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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感到绝望了,那你的心反而得到安宁了。
林楚就是,她觉得好累,好累。什么也不想做,她需要休息,休息到能重新站起来。
她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在房间里走几步,然后就是对着窗外发呆。
无力反抗,她温顺的接受着宋远服侍着她的衣食,经常的,她回想起那个孩子,幻想着如果能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和宋远之间也许和现在会很不一样吧,他一直希望他们能有个孩子,所以,时间久了,她偶尔也会想到,他也是为那个孩子心痛的吧。他那天痛苦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那时的他就像要把自己缩到地底下,那样撕扯着自己,应该是很痛苦的吧。
宋远为什么要给她下药?让她变成一个废人,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这个人她越来越不明白。
可是,那时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很伤人?她明知道他最愧对的就是自己的亲人,他最大的懊恼和遗憾就是和自己亲人的死脱不了关系。她用那样的话刺激他,无疑是在他的痛穴中踩了又踩,碾了又碾。所以想起来的时候,偶尔也觉得欠妥。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给她诚诚恳恳道个歉,他做错了,就不能说句对不起吗?
现在宋远只是安静的每天腻在他身边照顾她,给她吃,给她盖被,可是他们是那么陌生,他们怎么会是这样的关系。
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已经渐渐的不那么怨恨他了,他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她,这以前可是他最擅长的。这样做不到的话,那总可以和她一起缅怀那个孩子吧,然而,他只像个优秀的保姆,把她照顾得十分周到,却不再和她交流,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汇,没有。
死气沉沉的生活,亦如两人死气沉沉的感情。林楚甚至觉得现在的两人只是差其中一人先提出分开,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她不想成为那个说分手的人。
在一起这么久了,她看着他从当初的不可一世变成现在这副少言寡语的样子,没有感触,那真是骗人。
打开巨大的落地窗户,她抬头望着天,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已经是初春了呢,万物开始复苏,一切事物都像长上了希望的翅膀。
窗户外,楼下的小草坪已经换了新鲜的草皮,浅绿的颜色中偶尔几朵深色的小芽特别扎眼,也十分可爱。
像个小婴儿一样呢,林楚想着,刚出生的小婴孩是不是也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摸一摸,碰一碰?
她往前探着身子,隔空抚摸着那些小嫩芽,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动。沁凉的风灌入她及脚踝的睡袍中,柔软的长发随着微风荡漾,真的就像要飞了一样。这一刻真的是要忘记所有的哀伤,她不禁缓缓张开双臂,忘记吧,哪怕只有一会儿,让她不再难过,不再压抑,哪怕只有一会儿。
“林楚!”听见有人叫她,林楚回头,就看见宋远一脸惊恐地冲她飞奔过来,林楚下意识往后猛缩了下身子,然而却忘了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在窗外。然后,身体腾空,就这么从二楼直直掉了下来。
然而,就在几秒之后,另一具身体也掉落了下来。
算上这次,林楚已经是第三次进医院了,每次都到了不同的科室。
林楚自己都可笑,干脆搬来这里算了。
醒来后,陪在身边的人是张嫂。张嫂扶她,靠着枕头坐起来。总的来说,林楚没什么大碍,就是胳膊和膝盖大大小小蹭了不少。
张嫂边给她乘着汤,边说:“年轻人真是不爱惜生命,幸亏刚铺了草皮,又只是在二楼,要不可怎么办?”
林楚接过汤,看了看,油花花的,没什么胃口,端着有些为难。
张嫂道:“别看了,我故意的。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当然要喝补的了。怎么把自己的命这么不当成回事儿。”
“我没有啊。”
“那怎么听小四儿的意思,你有点儿,有点儿想不开呢?孩子,医生也说了以后会有的。”张嫂说的时候,像是在叹息。
宋远以为她要自杀吗?真可笑,她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张嫂:“怎么可能?真要是自杀那么低掉下来也死不了啊,宋远在想什么?”
“不是就好。小四儿啊,以为你是想不开,你掉下去的时候想拉你,没想到自己也跟着拖下去了。”张嫂撇撇嘴,话里都是心疼。
“宋远?”林楚把手里的汤碗放在手边的桌上,很是慌张:“他掉下来了?有没有事儿?”
“还好,别墅的二楼不高,下面又有东西接着,他就是胳膊脱臼了,比你醒的早。观察几天,没什么事儿就可以出院了。你也要做检查,不是我说,你们这小两口也太能折腾了,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能想你们俩这么能折腾的……”
张嫂喋喋不休地说着,林楚早已游离,自己掉下去的时候,宋远其实离窗户边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抓住她,不像是为了抓住掉下去的她而掉下来的啊。她晃晃头,算了算了,反正就是不小心掉下来了。他们也真是够乌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殉情呢,矫情。
在医院观察了几天,她可以出院了,可是这期间,宋远居然没有来看过她。林楚一开始想着他要是过来探望她,她要酸他一阵,趁着这个机会总要发泄发泄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可是,过了两天了,他仍然没有来的意向。林楚有些按捺不住了,问着前来送饭的张嫂:“宋远好点了吗?”
张嫂的回答却是,他已经没事出院了。
这让林楚大为恼火,他到底什么意思?
出院的那天,是张嫂帮忙拿东西的,他仍然没有过来。张嫂可能也觉得不好意思,直说,宋远这几天公司有点事儿,忙。
林楚当着张嫂的面,也不便说什么,点点头就算过去了。
可是即使到了家,仍然是空无一人,一天两天,已经五天了,宋远仍是没有任何讯息。最终她忍不住打电话给李佳,打探公司的情况。
李佳的声音很平静,她说:“不会啊,公司运作一切正常,宋总都是到点儿就走了。嗯,这几天还早退了呢。”
林楚挂了电话就泄气了。照点下班,那之后他去哪儿了,晚上呢,又在哪里?
