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入梦,如梦(1 / 1)
安顿好了自己的媳妇之后,铁柱就拿着一个号角出了门,我和丹砂反正闲来无事便跟去了。
只见铁柱跑到了村里最南面的一个连山也不似的小土丘上,用嘴对着号角呜呜呜呜呜吹了一通,跟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乡亲们——村里路过了一位土豪先生,你们都回来吧吧吧吧吧——!孩子们有救啦~~~~”
他的声音在四下里回荡,等我们回到铁柱家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头聚集在他家门前了,铁柱把事情一说,那几个人对着师父就是要磕头要感谢,一声声的壕哥连绵不绝,把师父喊得头疼,躲在了铁柱的家里不肯出来,我心里觉得好笑,只怕师父打仗都没有这么好像现下这般瑟缩,而今居然被一群凡人吓得闭门不出,于是我和丹砂只得赶忙出去挡驾了,蔼声道:“各位相亲,各位相亲,且听我们一言,我们二位随师父路过此地,师父他老人家得知了众位的苦况,于心不忍,施以援手,本就不求回报,各位大可不必太放在心上,你们若是老这样对着我师父行大礼,我们师父可真是受不起的,而且吧,我们一路过来连口茶也没喝,如今师父他老人家旅途劳累,身子已经受不住了,得赶紧歇一会儿,你们看……”
铁柱纳闷道:“咦,贵师父看起来这样年轻,体魄怎会如此不济?”
“咳!”我轻咳一声,“他肾亏。”
丹砂闻言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了,咳了好半晌也点头道:“对,我们师父他肾亏。”
铁柱尴尬道:“原来这样啊,难怪壕哥他老人家这么喜欢小朋友,敢情是他肾亏,行不了方便,所以……唉,也难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竟是各有各的难处。那不管如何,我都要代乡亲们谢谢壕哥的,因此请三位别见外,这些日子就请你们住在我铁柱家,我一定上宾伺候。”
“哪里哪里。”我和丹砂哈哈大笑,混过去了。
接着铁柱把事情的原委和乡亲们一说,几个大妈们满脸惊讶道:“啊!原来如此啊,那倒是我们几个不懂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谢谢仙人师父的救命之恩。”
有的老人便从篮子里拿出几颗桃子塞到我手里,“我们乡野人家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都是自家种的,请姑娘不要嫌弃,替我们转告先生,我们是真心感谢他。”
“是了,是了,这位大娘您好走。”说完,我便转头去把桃子洗了啃掉,这一路总算吃到新鲜水果了。
紧跟着又来了一拨,一拨之后又是一拨,我和丹砂嘴皮子都磨破了终于把所有谢恩的人赶走,待夜深了,我们三个才能坐下来吃口饭喝晚热茶了,丹砂疲惫道:“敢情这里根本不是有妖怪,都是自己吓得躲起来了啊。”
我道:“应该也不全是。”
“嗯?”丹砂望着我,一脸不解。
“一半一半吧。”我咬着红烧猪大肠,随便道,“估计没钱付超生费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么自然是真的有妖怪。”
丹砂一愣:“真有?”
“可我们这一路过来连头猪都很像猪,没变成猪精,哪儿来的妖怪。”
我‘嗤’了一声:“如果能让你看出一头猪它不是普通的猪而成了猪精,那你就是我的师父,而不是我的师弟了。”
“如此说来,也很有道理。”丹砂点头。
我瞅了眼师父,道:“师父,我道行浅,也许是我看错了也不定,反正一切都是师父说了算,对吧,师父!”
师父睨了我一眼道:“明日再看看,总觉得这里说不出的怪异,应该还有更多的孕妇吧,这个村的人如今也不过才回来了一半。”
丹砂呼噜呼噜的把饭全塞肚子里了,末了,还打了个饱嗝,道:“最好明日能让我看见个妖怪,我这辈子没见过妖怪,想死我了。”
“嗳,我说你变态啊!”我踹了他一脚,“别人看见妖怪吓都吓死了吧?!”
“我也怕啊。”丹砂道,“但谁让师父和师姐当时吓我来着,我如今胆子大的很,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别说什么狗屁的妖,都不够老爷我塞牙缝的。”
“况且,嘿嘿……”他笑的一脸猥琐兼向往,“听说狐狸精很貌美的,呵呵呵呵呵……”
我无语了,吓唬他道:“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妖怪。”说着,我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今夜我便入了他的梦变作原身吓吓他,回过头却见师父盯着我,我吐了吐舌头,师父用腹语对我道:“不许惹事。”
我回道:“师父,我们此次下凡只说不能用法术,没说不能灵魂出窍啊,我元神去一回他的梦里,吓他一吓,嘿嘿,不当事的。”
师父冷着脸不理我,我只好抱着他的手臂,师父师父好师父的嗳嗳叫,师父被我腻的没办法,唇畔漾了半点笑意。
丹砂道:“师父和师姐经常打哑谜,老把我隔在外头,我都不知道你俩干什么,外人瞧着还以为是打情骂俏咧。”
我们当然是在打情骂俏啊!我腹诽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都能看明白,但我们这么私密的事情能当着你的面承认吗?
