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尴尬还是暧昧（1 / 1）
艰难的时间过去的总是格外漫长，在尽力单方面麻痹自己感知的时间里当归数清了头顶树上的叶子，顺便还对着斑驳的天空发表了一篇洒洒洋洋的抒情散文。但就算这样，伤口处的刺痛和莫名的酥麻感还是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着她的神经，让她控制不住的颤抖。
而偏偏罪魁祸首却像是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好吧，他确实看不见。他的动作轻快简洁，但手指总会在无意间碰到她的皮肤，而每一次碰触都像是一粒火种，在她身上燃烧着看不见的火焰，温度却是货真价实。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把绷带打了一个结，然后想也不想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到了她身上。
当归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把抱住衣服就想从他怀中跃起——但也只是想而已，就在她刚要绷紧身子发力的时候，紫胤又一把拦住她，轻声斥责。
“才包扎好，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举动。”
说着就把她轻轻放在地上，那动作之轻柔就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当归想死的心都有了，反正现在身体也被挡住了，她也没什么可介意的，坐起来抬手就去推他。
“别管我了，快去救那个姑娘！”她故意恶狠狠地说，完了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转过身背对着他。
“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身后传来这样的叮嘱，接着就是风灌满衣衫的声音，当归忍不住撇撇嘴，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不过她也没再多想什么，直接从菜单中拉出药品选择使用。随着一阵暖流遍布全身，她戳戳伤口，欣慰的发现已经完全不痛了。这才是有系统的人生嘛，她活动一下身体就站了起来，刚一转身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这么快？你飞呢吗你！”她忍不住后退一步，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大概确实是用飞的。心中一阵尴尬，当即别开视线，然后就发觉那个本该被救上来的姑娘并不在视线范围之内，“那个姑娘呢，你不是去捞她了吗？”
紫胤蒙眼的布条早就被拿了下来，她此刻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感觉到他的视线。而现在，那双眼中蕴涵着轻微的怒意，让她不由有点瑟缩。
“我说过不要乱动。”他斥责道，当归裹紧衣服，脸上露出些不忿来。
“我知道了。”只是紫胤并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她也不想让他知道，于是只能装模作样的捂住肚子。
紫胤看她一眼，轻叹一声，道：“她尚有气息，我便带她到同村人之中去，想来她们也会照顾好她。”
“那就好。”当归点点头，看他一眼，却又察觉不对，“你不是去捞她了，怎么没湿？”
“我何必亲自入水。”紫胤淡淡道。
“还能这样？那你干嘛跳下水来救我？还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当归不解。
紫胤瞥她一眼，脸上突然多了些类似窘迫的神色。
“……事出突然，未曾多虑。”他轻声道，当归一愣，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支吾几声，刚想说点什么，就听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却见几个年轻姑娘站在前面，满脸笑意，带着点谦卑。
是那些终于回过神来的姑娘们，在经过了好一阵子的惊慌失措之后终于想明白了原委，派了几个代表过来表达谢意。
紫胤看上去对接受她们的谢意这件事兴致缺缺，态度相当冷淡，倒让那些姑娘们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当归看他一眼，只能满脸堆笑的接她们的话。
不过大概也是紫胤刚才的态度还是对她们有些影响，说话都很客气，当归笑得脸都僵了，心里只想着怎么快点结束对话。倒是那些姑娘，尽管客套也还是一个劲儿的邀请他们务必要去他们村上住一住，也好让他们好好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当归最开始是拒绝的，但耐不住她们盛情相邀，一来二去几句话之后居然还真有点动心，刚想回头征询一下紫胤的意见，就看他冷冷扫了过来，只扔下两个字。
“不可。”
本来也没多想去的，但是被紫胤这么直白的回绝，当归顿时就有点不满。
“为什么不行？这个任务的时间限制也不短，晚两天回去能怎么样？”
“她们中有人伤了你，即便如此，你也要去？”紫胤蹙眉。
当归一时语塞，而那些姑娘却突然慌了。
“恩公，阿容她是一时被妖怪迷了心窍，绝不是有意想要伤害恩公的！”
“是啊恩公，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别跟她计较！”
她们慌乱的为那个叫阿容的姑娘求着情，就好像他们已经说了要对她怎样怎样之类的。当归心情很复杂，看着她们不知何言以对，紫胤却冷哼一声，拂袖道：“一句年幼无知，便可弥补犯下的错了？若她杀人得手，你们也要如此为她开脱？”
这话说得肃杀之意十足，几个姑娘愣了一下，立刻哭着跪倒在地，乞求他们原谅。还从没被人跪过，当归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拉紫胤的衣袖。
