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死离别苦(1 / 1)
纪连心几次含情脉脉望向路宝山,对方却似乎浑然不觉。她不甘心被如此忽视,终于出声道:“宝山,何不说说你和你搭档的故事?兴许我们还能帮得上忙。”从今早起他在微云面前提过寻找搭档的事,她就开始上心了。尽管不知道来龙去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路宝山口中的“搭档”,在他心中占有很大的分量。
路宝山听到她的问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放下了筷子,他慢慢地踱步到门口,望向天边。夕阳正徐徐落下,只留了最后一抹余晖。静默了很久,才听他道:“我们两家交好,我跟她在娘胎里就认识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接受训练。旁人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
纪连心听到这里就低下了头。果然……
陶西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你们接受什么训练?”
路宝山顿了一下,“我们的父亲都是军人。”
“这就难怪了,我当初还在怀疑你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身手。”当初在W市,路宝山几招就把韩先生的人撂倒,曾让陶西对他的来历有很大的怀疑。也是因为那次出手,路宝山也被韩先生盯上,才不得不卷入这个事件中。听说军人会对家里的孩子特别严格,原来是真的。
路宝山了然一笑,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陶西的猜忌。“长辈让我们出外游历,第一次离开家门,难免兴奋。你知道的,年轻人总是容易心高气傲。我们得罪了一个巨头。”
“他对我们猛下杀手,我们被拆散了,她拖延了时间让我逃跑……”路宝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点发紧,“当时很混乱,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的路宝山满心的懊悔,他不知道为什么掩护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那一地的浓稠的鲜红告诉他,事情可能已经到了最坏的情况。他只身去找巨头,巨头告诉他,“你的搭档已经死了,可我不想要你的性命。你要记住她是为你而死的。年轻人,我倒想看看,你一辈子,会不会只活在愧疚之中……”
这个就叫,杀人于无形。
路宝山绝望颓废地过了几个月。他只有一丝仅存的渺茫的希望,就是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他就不会相信她死了。可是即使她没有死,他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受着什么苦。
这样的想法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回家向长辈们求助。可是他们劝他放弃。
路宝山难过地对她的父亲道:“她是你女儿!她失踪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他父亲只冷漠地回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失踪。”
路宝山忽然想笑。亲身经历整个事件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什么失踪!她是为了保护他呀!
孤立无援的路宝山已经无法可想了,他用了最笨的办法。即便要踏遍所有的土地,即便要耗尽一生的时间……他已经不记得他走过多少个城镇,不记得遇到过多少形形*的人群。最初的焦躁已经慢慢沉淀,剩下的,只有寻人的执着。
最后,路宝山看着最后一抹光亮沉入天边,沉声道:“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找到她的。”
“你有没有想过,”听完整个故事,纪连心艰难地开口,“如果她真的没死,她为什么不回家?她为什么不找你?”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
“想过。”路宝山低下头,声音有些低哑,“我管不了那么多。”
路宝山看似温柔好语,可没想到执念至深。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还是陶西率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会找到的,兄弟!”作为一个热血的男人,路宝山的故事显然把他感动到了。
其他人都表达了相同的祝福,路宝山一一坦然接受。
一顿晚餐就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下结束。
直到月上梢头,微云才从外面回来。
没有什么娱乐,一群人只得在院子里看星星。江琪正和纪连心抱怨穷乡僻壤没有网络,连信号都差得出奇。黄瑞取笑她们得陇望蜀。微云显然没有习惯有陌生人在自己家出现,看见她们只点了点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江琪撇嘴,冷嘲道:“好冷漠的美人。”
纪连心勉强一笑,也不答话,拉着她也回了房。
黄瑞讨了没趣,回房看见路宝山正站在窗边发呆。窗是老式的雕花木窗,窗外是一片池塘,映着月亮,泛着粼粼波光。
