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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湮换回苗衣,给头上束上头巾银簪,带上项圈并手钏脚钏,这才满意的对着溪水中映出的苗疆少年满意的点点头。
这段时间一直穿着汉人的衣服,穿得他浑身别扭还不能反抗。如今只是换回衣服,倒感觉像是重活了一世一样。
他这边打量着自己的模样,那边叶且行坐在树下嚼着草根,抬头一看他一副对水梳妆的模样,背景一片山青水绿、鸟语花香,顿时就起了调笑的心思。
“哟哟,哪来的俊俏小娘子,还不快过来让小爷我看看!”
蓝湮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小叶子,你这几天越来越讨人厌了。”
叶且行也不高兴的看他:“如果你跟方宸这两天注意一点,我就不会那么讨厌了!”
那天慕容释景不辞而别,叶且行心里明白他是不愿意直面离别让大家伤感,却还是很是低落了两天。蓝湮倒是安慰了他几天,但他跟方宸正值感情最好的时候,偶尔一个眼神交汇都甜得腻人,两相一对比,形单影只的叶且行越发郁闷,于是整天插科打诨的夹在他们中间,存心不想让他们独处。
蓝湮磨牙:“你都喝了三天加了黄连的药了,还这么不老实,小心方宸想出更可怕的方法来哦!”
“哼!”本着我不快活你们也别想快活的心思,叶少爷皱着张脸义正言辞。“我才不怕喝药呢!”
蓝湮面无表情道:“今天你就跟大花小花抢蛇泡子吃吧。”
叶且行:“……”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我听方宸说,恶人谷离得好远,也不知道慕容现在到了哪里。”蓝湮托着下巴看他。“你去过恶人谷吗?”
叶且行也摇了摇头:“江湖传言,那里是人间地狱。不过现在我可不相信啦。”
“你说得对。”蓝湮点头。“这人世间,哪有什么人间地狱啊。”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好啦。马车已经备好,是出发的时候了。”
方宸前几日去山下购置了一辆马车,为的当然是叶且行那条好了一半的伤腿。他昨日同村长道了别,又花了半日接待闻讯而来的诸多村民,谢绝了他们对他留下来的恳求,顺便接受了各式各样诸如鸡蛋大饼等礼物,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叫醒了蓝湮和叶且行。两个人去溪边洗漱时,他已经飞快的打理好自己,跑去看马车上的东西是否齐全。
然而蓝湮和叶且行一走过去,就见有个纤细的身影挡在方宸面前,显而易见,两个人是在争执着什么。方宸朝向他们的脸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一见是那位李姑娘,蓝湮就立刻撅起了嘴。叶且行看热闹看得欢快,还不忘捅捅身边的五毒弟子:“放心,你比她漂亮多了。”
蓝湮:“……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好吗!”
方宸也有些郁闷。对于李姑娘这个存在感薄弱的桃花,他还真心没怎么当回事,也不觉得自己表现得能令人误会。然而这个姑娘突然跑过来问他要不要带她走,他除了受到了惊吓就是受到了惊吓,一点水分都没有。
“李姑娘。”万花医师试图劝说她。“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让你的父母今后如何自处?”还是忍不住带出几分埋怨。他可不是潇洒不羁的藏剑五少,会觉得私奔是理所当然的手段。
李姑娘泪水涟涟。“此生是我对不起爹娘,来生愿做牛做马回报!”
“与其想着来生,不如现在就自重。我与李姑娘并无鸳盟,李姑娘也不要陷方某于不义的好。”
这边方宸义正言辞,那边蓝湮放下心,却想起另一件事来。“说起来……你们家哪位庄主,是不是拐了人家唐门的姑娘?”
为毛他会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叶且行立刻装作四处看风景。“方宸跟你说的?其实嘛,五庄主也是年轻气盛……”
“没有啊,整个巴蜀都知道。”蓝湮一脸无辜,叶且行只能呵呵。“有说他俩私奔是因为藏剑山庄给不起聘礼,有说你们五庄主是个绑架无知少女的人渣败类,有说……”
“等等!”叶且行顿觉不对。“怎么都是藏剑山庄的不对!?”
“那还不应该?巴蜀可是唐门的天下!”
“……”回去要把这事告诉二庄主!
