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情难待解惑(1 / 1)
路宝山顿了很久,叹气道:“所以以后,不管情况怎么危急,再也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我会担心……能答应吗?”
微云在路宝山怀里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跟路宝山对望,这种纯净的目光让路宝山想起有一年在山里看见的野鹿。于是鬼使神差地,路宝山很想低下头亲吻她,结果动作扯到背上的伤口,头低不下去,嘴巴刚好堪堪印上微云的额头。
印在额上的触感有些干燥,微云默不作声,皱着眉头悄悄地垂下眼眸。宝山中的这一枪,因为抢救得不够及时,肌肉撕裂,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要养到何年何月。
宝山何尝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身上的伤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得轻柔地圈住她,淡笑道:“经过这一次,我总算知道你当年有多辛苦了,那时你一定很疼吧?我很难过当时没有在你身边。但是我很高兴,能和你有过一样的感受。微云,你所有的感受,我通通都要知道。”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得不说路宝山这种天才的心态也是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微云起身,半坐着在床沿边上,“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饿……”路宝山拉了她的手,皱眉道:“但是能不能等一下,我现在有点痛。”昨晚昏沉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取的子弹,受不住就睡了过去,今天早上是被痛醒过来的,为了不让微云担心,一直在强忍着。大男人主义也时刻提醒着他,绝对不能再微云面前表现出弱势的一面,不然这二十几年来辛苦建立的伟岸高大的形象,不得轰然倒塌?
“哦。”微云低头,看着路宝山握着自己手的样子。
“昨天晚上带我回来的那人是谁?”路宝山这时才想起还有局外人的存在,他确定自己没见过那男人,见到惨烈的枪战不但没有多问,还热心地帮微云架着自己回来,怎么看都像是有所图谋。不会是从A市跟过来的色狼吧?
微云答道:“苏真,是他帮我从家里逃出来的。他来抓家族的叛徒。”
知道宝山要问什么,微云就主动把情况交代清楚,虽然语言简洁,好在路宝山跟微云心灵相通,理解能力非常,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给我取的子弹?”
微云摇头,苏真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信不过。楚大叔是医生,可人还在A市,于是微云深更半夜去把老爹请了来,还闯进楚大叔家里,把能用的器具和药材通通搬了过来。老爹主刀,苏真和微云就在旁边打下手,三人忙活了大半夜,全都累极。
苏真和老爹两人才刚刚去睡。
不用说,微云又理所当然地使唤人家了,并且肯定没有道过谢。路宝山心下明了,也不再问,知道微云没有休息好,只柔声道:“你过来,陪我再睡会儿。”
微云听话地依偎过去,靠着路宝山的怀里,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忙着救人,精力已经被消耗大半,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睡。
而路宝山却没再合眼,背上的伤痛让他难以入眠,深究起来,这颗子弹,可是为救纪连心挨的,当时出于某种考量而奋不顾身,现在被痛苦折磨着,路宝山却颇有些后悔起来。
昨晚上微云抬起枪的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要结果纪连心的性命的。如果她执意要这么做,路宝山也不会阻止,反正谁的性命,也没有微云的心情来得重要。在这方面,路宝山向来纵容。只不过后来微云自觉地把枪放下之后路宝山就隐隐地笑了。在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也只有微云。路宝山救纪连心别有用意,所以微云不愿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即便她不明白个中缘由,即便她再心疼和担忧。
路宝山只是没有想到那一颗子弹超出了他的估算和预计,这当中当然包括了纪连心下意识地挣扎。只是再怎么找借口,这样的失误在他的生涯中几乎算得上是耻辱。如果他死后这一次枪伤被写进墓志铭,一定会觉得十分丢脸。
可是如果没有这一次的经历,路宝山也许并不能这么快就认清微云于他来说,重要到何种程度。
路宝山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过微云的长发,任那种柔软丝滑的触感在掌心蔓延,心境豁然开朗起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微云交给任何人了。
微云,已经从一个亲密的邻家妹妹,成长为路宝山的心头挚爱。
路宝山艰难地低头,在微云的头顶上轻吻一记,慢慢地笑了。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声音极其轻微,然而微云还是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放大的路宝山的面庞,稍稍隔远了一些,才发现那脸上笑意盎然。
微云此刻还在路宝山的怀里贴着,高热的体温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伸手在路宝山的额头上探了探,冰凉的手指触到高温,果然发烧了。
敲门声又响了一下,微云下床给人开门,发现站在外面的竟是老爹。微云皱眉道:“你没回去睡觉?”