“看什么呢!”黄瑞走过去自然地搭他肩膀。从路宝山坦白了他的故事开始,黄瑞对他就不自觉地亲近起来。
路宝山将窗子拉上,“看有没有水鬼会从池塘里爬出来。”
“……”黄瑞默默地把爪子从他肩膀上移开。
“你要睡觉吗?”路宝山不知道从哪搬出一个熏香炉,点了些安神香,“这样睡得舒服些。”
“所以那些女孩喜欢你不是没有原因啊!”这么细致入微。黄瑞躺上床,舒适地打了个哈欠。
路宝山一笑,不置可否。黄瑞又东拉西扯了几个话题,他都耐心地应答。
直到夜色更浓,路宝山看着黄瑞沉沉地睡去,眸色渐深。
初春的月亮,带着微微的朦胧。
微云独自爬上了屋顶。她经常会在月圆的那几天,一个人赏月。那几片厚重的黑瓦片已经被坐得光滑无尘了。深夜露重,微云觉得有些冷。但她需要这样的冷气来保持清醒。
身后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微云没有回头。这样的步调,这样的节奏,她再熟悉不过了。
下一秒,来人从身后拥住她,紧紧地,带着轻微的颤抖。
过了很久,来人依旧没有放开的迹象,微云的双臂被困住,只好抬起手腕,搭在那条禁锢着她的胳膊上。“宝山……”
路宝山挪了一下身子,坐在她旁边,手却仍然没有放开。他的脑袋埋在微云的颈窝,沉闷道:“我很想你。”
微云道:“我也很想你。”
路宝山直起身子,对着她的眼睛,“真的?”
微云认真地点头。
路宝山控诉道:“我找了你两年……为什么一点线索都没留?”
“我连名字都没改。”微云叹了口气,却隐藏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
路宝山哑然。
“要喝酒吗?”微云从手边拿出一个小巧的酒杯,“我经常坐在这里看月亮,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想得烦了,就喝两口。”
路宝山不接,又抱住微云,“再让我抱一会。”
“你又幼稚了。”微云却没有推开他,也顺势将头枕在他的脑袋上。
路宝山笑道:“微云也很幼稚。”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微云忽然道:“你今天摔的那个花瓶,不是仿品。”那是清朝汝窑烧,就这么一声响,没了。
路宝山道:“我知道。”
“下次摔别的。”用摔古董花瓶来传递暗号,太贵了。
“好。”路宝山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半晌,两人都轻笑起来。
其实路宝山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思绪太过杂乱,他不知道从何问起。比如为什么失踪?为什么不联系?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微云的性格,他如果不问,她是什么也不会主动说的。在她看来,任何苦痛都不值一提。
可是无所谓了,今天的相见带给了路宝山滔天的喜悦,他觉得生活中一度缺失的部分终于又充盈起来,这让他很满足。
“微云……”路宝山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像个孩子一样,“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微云“嗯”了一声。
“你比以前冷了好多,越来越像个冰块了。”路宝山抱怨着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微云淡淡道:“当年流的血有点多。”
路宝山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有后遗症了?”
微云无语地望着他。
路宝山捏她的脸,咬牙道:“拜托给个表情吧!”
微云把他的手拉下来,忽然笑了。路宝山在人前风度翩翩,哪想私下却是这样赖皮的样子。“宝山,傍晚讲的故事很精彩。”
“我就知道你在!”他早就感觉到微云在附近,他故意走到门口,就是为了确信能让她听得见他说话。路宝山得意洋洋道,“不如此,不能让他们完全信任。”
“哦。”微云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她本来以为他们是他的朋友,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就不用客气了。虽然本来也没有客气。
“而且也不完全是个故事。”路宝山叹气。虽然前面一段他故意含糊其辞,可微云失踪之后他所做的,都是真的。
“爸爸他好吗?”微云听到他提起他回家找过她父亲求助。
路宝山快速道:“叔叔很好,他也很想你。”
微云抬起头,望着朦胧的月亮,轻声道:“宝山,认识你二十年了,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我听得出来。”
路宝山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啊,不过是想安慰安慰你。”
“嗯,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你。”
“不用,别再失踪就好了。”
“……”
两人就这样一直东拉西扯地聊着,话题广泛且跳跃杂乱,像个孩子一样。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一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两年的时光对于少年来讲实在是漫长,他和微云分开这许久,要说的话何止一两箩筐,絮絮叨叨,兴奋且默契。
欢愉的时光永远短暂,不知不觉天际就在这场兴奋的交流中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