没过一会儿,李家夫妇就赶了过来。李大爷一脸羞愧的向方宸致歉,李大娘全不复平常疼爱女儿的模样,上来揪着头发就要上巴掌。
方宸虽然脸色不豫,此时还是开口劝说:“李姑娘年纪还小,你们日后好好教导就是。”
然后虎着脸看向角落里窃窃私语的蓝湮和叶且行。“还不过来!”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快步跑上马车。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棉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叶且行伸手按了按,拉着蓝湮坐下,放下了门帘。
方宸坐上车辕,执起马鞭。“架——!”马匹长嘶一声,沿着若隐若现的小路小跑起来。
重获生机的小山村,那山、那湖、那些人……统统被抛在了身后,逐渐远去了。
蓝湮从窗户向后看,青山绿水好似一幅铺开的画卷,天光柔柔普照大地。细细的微风卷起他的头发,他抬手压了压,回头看向叶且行,眉目流转的笑了起来。
“之前说好去了扬州,你要请我喝酒,这个可不能少。”
叶且行哈哈大笑起来。
“放心,这个绝对少不了你!”
自是一路笑语连连。
——那个时候,藏剑弟子还不知道,一条消息已经传遍了藏剑山庄和唐家堡内外。
唐无乐为救私奔的叶凡和唐小婉,死于霸刀之手,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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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释景怎么也想不到,他快马加鞭跑回恶人谷,面对的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景象。
“这是谁?”他看着躺在自己床上浑身是伤、烧得神志不清的病号,觉得自己明明只走了几个月,阿罗约就不是以前的阿罗约了。
不是阿罗约的五毒弟子拧着帕子,用药酒给病号擦手擦脸。“我也不认识,谷主扔给我的。”
“……正常情况不应该扔给毒皇院吗……”你不是单修毒经的吗?!
“得了吧,看他病成这样,肖药儿不吃了他就算好了。”面对慕容释景诡异的目光,阿罗约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找附近的师妹要了几只冰蚕和碧蝶。”
潜台词是他就算最后死了我也尽力了。
“他的脸……”俊秀不是重点,伤成这样也等于毁容了。重点是一半阴一半阳的肤色,好像是某个门派的招牌啊。
“唐门的,我估计这才是谷主把他扔给我的原因,你联系一下唐羽吧,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人要。”阿罗约抬起下巴,示意他看一边的矮几。那案台上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面具,上面留着几道深深的刀痕,旁边还有几片染血的机械碎片,慕容释景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个千机匣的零件。
他身上的伤大多也是刀伤,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还隐隐渗出血来。但阿罗约觉得,这样严重的伤势,就是人活下来,武功也差不多废了。
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接受。
知道这人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慕容释景也就不再在意。对方睡了他的床,他晚上和阿罗约挤挤就行。
他把带回来的东西递给阿罗约,随后坐下来,就着桌子上摆着的凉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我这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有趣的人,有一个让我带句口信给你。”
“哦?”阿罗约拆开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露出一支遍体通红的药草来。他对着阳光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会是我的哪个师弟吧?”
“嗯,叫蓝湮。”慕容释景简单交代了蓝湮的口信和他和方宸的事情。
“啊,是万花谷的人啊。”阿罗约笑了笑,看上去很为蓝湮高兴。“那伢子心思单纯,又醉心于医术,找个万花医师也合适。不过他是凤瑶师叔最喜欢的弟子之一,还有蓝小菀这个妹妹,若是那人负了他,恐怕就不是身不如死那么简单了。”
方宸胸襟开阔,为人也不虚伪,道长对他印象不错,便随口为他美言了几句。“我看他是个好人,你也别把中原人想得太坏。再说,你那个师弟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是自然,我圣教弟子哪个好欺负。”阿罗约点了点头。“对了,最近少谷主不在谷内,你若是想做什么,最近正是好机会。”
“……少谷主又去浩气盟了?”
“不。”阿罗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他去藏剑山庄了。”
——此时此刻,莫雨正临风站在扬州一栋酒楼的屋檐上,静静的看着对面酒楼雅座敞开的窗户。
那里面坐着一个俊朗的华服青年,举手投足俱是大家贵气。他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对着莫雨遥遥致意。
唇角的笑意恰似三月春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