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心魔(1 / 1)
说时迟那时快,丹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回过神来后道:“丹砂,你放我下来,这是刀山,你一个凡人撑不住的,你让我来。”
须知我们说话的当口,从地底下冒出的刀子已经戳破了丹砂的脚心,并且刀子就像野草一般,随着刀尖刺入皮肉的那一刻,刀子开始不断地疯长,顺着人身体里的血肉和骨头,往上,往人的身体里钻。
我听到丹砂抽气的声音,我急切道:“你快听我的话,把我放下来,我死不了的。”
丹砂咬着牙,半晌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道:“不——行。”
“反正有我在就不行。”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倔呢!”
他竟朝我笑了一下:“我是一个男人,岂能让女人替我受罪的道理,师姐,我顶的住的,真的。”
说着,鲜血从他的腿脚里慢慢的渗出来。
那种疼,我无法想象,但是在幽冥鬼蜮那么多年,连魂魄都无法承受的刀尖和火海这两种刑法,尖叫声响彻云霄,他一个凡人怎么承受的住?!
丹砂却始终不肯松懈半分,死命的咬牙挺住,我看他额头不断的冒出冷汗,便伸手替他轻轻拂去,他气喘吁吁道:“师姐,你要是真的还不那么傻,还是心疼我的,就不要再吵了,让我抱着你,真的,我没事,我忍的住,我们一个人死一个人伤,好过两个人一起交待在这里是不是?你要是有什么损伤,师父一定饶不了我的。”
“可我比你大,我是你师姐,照顾你是我的职责。”我揪住他的领子,“再说吧,我一个女的,就算被刀子弄得下半身残废了也没什么关系,我躺着就行了,但你是个男人,你一个男人伤了下半身这是要命的事,你以后就不能传宗接代了,这也太造孽了,所以你别和我争,让师姐抱着你。”说着,我就要下来,却仍是被丹砂死死的抱住,丹砂强硬道,“师姐,你要是再吵我就咬舌自尽了,我已经疼死了,你可不可以别闹了!”
他鲜少凶我,我心里一慌,只有弱弱的回道:“好,好,好吧。”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刀子刺穿他的膝盖骨,他仰天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弄得我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此时此刻,我发了疯一般的朝四周喊着:“师父,师父,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师父——!”
没有回应。
紧接着,刀子还没有退下的时候,不知何时星点的火苗又从屋内窜起。
焰火金黄,从屋子的外围开始,逐渐向我们聚拢,把我们包围在中间。
丹砂定定的望着我道:“师姐,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一定能离开这里的,我是你的累赘,要不然这样,呆会儿我把你抛上房梁,你自己走吧。”
“放屁!”我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你给我清醒清醒,你跟了我和师父才几个月,你还没给我好好地做牛做马呢,就想着要逃跑,想也不要想!”
丹砂苦笑道:“师姐,你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反正我不走。”我发脾气。
丹砂的眉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有一种别样的神气,是我从没有见过的,他说:“你觉得这个时候有你选择的份吗?”
“你——!”我气的用手指住他鼻尖。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他一手握住我的食指,跟着用力把我往上一抛,说:“抱住房梁。”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出于本能,下意识的就抱住了整座望花楼唯一一处还没有被大火侵蚀的地方。
而视线的下方,丹砂已经被金色的火焰吞没,我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你这个傻子,老娘坑了你一个肉包子还没有还呢!”
