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新年（1 / 1）
戏台前，人们来来回回忙来忙去。我换好了衣服就来到了戏台前——如今方府最热闹的地方。
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些忙前忙后的人。
曾几何时，依旧是除夕团圆之夜。我依偎在爹娘左右，微笑的看着下人们忙来忙去。可时光易逝韶华易老，如今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会是谁呢？
想到这，我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身边。
谁又能预料，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就在我身旁。
我心中欢愉露出清雅的笑容对他，并不去理会扶昔是何时站在自己身边，但此刻的我十分确定：扶昔就在这里，我不是孤单一人。想到这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羞愧的垂下头，但又忍不住偷偷的望过去。可就是这一幕，空气瞬间凝滞，扬起的嘴角不自觉的落下。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无法言说的情感，是失落吗？我不知道。
“雪渊，你来了？”扶海问。我呆呆的应答：“恩。”
他看了看我称赞道：“你今天很漂亮。只是，”他顿了下：“只是怎么没有穿，那件梅花衣裙？”
“恩？”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想起那天的小蝶。
“小姐，其实梅花更雅致些啊？”小蝶久久盯着海少爷送来的那件衣服，轻声道。
“梅花虽好，却不如雪花飘洒自由，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我闻言道。
小蝶并没有在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把那件衣服收了起来。
我怔了会儿道：“哦，那件衣服，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所以，所以就随便穿了件。对不起。”或许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欺骗究竟是源自哪里！
“是这样啊，没关系，我们坐下吧！”我听得出扶海话语中隐深的失落。我着实有些许愧疚。
但扶海如何得知，雪渊身着雪花衣裙的深意。
扶海为雪渊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即将来到方府的马家班，可哪里知道雪渊的心思本就不在这。
我一面听着扶海的话，一面又四下悄悄的徘徊观望。
不过这一幕还是被走来的扶秋看见。“那个林雪渊张望什么呢？真是，还同大哥坐在一起。我大哥有那么好收买吗？真是。”扶秋嘟囔着。
或许偶然间或无意，终于，我在人群中瞧见了他。他身着一袭白衣，分外迷人。只是今天似乎很忙，不过也难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他亲自过问安排。我只是偷偷的瞥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敢向那边瞧去了。不过正是这一眼使得我原本不安的心有些抚慰。
“你想听哪出戏，让他们一会唱给你听。”我想的入神，竟没有听见扶海的话。扶海又轻轻地说了遍，我这才回过神来。
“哦！”随口说道：“黄梅戏就挺好的。”
昔少爷虽说忙，但从雪渊出现在这里一刻起，昔少爷就注意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口罢了。他远远地就望见雪渊身上的那件雪花衣裙，不自觉的唇角勾起一丝魅笑。
扶秋走到扶海的身边故意扬声道：“大哥。”
“秋儿来了，今天可真是动人啊！”
扶秋爽朗笑道：“哈哈，漂亮吧，我特意定制的。”
我轻声道：“见过三小姐。”
扶秋明明有听见却故作没有听见。扶海见状道：“秋儿，雪渊同你说话呢。”扶秋不耐烦的说了句：“知道了。”而后极不自然的对我说：“你也来了。”
我笑然点头。
方老爷笑容满面的走来，扶秋立即招手：“爹，我们在这里呢！”
扶海与我赶忙起身等候，只见扶秋跑到方老爷面前，无邪的本性倾洒无疑：“爹，你看秋儿今天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们家秋儿穿什么都好看。”方老爷每次见到秋儿，都格外开心。扶秋俏皮说道：“谢谢爹爹夸奖！”
扶海：“爹。”“方伯伯。”
方老爷点头：“恩，你们都来了。”
“恩”
扶秋拉着方老爷坐在了我刚刚坐的位置上：“爹，坐这里。”说完秋儿又故意看着我，我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扶海拉着我坐在了后一排。
倒是方老爷很高兴：“恩，好好。秋儿，叫你二哥也过来吧。表演要开始了，想必应该都安排好了！”扶秋应了声便起身去找扶昔，扶秋看见二哥正在督工。
