这一日的黄昏终于见到了费恩斯口中厉害的细菌学家。一个矮胖的留着山羊胡须的男人,年龄约莫五十开外,鬓角发白,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套了一件褐色的西服,也许是发胖的缘故,紧邦邦的勒在身上,穿在里面的高领毛衣,领子没翻好,左边比右边高了一些。与陈彦邦先前想象的不太一样。陈彦邦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候整整晚了半个小时,见他走过来,远远的先伸出手来与他握手,此人目不斜视,并不伸手,他在陈彦邦身前两步站定,弯腰,行日式礼,眼睛却并不在他的脸上,嘴里说道:“幸会!幸会!请进来吧”直直进了实验室,窝进了一角的办公椅里。
陈彦邦走进来,出于礼貌,用日语与他打招呼,空尼七哇,哇字的余音还挂在嘴角。对方□□来说道:“我知道您是为何而来,因此不打算跟您绕圈子。承蒙业内人士介绍,你的老板费恩斯先生前几天给我来过电话。我们的研究尚未完全成功,作品也还并不完美,我们不愿意以此来交换经济利益,您知道,我们并不缺少研究经费。”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每说一句话总要身体向前倾点一下头再继续下去。态度谦虚言辞傲慢。
加藤诚司口中的作品,是他与他的两名学生研究一年之久的新型细菌,尚未命名。传播性极大,作用在肺部,但能迅速席卷全身器官。他们将实验的小白鼠送去医学院,医学院的几位呼吸道专家研究了好几个月,仍然束手无策。研发者深知其杀伤力,故无论如何也不肯转手。
陈彦邦打量他的办公室,桌面杂乱无章,文件夹,纸张,维生素药瓶堆在一处,茶杯翻倒在日历上,水渍浸湿的纸面被风干,凸出来一些。在桌子右边立着一个不大的像框。相片里两位年轻人面带微笑站在加藤诚司的身后,樱花瓣从枝头幽幽坠落。
陈彦邦将带来的礼物放在加藤诚司的桌子上,低低的笑了一声,说“加藤先生,您多虑了。我此行的目的并非您猜想的那样。我的女友十分爱赏花,荷兰的郁金香,中国洛阳的牡丹,法国的薰衣草,花开在哪里,她都要不辞劳苦的跑去观赏。三月正是樱花开放的时候,前几天她问我是否有空陪她来日本观赏樱花,我们动身的前夜恰好费恩斯打电话给我,我想,既然到了日本,也来顺便拜访你。对了,费恩斯不是我的老板,是我的合伙人。”
加藤诚司再没有说什么。从宽大的皮椅子慢慢坐直了身体,站起来向准备离去的陈彦邦伸出手,“谢谢你来访。在日本有什么需要帮忙请尽管开口”
陈彦邦没有握住那只手,他转身打量实验室,双手背在身后。尔后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加藤先生,保重!”
陈彦邦回到市中心的酒店,饥肠辘辘,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留了张纸条:“阿邦,回来时你还未到,我再四处转一转,你要回来得早,先去吃晚饭,不用等我。”
他不想下楼,叫了寿司和红酒,匆匆吃过,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到浴缸里泡澡。他拎开水阀,氤氲的热气腾上半空,镜子蒙上了薄薄的雾气。他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加藤诚司的事情。身体滑进水里,鼻腔里进了水,他将头探出来,用手拭去脸上的泡沫和水,浴缸那头挂了一面宽大的镜子,他用手擦了擦雾气,注视着镜子里的脸,陌生的,熟悉的,带着倦容的自己的脸。
孟秋雨回来时陈彦邦躺在床上快睡着了。她不懂英文,也不会说日语,能自己逛街,还能找回了酒店。陈彦邦啧啧称赞,就这样你也能买到东西,厉害,真厉害!孟秋雨面孔熠熠生辉,神采飞扬的跟他说起长路尽头拐角处的乌冬面店有可口的天妇罗,说起她看到旁边桌上的客人如何一口吞掉两片鲜红的生鱼片。
“你买了些什么?”孟秋雨将纸袋放到柜子上,踢掉鞋子,扑到床上趴在陈彦邦旁边。
“折扇和手绢”
“就买了这些?没看上其它的?”
“没有,光看风景了”“事情谈得顺利吗?”
“还好”他替她规整头发,耳垂上戴着珊瑚耳环。“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个红色的耳环,不喜欢其它的吗?珍珠的和祖母绿的,你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
陈彦邦笑起来,伸手捏她的脸颊“行啊,到日本才一天,学会糖衣炮弹了。我们明天出去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