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三面乾坤(1 / 1)
恒水四季如春,白槐在这里是普遍存在的,它高大挺拔,气魄盎然。迎面而来的风,土腥而霸道,这白槐沿路绕过东城和西城,直直消失在每一道城墙的尽头。
花无缺不喜槐树,因为它太显而易见了。而且白槐还有一个典故,叫做“槐,木也,从木,鬼声”。虽然听说这句话是褒义的意思,可花无缺总能理解成贬义,这不是指他惧怕鬼神,而是说他不喜欢这种诡异的东西。相比下来,他应该更喜欢桃花吧。
抬头望了望被树荫遮住的天际,花无缺才惊觉,这白槐还没开花。也是,距离八月还早,况且一向不遵循常理,经常姗姗来迟。很多有心人士都喜欢用白槐花酿酒,入口甘甜又苦涩,矛盾又新奇,花无缺也是尝过的,总的来说还不错。
闯进江玉郎的府邸轻而易举,因为到处都是抱着剑打盹儿的练武人。花无缺收起杀意,慢吞吞地晃过每一个房间。倒也稀奇,这么大一个院落,却没多少仆从。满眼的大树遮掩着走廊,在暗夜里张牙舞爪,像恶作剧的小童。
花无缺的经过,呼呼呼带起了一阵风,那纯白色的衣角更像是灵异的鬼魅,吓人得很。倒夜壶的小厮刚一出门就看到这副景象,生生打了个寒战。
小厮道:“你你你……你找谁?”
月满中天,树仗人势,一个俊美的男人正抬起一个人的下巴,那表情冷冷冰冰,像立刻就要吃人的一样。而就快要被吃的那位,圆睁着眼睛,仔细看两条腿也在拼了命地颤抖,他的其中一只手还拿着夜壶。
江玉郎刚挎着包袱大摇大摆进门,就看到史上最让他痛恨欲绝的登徒子调戏人的画面,牙一拧,就甩起包袱扔过去。
他头冠书生带,脚蹬白绒靴,更有几分翩翩君子模样。
认出是熟人,江玉郎歉意道:“花公子,若住不惯江总镖头府上,大可与鱼兄搬过来,这里其他没有,屋是其多。”
花无缺展开扇子,笑道:“我只是一时迷路,误跑进来罢了。你既已知我和小鱼儿从客栈住进江总镖头府里,自是知我俩在那边是有朋友。”
江玉郎道:“花公子莫要开玩笑,我住在这里虽不久,但也常迷路,你进来岂不是更难出去?再者,江总镖头家的江小公子我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也知你们相识。”
花无缺道:“你这辈分,生生提了一阶。”
江玉郎笑道:“在下也是粗人,不敢妄自菲薄。”他径自拾起包袱并拆开,里面是一团又一团的废衣物。
花无缺似是没看见,淡道:“你可知江小公子死了?”
江玉郎手上一颤,包袱应声落地。他痛叫:“可是真的?哪个歹徒如此猖狂!”
花无缺叹道:“若知歹徒是谁,江总镖头早抓他来血祭了。”
江玉郎使劲摇头道:“竟没人通知我,我今才知!”
花无缺看他一眼,跳上房梁合上折扇,道:“小鱼儿令我来提醒你,诸事小心。”
江玉郎连忙拱手谢道:“多谢!花公子亲自上门告知,在下感激不尽!鱼兄也是热心肠之人呐!”
又飘远了思绪的花无缺呆呆站在树上,广袖被风拉得老高老高。小鱼儿刚从某间房走出来,就看到这副情景。在稍微愣了一下后,心想不妙。事情的发生有点不可思议,花无缺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正准备回头,小鱼儿立即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面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上了脸。
如此千钧一发,吓落了小鱼儿额角一颗豆大的汗珠。
花无缺旋过身就看到这个男人,只见他穿着一身轻麻布衫,他的背后是一间敞开的房门,呼吸有点急促。花无缺突然注意到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剑,红色闪着流光的剑鞘,十分惹眼。最让他诧异的是那剑尖上滴个不停的红色液体。鲜红色的,人血!花无缺一阵心惊。
花无缺从来都是处事淡漠,而小鱼儿在他身边总是能补上这个空缺。小鱼儿善于交际,舌灿生花,为着这段日子的相帮,江总镖头便让他俩住进了江家。一来不用出入人来人往的客栈,二来同样是借住,不如在熟面孔这里比较方便。
而所谓熟面孔,便是叶池江白二人。
话说有一天,小鱼儿正摇一把破扇子扛一把破椅子在院子里乘凉,正准备小睡一会儿,突然一只鸽子扑哧着翅膀就飞进了视线。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睑,却不知这破鸽子竟然脖子一扬就将屎拉到了他脑袋上!
而解救鸽子的,偏就是花无缺。他使了个擒拿手捉住小鱼儿的手腕,疼得后者哇哇直叫。小鱼儿见时机可乘,就踢了他一脚,以表达多日来的不满。而花无缺已经招呼起了鸽子,一边喂它吃小米粒,一边拆鸽子腿上系着的字条。
小鱼儿撇嘴道:“喂!那是我的糯米团!你竟拿给这个畜生吃!”
花无缺无奈道:“还不是你挡了它的路。”
小鱼儿道:“此路是我开,它飞错道了!”
花无缺笑道:“你这蛮不讲理是学父亲的还是母亲的?”
小鱼儿看他一眼,眨眨眼道:“难道不是学你的?”
花无缺欲伸手敲他额头,却被小鱼儿一个翻滚闪过。小鱼儿的身形一变,整个人稳当当立在他后头,点了他的穴道,吊儿郎当道:“我小鱼儿呢,光明正大的招式一样都没学会,可暗算别人的功夫可是多了去了。”
花无缺扬扬纸条:“包括这个?”
此刻他们来到了面摊,花无缺收起纸条,凝注着小鱼儿端着碗面正吃到一半的举动,似乎察觉到这人瞪着自己,小鱼儿抬眼就是一瞥,道尽古灵精怪。
“公子,瞧我做什么?我已经有主了。”小鱼儿嚼着面,吐字不清晰。
行人纷纷驻足,只因坐在露天摊的他们一颦一笑好看得紧,姑娘们怀春,手指绞着手帕不知如何是好。
花无缺目不斜视道:“不出三日,两广镖局又要变天。”
小鱼儿笑出一口白牙:“江玉郎这个人,估计存了与我同样的心思,我一日在江南,他的盟主之位便一日不安稳。”
花无缺道:“不知是他想得太过简单,还是你的计谋太过复杂。”
小鱼儿吸溜完最后一口面咂咂嘴,但笑不语。
江总镖头府上是个好地方,不仅床好睡,酒好喝,饭菜好吃,连院落里的树也甚得花无缺的喜欢。这些有着笔直躯干的白槐树,多少也能闻到家乡的气息……花无缺负手站在底下,突然就想起了移花宫的那株桃花,粉红色的桃花瓣,美艳至极。桃花酒还留有余香,如果能够与人共饮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