就悄悄走过去在扶昔耳边突然间大声道：“二哥。”
扶昔一愣转而便知道是秋儿，也不应答。扶秋奇怪，二哥今天是怎么了。又秋儿小心翼翼的又叫了声：“二哥。”扶昔依旧不为所动。秋儿思肘着绕到扶昔身前。哪成想，扶昔回身极迅速的在扶秋脑袋上拍了下就赶忙快步走开。扶秋刹那间气愤抓狂：“竟然敢戏弄本小姐。”
“爹。”扶昔道。方老爷：“恩”
“二弟”扶海。“大哥”
多日未见，不知何故，我只感心跳加速却又强忍着不能表现，然故作淡定道：“昔少爷。”
扶昔笑颜并未答话。
“昔儿，准备的怎么样了。”方老爷问道。“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方老爷：“好，那就开始吧！”
秋儿气喘吁吁追过来时表演已经开始，她恶狠狠的盯着扶昔。扶昔却是一脸坏笑。
偏偏这一幕被我看见，我自觉不自觉的笑了。“雪渊，怎么了？”扶海道。
“这出戏挺好看的。”
“是吗？”扶海笑道。“我觉得也挺好看的。”
扶昔虽有注意，但却不曾表现。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舞台上，而只是在他人身上。
台上的人卖力，下面看的人也时不时的连声叫好。
扶昔对扶秋挤眉弄眼：“快点，大家都盼着你呢。”秋儿一瞥嘴，扶昔提高音量：“大家最爱看秋儿的表演了，是不是啊！”
众人齐声应答：“是。”
扶秋面上止不住的笑意，但还是故作优雅的起身，向台前缓缓走去。
舞台上的扶秋，舞姿不算优美，但体态轻盈，娇小玲珑，仪静体闲。也是刚柔并济的出尽了风头。大家拍手称赞笑声不断。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不在焉的看着扶秋，扶昔也似乎有意无意的望着我。目光不经意间与他的眸光在半空中偶然对视，然他也只是魅然一笑，深邃的眸光透着深深引力，令人难以自拔。
伴随着掌声扶秋华美的落幕，目光傲然的走下台。
本就生在书香世家的我，琴棋书画，也算是样样精通。歌舞对我而言，也算是信手捏来。
我颇负自信的起身，跨越人群，缓缓走向舞台中央，深鞠一躬道：“雪渊来方府已有四个月之久，过得像在自家一样的舒心。对于方伯伯以及大家的关怀，雪渊感激不尽。好在雪渊自幼喜好乐曲歌舞，想借吉日良辰，以歌舞助兴。”
言辞恳切为我赢得了阵阵掌声。不过我仍旧努力找寻那双令人难忘的双眸。然而他神情漠然面色呆板，连原有的一丝笑意也消失殆尽。落笙，你怎能如此吝啬待我？我不免有些心寒。凉意流经全身，流进手脚里的每一个脉络。
不过惊鸿一瞥，柔情绰态却是惊艳了日月星辰。一步一颦一笑，宛若舞动着的千娇百媚之精灵子，天地之大任由她挥洒自如。如果说落雪倾泻沉寂了世间大地，那她则唤醒了这位寂静中万物生灵的主宰者。超脱于世俗之外的翩翩仙子，所有的灵物都生怕惊扰了这雪中的舞者。在这皑皑白雪的季节同漫天飞扬的飘雪一起，袅袅娜娜，翩若惊鸿。
望着眼前的一幕，扶昔悄然拿出玉箫，缓缓的吹奏。和着雪渊的舞蹈，是那样协调天衣无缝。宛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着实令人羡煞不已。
一曲舞毕，箫收曲罢，众人喝彩，意犹未尽。
我惊奇的望着台下的扶昔，他浅笑。我如获至宝，生怕瞬间消失。
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忽略，那是一位默默守候，即便穷尽一生一世，也无所怨恨的人。
之后当我用目光找寻扶海的时候，却只是发现了空荡荡的座椅，我只觉心下一沉。
小蝶：“小姐，我们去大街上逛逛吧，肯定很热闹！”
“算了吧！”我生性不喜欢热闹，着实不想出去。
小蝶却不顾我的想法，拉起我的手就跑了出去。
繁华的街道上，叫卖声与接踵而至的人群让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变得愈发拥挤，不过到处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热闹景象。
然虽隔着街道与人群，我还是一眼就望见了他。只是一个恍惚，我就被小蝶拉开了。我清楚的见到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我试图挣脱小蝶的手，却发现自己如此无用。无奈，我狠心转回身去，难道真的会这样错过，真的是注定会失之交臂。不，我陡然间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开小蝶的手，发了疯似的转身跑去。
“小姐，小姐。”不过小蝶的声音很快就被人群淹没。
就在不远处，一个刹那一个转身，透过熙攘的人群，我驻足停留。他就在那，离我不远的地方，邪邪一笑。
我又惊又喜，愕然呆傻的眼见他推开所有的人群奔向自己。
或许，最近的距离便是最遥远的距离。任所有人都不会在乎，但扶昔在乎，就是这个转身，扶昔悬挂着的心像是挣脱缰绳的骏马终于可以驰骋天涯。带着自己心中所爱，毫无牵绊的奔跑。
而我任由他牵起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无人知晓这意味着什么，也无人知晓下一个地点会是哪里。