他会不会?
经历这么多,他是不是也累了,想要放弃了?她猜的没错,他只是在等她开口说结束。
果然,男人的承诺不能相信,他那么信誓旦旦说爱她,永远不会放弃她,结果自己先离开了。
是她弄了一身的伤痛,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他却想要离开了。
她不说,偏不,自己想离开就亲自过来告诉她,可是,现在她就不要说。
也可能,他只是想给自己或是彼此一个喘息的空间,那她愿意给。
那她也愿意等等,想了想总之,她现在就是什么也不做。
宋远不再限制她的自由,这之后,有几个人来看林楚。
第一个是程棋。
林楚向他打听订婚仪式造成的影响,程棋只说不太好,闹得挺大,之后没再多说什么。
林楚看得出来其实比他说的可能要更严重,可是程棋不想多谈,她也没有勉强。
“那宋姐那里有没有难为你,毕竟你放我出去的。”
程棋尴尬笑笑:“我现在已经离开帮会了。”
林楚很是惊讶,而后不禁愧疚不已:“对不起,应该是我连累了你。”
他摇摇头道:“不算连累。我现在修修车,跑跑长途,虽然不似以前大把来钱,可是总算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刀口讨生活,其实真的很难。现在,我反而挺满足。”
“那就好,也挺好。”林楚感叹着,接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孩子的事,宋远和我说了。没了,可能是你和这个孩子没缘分,因为这个伤了自己也不能挽回什么,想开才好。”
林楚低着头,久久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二个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陆贞。
陆贞比几年前看起来成熟多了,也更漂亮了,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
她见到林楚,轻轻抱住了她,似是招呼,也似是安慰。
“你哥知道你来了吗?”
“知道,我回来第一个见了他。”
“回来吧,家在这儿,你应该回来住。”
“我没这么想,你和哥的婚事在华人圈儿传得很厉害,我才知道,赶紧就回来瞧瞧,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糟糕。”
“是”林楚感叹着:“闹得很大。”
“林楚,还有信心和我哥走下去吗?”
“什么意思?”她警觉地看着陆贞。
“就是表面的意思,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两个人能够不计前嫌,牵着走完一生。这样勇气和信心还有吗?或者还坚定吗?”
有信心吗?林楚也说不清,毕竟,连宋远都要放弃了。因为总是伤痛,因为看不到希望,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要怎么走下去?
看林楚没有说话,陆贞接着说:“如果没有信心我可以帮你逃离现在的困境。”
“你在说什么?”林楚有些生气。
“你们现在只能给对方带来痛苦,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林楚,你没看出来吗?我哥已经被折磨得连命都快没了,你呢,你现在觉得快乐吗?这样面前凑在一起真的好吗?所以我希望你考虑考虑,如果你还有离开的心思,我可以帮你,保证让所有人找不到你,你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林楚气愤得站起来:“陆贞,我和宋远的怎么样那是我们俩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现在我累了,就不留你了,请你离开!”
陆贞也没觉得难堪无所谓耸耸肩,起身说:“好吧,什么时候你有这个想法了,随时联系我。”
以前,陆贞说什么难听的了,宋远总是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即赶过来,向她赔罪,逗她开心。现在呢,他应该知道陆贞过来了,却连个面都不露,他不担心她又受到非难吗,甚至,他会预料到陆贞劝他离开的话吗?聪明如他,如果猜到了,为什么还是沉默。这些,都是林楚不愿多想的。
之后来的,竟然是潘晓东。
他还坐在轮椅上,要人帮忙才能过来。
林楚低头看着他打着石膏的硬邦邦的两条腿,有些心焦询问:“还能站起来吗?”
潘晓东拍拍石膏,不甚在意:“放心,医生说虽然要养很久,可是站起来是没问题的,不会影响以后走路。说起来”他苦笑着:“还是你救了我,林楚,我还真是没用,宋远说得对,我总是等女人来救我。”
“你别这么说,宋远也是一时急火攻心,你,你别恨他,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
潘晓东听她替宋远求情,心里不太舒服,却也没多说,只是摇摇头:“不会。”
之后,两人持久的沉默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摩挲着手指,心里觉得沉重,就觉得压得说不出话来。
“陆贞来找过我,她,和我说了你的事,你住院了恢复的还好吗?”很突兀的一句。
林楚听了吓一跳,却也伤心。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知道的人都来安慰她,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他却始终不露面,他才是最应该和她说,不要伤心,将来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宝宝的。
心里委屈,她便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敷衍着:“没事,我还好,已经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小楚,我那么了解你,失去了这个孩子你怎么会没事?总要装坚强,在我面前有必要吗?”
她这一句话,深深击中了她的软肋,林楚的压抑像是被戳破了个大洞,所有的愤懑喷薄而出,她尽量压制着自己的爆发,久久的沉默。
而后,她抬头眼睛红红地说:“是啊,晓东,还是你了解我,你总能你总是能洞察我的心思。可是”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流出来,拍打着他:“你怎么就看不明白,我不能离开他,你这么懂我,这么爱护我,怎么就不明白?怎么就不明白?”最后,她趴在他的腿上,失声痛哭。
潘晓东一愣,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闭上眼睛,也跟着不自觉流下泪来,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哭声渐渐变小,潘晓东明白她的委屈总算是发泄了出来,之后说:“小楚,我总是怀念我们以前的生活。”
林楚抬头看着他,不语。
“可是,从今天起,你我就是陌路,即使相逢也不相认。我会彻底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彻彻底底地消失。”说完,两手垂下扭动轮椅按钮,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离去。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怕不消失又会做出傻事,我怕不彻底自己就还有妄想。
我爱你,所以想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林楚,潘晓东,从此各奔天涯,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