于是我正义凛然道:“我在央求师父允许我带你去杀妖。”
“真的吗?”丹砂双眼放光。
“当然,师姐我跟了师父以后就不打诳语了。”
丹砂开心的要命,摩拳擦掌,接着对师父道:“多谢师父提携,那我早些睡了,养精蓄锐,逮着机会要杀妖除魔。”
说完,便自己在地上铺了一层褥子,往上一趟,四仰八叉的睡了。
师父道:“今夜你俩都和我睡一个屋里,我睡床,你们两个各自打地铺。”
我道:“师父,你不是应该对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睡地铺容易着凉,还是为师来睡地铺吧!’这样的话吗?”
师父不以为然的瞥了我一眼:“为师又不傻,尊卑你懂吗?”说完,爬到床上去不理我了。
我只有气哼哼的打了地铺。
半夜里,我元神出窍涉入了丹砂的梦里。
他的梦有点奇怪,一开始竟然是满眼的红色,我几乎以为自己被蒙在一块红布里,好半晌,才发现那不是红布,而是血色,透过丹砂的眼睛里望出去,满眼都是血,似乎是眼珠子浸润在鲜血中,所以他的梦里也都是血。
我不由一个心惊。
可紧接着,却峰回路转,我蓦地就站在了一座山头上。
那是一座很奇怪的山,树少地多,连野草都生的稀稀拉拉,不怎么茂密,只有地里头的蔬菜还算可一观,不过种类只有一种,就是胡萝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在胡萝卜地里团团转道:“啊呀,今年的胡萝卜怎么长的卖相如此差劲,差劲!嘿,气死我了,我的命根子啊!”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哭起来,“我的命根子啊——!”
丹砂从一栋茅草屋里出来了,穿的衣裳倒不见落魄,比我当时见到他的样子好多了,而且也干净整洁,他叹了口气坐在老头儿的身边道:“阿公,胡萝卜怎么能种出人参来呢?那是不可能的,有违天地之道,你成日里叫我读书,怎么我读完书告诉你这些道理,你却总是不明白呢?!”
老头儿不听,一个劲的撒泼,哭道:“我的命根子没希望啦,我要我的命根子!”
丹砂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还有内疚,道:“是我欠了阿公的,连带着这条命都是阿公救得,阿公,你要是再哭,可就……可就折煞我了。”
老头儿突然一把抓住丹砂的手道:“你切莫说丧气的话,老头儿我不哭了,我继续种萝卜去,下次改良一下配方,定能种出人参来。”
丹砂望着他佝偻的背影,默了一默,继而独自下了山,找到了一家中药铺,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条人参,带回去,故作欣喜的一路向茅草屋奔去,嚷嚷道:“阿公,阿公,种出人参来了,你的命根子来啦!”
他推开门,发现老头儿已经躺在床上了,气息微弱。
“阿公。”他怯怯的唤了一声。
老头儿眯晞着睁开眼,对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听不清。
我见到丹砂的喉头一哽,一下子冲过去,冲到老头儿的床前道:“阿公,你看,胡萝卜种成人参了,你的命根子!”说着,把买来的人参递到老头儿的眼前。
老头儿笑着看了很久,道:“傻孩子,傻孩子啊,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难得——咳咳!”
老头儿剧烈的咳嗽起来,继而一双眼睛如死鱼一般的失神的盯着天花板良久:“真是个傻孩子,怎么办,老头儿想让你保命,可老头儿觉得你呆在这里是埋没了你一身的才华,殿……孩子,老头子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应该要让你回到你来的地方去。你想去吗?”