下方没有他的声音,我心里一片荒凉,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我的命可以是一个神仙救得,可以是一个妖怪救得,但怎么都不能是一个凡人救得!而且他还要我苟且偷生,放任他自己一个人殉葬,我心里难过极了,脑子浑浑噩噩的,也没想太多,当即就伸出手去,触到近在咫尺的火焰,突然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烫。
霎那间,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滚开,就像沸腾的水,扑腾跳跃个不停。
我对着下方大喊:“丹砂,这火是冷火,烧不死人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都是幻觉!幻觉,听到没有?你听我说话。”
下方只有一团金灿灿的火焰,火苗中黑色的人影是丹砂,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佝偻着身体,抱着脑袋,显得很痛苦。
我想他可能中招了。
因为每个人都有心魔。
我的心魔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在这火海中泡过,但自问我没什么执着,若说我目前唯一想要的,那就是师父了,可我为师父想过一千零一个不要我的理由,在来凡间的这许多日子里,也早已经把自己的心锻造的百炼成钢,我可以克服心魔。
但丹砂就未必了。
我当下不顾一切的跳下横梁,果然如我所料,火焰根本不烫,一点也烧不着我,我没有执着,便没有心魔,然丹砂却不同了,他痛苦的扭曲着一张脸,泪水在面上蜿蜒。
我上去抱着他,替他拂去泪水:“丹砂,你听见我叫你吗?我是师姐,我是师姐呀!”
他的眉头轻轻蹙动,眼睛微微拉开一条缝,已经泯灭掉的神智似乎有一丝清醒,他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委屈的声音嗫嚅道:“师姐,是的,我还有师姐。”
我笑了一下:“是啊,我是你师姐,没什么过不去的,是不是,克服你的心魔,这火是假的,是幻觉,你不要相信他,不要陷入到回忆里,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心魔?”
“我入过你的梦。”
他摇头:“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心魔,是我的大仇,我有大仇却不能报。”说着,他蹲下来,用手捂住脸默默地哭泣,泪水顺着他的指缝缓缓地流出来。
我揽住他的肩头,安慰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们一起克服,我带你出去,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又一次涣散,迷迷瞪瞪的,他拉着我的手,突然我感觉到一股如漩涡一般的力量,我看到了丹砂的心魔。
那是一个荷花盛开的季节,御花园池塘里的芙蕖花一朵一朵连绵成云,置身于其间的湖心亭,仿佛在天上一般。
皇帝和皇后的依仗浩浩荡荡的由远及近,向湖心亭去。
湖心亭中抚琴的娘娘站起来要接驾,皇上却先一步上去扶住道:“爱妃有孕在身,还是免礼了。”
绛衣的娘娘云鬓嵯峨,眉目如画,饶是皇上如此说了,仍是对皇后微微一福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贤妃真是多礼了,快请起,莫要动了胎气,还有你如今怀有身孕,此处乃是风口,进出可要多添一件衣裳。”皇后娘娘动作轻柔,态度也十分的诚恳。
贤妃道:“娘娘您也请保重凤体呢,娘娘您总是记挂着我们,切莫忘了此时娘娘腹中怀的也是陛下的孩子。”说着,用袖帕掩口一笑。
皇后道:“贤妃说的还真是,你看,本宫一忙就总是忘了。”
皇帝一边揽着皇后,一边握着贤妃的手坐下道:“反正你们两个都替朕好好保重身体,届时诞下皇子也好,小公主也好,朕都一样欢喜。”
皇后和贤妃相视而笑,此时他们看起来其乐融融,相处的十分和谐。
然而下一刻,到了生产的时候,却是贤妃先有了阵痛,屋里的太监张公公和贴身宫女蝉云齐声道:“糟了,糟了,皇后娘娘那里还没有动静,我们到底是叫不叫太医?”
贤妃躺在床上虚弱道:“先…先等着,等皇后那边的动静,让她先生,切记,切记。”说完,就昏了过去。
张公公时常往太医院跑,此时见贤妃脸色惨白,心下着急万分,也不管规矩不规矩,直接把手指搭在贤妃的脉搏上,跟着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道:“不行啊,咱们娘娘要生了,时辰延误不得,否则不单小娃娃有性命危险,娘娘也保不住啊!”
“那怎么办?”蝉云急的来回踱步,“娘娘千叮万嘱,说一定要让皇后先生,皇后生的是嫡长子,咱们不能跟他们争。”
“可问题是咱们娘娘先有的孕,唉,不管了,叫太医,快去叫太医,娘娘的命要紧。”张公公大手一挥,他在这个宫里资历最长,此时众人都听他吩咐,去太医院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