油然而生的是莫名的感动，一时间，我忘了思考，也忘了自己。
世界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或许是等待的太久太久，要知道，那是一个曾经。
转眼就来到了城外的树林，透过僻静偏僻的小路。我远远的就看见一所与世隔绝的农家屋舍。
宛若星光隐耀下超脱山川日月星河的一份静谧；一座屹立于林山之上远离市井凡俗的人间仙境。
与微微泛光的白雪浑然天成一色。
我一字一顿的读着名字：缘—昔—苑。“为何叫缘昔？”
“是许久之前，这家主人的名字。”“好了，来，进来看看！”
缘昔苑，不知是命运的使然，还是命运的捉弄。有谁可知？不过在老天所谓的安排下，过着所谓的生活。
走进屋内，正正方方的桌子上摆放着看似普通却是印有片片雪花的茶几，想来是细心的安排。
向左面望去，整块整块的珠帘垂地而落，透过间隔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堂内的摆设，更增添了几丝温寂与神秘。
越过珠帘，宽敞明亮的内堂在几幅画的隐映下越发美轮美奂。要说这墙上的画卷，我更是觉得熟悉亲切。似乎一切真的都发生过一样。
一颦一笑，一簇一眉，一举一动，逼真到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扶昔在铜镜中隐现。
画中的男子在院中耕种，女子为其拭去脸颊上的汗珠，整幅画作都洋溢着幸福与温情；左侧是男女主人在桌前吃饭，男子微笑的为女子夹着菜，即便女子碗中已是满满的饭菜；右侧是二人在门前的树下抚琴、吹箫，浓情蜜意幸福由是。
最简单朴素的幸福亦是不过如此，重要的是那男子就是此时我身边的他，而那女子便是我。
“这些，是你凭空想象的？”我道。“说来也奇怪，提起笔来，自觉不自觉的就画出这些，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是吗？”我有些感动，他真的还记得。
“恩，我厉不厉害？”
我眼含泪珠拼命点头：“厉害。”
这几个月来，我时常会来这里，一心一意专注于画作。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完全属于我。只有我们两个，无人打扰。你笑时我陪你一起，你哭时，我也会伴你左右，即使你在大哥身边。
我连忙否认：“不，我和扶海没什么。只不过他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所以是感激，并无其他。”
“真的？只有感激吗？”扶昔只觉刚刚凉下来的心又再次复苏。
他明眸闪亮激动的神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需要再次得到我的确认。
我浅笑坚定的安慰道：“真的，并无其他。”他满含深情的在我额头上深深的吻了下去。“我喜欢你，雪渊，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面对突如其来又等待已久的表白，我只觉心跳加速，倍感幸福。满含泪珠低头却是偷笑也不说话。扶昔见我低眉蹙颦：“雪渊，看着我。”
我仰面，迎着他那双潋滟的凤眸，心中不觉荡漾。他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滴。一点点的靠近我，最后在鼻尖与鼻尖相碰的时候，缓缓的吐出了几个字：“我真的喜欢你。”之后凑得更近了，唇齿相摩。
轻轻的印向我的唇，之后又再次印上一个热吻。甜蜜幸福之感像是平湖秋纹一般在我的全身荡漾开来。我只觉得身如飓风中飘零的落叶，耳畔尽是肆虐的风雷之声。
不知多久，扶昔大口的喘息着。伏在我耳边道：“从最初见到你开始，我便下定决心，定要娶你为妻。但是那日，见你与大哥在湖心亭内过了整整一夜。你是真的把我气坏了，知道吗？可我又无法言说。你明白吗？”
这些带有浓重醋酸味的话却让我破涕为笑：“原来你在吃醋啊。都那么久了，还记挂着呢？还紧张成这样又大惊小怪的。”
“你还笑呢！喜欢我不早说，害的我这几个月来忧心忡忡，终日惶恐不安。”
“有那么夸张吗？”我垂头嫣然一笑。
“当然有。”扶昔双手托着我的面颊，迫使得我不得不看着他。
“哈哈，谁让你喜欢我呢！哈哈。”我想我是真的喜欢落笙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
清脆悦耳的笑声，从静谧的缘昔苑中传出透过云端声传千里。
一时之间方府中的扶海陡然间蹙颦睁开双眸，猛然间回头望去。
却发现：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早在开始前，一切便注定了，即便那只是个梦。天上的月老是真实存在着的吗？如果存在，会不会也有痛心。是不是阅尽沧桑，早已心如铁石。
这是我与他相伴度过的第七个新年。从前的我们，也是坐在缘昔苑外，欣赏着美丽的烟火。仔细遥望过新年里的星空。
它是那样的璀璨绚烂光彩夺目，又是那样的宁静幽深朦胧凄美。与所爱之人相依相偎，即便没有话语，只是一个肩膀就足以让人沉醉。以前从未发现，自己是如此贪恋这个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