“你跟她们说这些干什么，她们也是无辜的。而且，你不也让那姑娘灌了那么多水么，差不多行了。”她低声道，这样明显想要糊弄过去的语气让紫胤不由蹙眉，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满的不赞同。
“怎么了，再怎么说受害人也是我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这么激动？”当归又道，看他扭过头去，便又摇了摇他的手臂。
“别想这么多了，一个任务么，受伤也是难免。把她们送回去，我们也快点回去吧。”一再退让，当归深吸一口气，暗道如果他还这幅样子的话二话不说绝对揍他。
真是的，都给了你这么多台阶了你下一个能死吗？
“这么多人，何须护送，自行回去便是。”紫胤终于给出了答复，他冷淡的扫了那几个姑娘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拉起当归的手，缓步就走。
“啊？”当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走了。她呆呆的跟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挣开他，“我的衣服还在湖边呢！”
*
之后的行程，顾虑到当归实际上不存在的伤势问题紫胤没有再御剑而行，但旅途被拉长之后的感觉更加难熬，因为他一路上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神色。
跟在旁边的当归很不痛快，她感觉他在生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又不想拉下脸来去问他，便只能强撑着，一言不发，任由僵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御剑只消片刻的路程，用步伐来丈量却是遥远的令人绝望，眼看着天色渐暗，当归还是没发现现在走过的路有半分的熟悉之色。
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才算个头啊？该不会还真要步行到天墉城去？鬼知道天墉城距离这里有多远，就这么一直走下去，那是要走到何年何月去？
心中的疑虑混合焦躁越积越大，甚至覆盖了她赌着的那一口气。
不行了，再这么下去不行了。
她站住，深呼吸，然后直直地看向紫胤。
“长老大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紫胤停住，却没有看她，只是侧过半边脸。
“我未曾生气。”他道，语调平淡，却很能激起人的怒气。
“胡扯！你没生气？你没生气这一路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看？”当归怒道，几步上前，站到他的正对面去。
“那你何以如此不爱惜自己？”紫胤道，依旧是冷淡的声音，眼中却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我怎么就不爱惜自己了？”当归反问，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大概还是在为那个姑娘的事情生气，忍不住觉得好笑，“那你想让我怎么着，直接一刀杀了她吗？这样你就觉得我足够珍惜自己了？”
“并非如此，只是……你可知道，你这样对她们，会让她们觉得你柔弱可欺。与人理应为善，却也不可任人欺凌。”
当归哭笑不得，“长老大人这是又要给我上课吗？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交过学费。”
“莫要胡闹。”紫胤沉下脸来，但现在当归已经不觉得生气了。
奇怪得很，明明刚才还怒气冲天的想要和他说个明白，现在却一点愤怒都提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点开心？
“只是想不到长老大人居然这么紧张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三生有幸呀。”她笑道，故意用惊叹的口气说。
“呵。”紫胤轻轻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去，却见当归神情呆滞，好像遭遇了莫大的打击。
“怎么？”他蹙眉，忍不住开口询问，“可是伤口又疼了？”
“不，不是……”当归缓慢的摇头，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惶，“你刚才，是，笑了？”
他笑了？紫胤？是那个紫胤？居然笑了？
在那瞬间她只感觉一道惊雷劈下，恰好击中了她的天灵盖。否则，她绝无可能在那瞬间看到他垂下眼帘，神情柔和，嘴角还轻轻勾起，一声浅笑溢出唇角。
现在正是黄昏，落日昏黄的余晖透过层叠的枝桠洒落。破碎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显出柔和的微光。遮住双眼的睫毛如同收敛的羽翼，还在轻轻煽动。唇角微微上勾，就像是古老画卷中最具神韵的一笔，赋予他鲜活的灵魂。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她笑。不，不仅是对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这真是有纪念意义的一刻！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日几点几分几秒？她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刻上石碑载入史册！那个永远都冷着一张脸的紫胤，居然笑了！
“喂，再笑一个好不好？我刚才没看清，你再笑一个好不好？”她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同他商量，他却淡淡扫她一眼，丢下一句“莫要胡闹。”，便越过她，走上前去。
然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再次露出清浅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