丹砂已经满面泪痕:“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跟着阿公,阿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别说傻话,你阿公我的时限已经到了,要去了,从此以后,孩子啊,你得自己学着照顾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你,先下手为强,切不可——切不可像你母亲那样软弱。”
“我不会的。”丹砂握拳,“阿公的教诲,孩儿一直都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啊,那我就放心了,他日鲲鹏展翅,鹤唳高飞,我也算对的起贵上。”老头说完,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去了。
留下丹砂伏在他的身旁痛哭流涕。
我想安慰一下他,伸出手去,又触不到他的肩头,这才想起是在他的梦里,真是不胜唏嘘。
转眼间,又到了郊外的那间茅厕外。
他似乎在老头儿去世后就一直在外流浪,我既然在他的梦里,便能径直感受他的许多历练,知道他几乎把整个大历都给跑遍了,包括东邪,西毒,南戮那几个诸侯的辖地,最后才来到了北贤王属下的望山郡。
接着我看到了我自己,说实话这种感觉有点怪异,我此刻本就是一缕幽魂,看着在丹砂梦境里的自己就像在照镜子,但分不清到底此刻的我是真实的,还是丹砂记忆里的那个我才是真实的。
丹砂一直追着我,当时我只顾着奔跑,哪里想到去听他身后的言语。
此时却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因为当时一心就顾着找画纸,没想过其实我欺负了一个三天三夜没吃饭的人,我糟蹋了人家的口粮,此事确然是我不对,师父骂的不错,所以我很内疚,我跟在丹砂的身后,就见他跑的气喘吁吁的,单手叉腰自言自语道:“这女的是不是有神经病啊?我就想跟她说句话,她费得着跑这么快跟见了鬼似的嘛!”
我很想辩驳两句:任谁被你这么追都会吓得死命逃跑的好吧!
却见丹砂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嘀嘀咕咕道:“到底追不追呢?追吧,好像显得我太心急了,不追吧,那小妞跑的没影了,我找谁去。”
说完,捏着喉咙装腔作势的在那里自己演绎道:“这位姑娘,在下呢,是想和姑娘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唉唉,这样不好……太虚了吧,不如直接点,那个…这位姑娘,是这样子的,你糟践我的肉包子,我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你看你怎么赔偿我吧?…..这样不好吧,好像有点太强硬了,跟强抢民女似的。那要不然这样——这位姑娘,在下的肉包子被你给毁了,你看你要不然把自己赔给我,当我的老婆,这笔账咱们就这么算了,?!”临了还攒了个微笑,道:“好不好呢?”
这一说完,他一击掌,“对了,就是要这种感觉,这样对好,简洁明了,动机明确,对待这种女人就是不能太软弱,就这么定了。”然后便啊啊啊啊啊的继续跟在我身后追了过去。
而我的魂魄却站在原地,张大了嘴,这到底是闹得哪出?
敢情当时丹砂是想让我给他当老婆才一直追着我不放的?!
我吓得一个魂魄不稳,出了丹砂的梦境。
我睁开了眼睛,魂魄归位,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发现师父的手竟放在我胸口上,我道:“师父你的手太重了,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了。”
师父道:“哦,不好意思,我睡姿不太好,手垂下去,不小心碰到你了,抱歉。”
我‘嗯’了一声,随即觉得不对,师父他……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须知天上地下,八荒六合的所有生物都知道,要论身材好,那必属巴蛇一族,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从背后看过去,魂都被勾走了一半;要论样貌绝美气质妩媚,那必然是狐族,毫无争议;但要说到胸大,哼哼,一直是我们锦鸡一族的标志,已经连续八千年蝉联排行榜第一名。
所以尽管我很不愿意这么想师父,但是我还是禁不住的狐疑了一下,呃,难道说我们云淡风轻,高风亮节,不问红尘的师父他——其实是趁我灵魂出窍不注意轻薄我来了?
想着,我双手搭在自己的胸口,感慨道:“都来了凡间这么久了,也不见自己长个儿,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回昆仑山呀?师父!”
师父闻言也是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你怎么会发育的这么慢!”
言谈之间,也颇有些愤懑。
“就是呀!”我伤情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红枣儿,离个核桃都差得远,更何况我当年巍峨高耸的盛况,师父,徒儿忒伤心。”
话音刚落,师父就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我忍着笑道:“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狼狈道:“没,没怎么,要不然,我看今夜你睡大床,为师打地铺吧。”
我听话的施施然往床上去,一边也伸手去拉他,他不依,指了指地上的丹砂。
我轻声道:“他睡得比猪还熟。”
师父还是不肯,我便撅着嘴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自从出了丹砂的梦境,我便隐隐有些不安,想要他的安慰。
他愣是不肯,还端着架子,我便不理他睡觉去了。
暗夜里,传来师父轻轻的声音,哄我道:“还撅着嘴?别撅了。”
“哼。”
没多久,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师父爬到我身边来了。
我一把钻进了他的怀里,摸索到他的脸颊,他的嘴唇,凑了上去。
绵绵密密,湿漉漉的吻,淋漓不尽。
我趴在师父的心口,师父用手抚摸着我后背的脊梁,柔声道:“睡吧,夜深了。”
“嗯。”
我一夜好梦,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师父早已经滚回了地下,丹砂也还是睡得那样四仰八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