老爹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呵呵道:“怎么,现在就要过河拆桥了?我来看看那小子死了没有!”说着也不管微云是什么态度,掠过她径自走进内室。老爹看见路宝山面色潮红,双眸却炯炯有神,点点头,探了探体温,叹道:“所以老头才不放心啊,微云哪里会照看病人!活人也得给她照看死咯!”
路宝山勉强哑着声音道:“还得麻烦您费心了。”
老爹笑道:“嘿,也别谢我,老头我放下手术刀也有二十年了,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眼神也不太好,偶尔还会手抖,医得好医不好就得听天由命。运气不好送你去见阎王也说不定!要是老楚那家伙在,我也不用这样费劲。”
路宝山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老爹瞪眼骂道:“不错?知道你在发烧吗?小子,术后发烧比取子弹还麻烦懂不懂!唉,这年轻气盛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等你将来老了,后悔也来不及,那时才知道错!小子,你运气不好,碰上的人是我,如果老楚在,也不一定就能弄得你发烧,唉唉,果然人还是得服老啊!”
路宝山奉承道:“您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老爹乐了,回头冲微云笑道:“你哪里捡来的这么一个宝?烧成这样还油嘴滑舌的!”
微云没有什么表情,沉默地望着两人。
老爹迫于微云眼神的压力,知道再拿病人开玩笑她就要翻脸了,叹气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打盆冷水来,先降降温。知道怎么做吗?用毛巾沾沾冷水给他擦身,记得要拧干啊!”老头转身出去,指着外屋那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不屑道:“这些西药还是不要吃了,治标不治本,老楚就喜欢搞这些噱头。我去找找有什么药草,给他煎一碗,等会送过来。”
微云应了一声,出去打了一盆清凉的井水进来,放在床边的高凳上,看了看路宝山,然后十分认真地浸湿毛巾,拧干,摊开,从额头起,到脸颊、脖颈、手臂、胸膛,一路擦下来,温柔细致又耐心无比。
路宝山却在暗暗思忖,这个样子微云都能面不改色,难道自己魅力不够?本该暧昧的气氛在微云太过正经和严肃的神情中消散于无形,路宝山惋惜地想,是微云太纯洁,还是他太急色?
擦过的身体舒适了许多,路宝山满足地叹了声,“微云……”
“嗯?”微云正在拧毛巾,听见路宝山叫她,动作顿了下,侧头看他。
“你真好。”
微云愣住,看向路宝山的目光里带着不解。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能的人,然而在今天这样亲密的照料中,微云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路宝山笑笑,趴在床上,神色越发慵懒,像一只在阳光下散步的猫,“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哦。”那背上的纱布实在碍眼,微云面无表情端着水盆出去,“我去看看。”
直到听到脚步声渐远,路宝山终于轻笑出声。从来没有用过的美男计,对着不解风情的微云施展,果然还是收效甚微啊!微云微云,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微云走到小厨房,看见老爹一边抽那杆竹筒旱烟,一边慢条斯理地煽火,火上吊着一个小药罐,咕噜咕噜冒着水汽。老爹问道:“擦完了吗?”
微云点头,“宝山饿了。”
老爹嗤笑一声,“早就料到了!那锅里温着粥,早上熬好的,本想着会自己起来吃,哪知道你们到中午都没有动静!自己去盛吧!”
微云揭开锅盖,看见稠度刚好的米粥散着阵阵米香,才忽然发现自己也是腹中空空,顿了顿,却仍只是拿过瓷勺来,慢慢的把粥舀进碗里。
老爹这时却道:“微云呐,就是他了吗?”
“什么?”微云不大明白老爹的意思。
“昨晚上你来找我,很紧张,你自己知道吗?”
路宝山伤势严重,她紧张有什么不对吗?微云皱着眉头,等着老爹往下说。
老爹放下烟杆,神秘地笑了。看样子微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潞城人爱好管闲事的性格又在这时体现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叫什么来着……唔,宝山?宝山,他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