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小王我今年是多有血光之灾。
那日我同宋敏讲算命的故事,其实也不全是假的。
那是刚纳了王妃裴氏,我心中不大自在。
着实见过个算命先生。
却不是真见着,而是本着好玩找乐子的意图,叫人揣了包含本王的几个八字拿去给他算。
自己只在酒肆小厅屏风后静静的听。
差使装作替大家户的太太算命的管家,装得一模一样。
起先几个,那算命的都说的含蓄。
却说到我的时候,竟然笑将起来,说差使拿假的诓他。
问他如何解。
却听他道,“这命格上,是个地上难得的大富贵命造。可日月夹命,却七杀带刃。这个贵人,只怕不能在此安安稳稳度了此生。三十而立之年或有转机,或成或败,成则地上不可再得的富贵,败了便是地上不能再有的凶劫。”
差使一听,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当时不信,也并不理会,只一笑置之。
本王一出生便是地上不可再得的富贵,何用三十之后再去夺。
现在想来,却是更假,且不说如何能熬到三十岁,本王现在才二十三岁,只怕此血光之劫就过不去了。
我那时以为自己活不了,一口气呕了血,是晕了过去。
更确切的说,是假死了过去。
庆幸皇帝没有叫人在小王我的身上补几刀。
否则便有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了。
醒来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野茅舍之中。
也不知那日之后是经过了几日几夜,只是醒来只觉得肚子饿的厉害。
又闻到经久不吃了的皮蛋肉粥,早已忍不住光脚跳将过去。
正要去扒拉那灶上的小砂锅,只见一人转了进来,拿着蒲扇将我的手一打,“这还腊月呢,你光着脚下地跑是作什么死!”
我一看,只觉得恍若隔世。
“清远兄好早,此时就起来做饭了。”
他瞥了我一眼,“还早?这都中午了。大夫也不不能信,说的昨日能醒,白叫我干等了一整日。”
我笑了笑,爬上了炕,“这就是清远兄的计划?叫本王,哦不,现在世上怕是都没梁王这人了吧。这就是清远你的计划,你何不直接叫他杀了我,还来的痛快点。”
他笑了笑,“你也别这么不高兴,认清了他,今后好生生过日子不好吗?你又不愿意做皇帝,今后我带你五湖四海闲云野鹤,岂不自在。”
我一叹,“咳,我陈秀命数不好,好好的富贵享不了,偏偏被人裹挟着去吃苦。”
“吃苦?你给我说说,你在王府能吃着这南岭的皮蛋肉粥?”
他将一碗粥盛在我面前。
我怔了怔,接过来,只喝了一口。只是难免心中回过味来,几多失落空寂。
“别想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我捧着碗,默道,“只是不知道往后该去干什么。又有什么意思。”我将碗搁下,情之所至,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怎么不喝了?刚才还跳脚急着喝。”
“清远兄,我当你好兄弟,你的情,我承了。你是从的忠和义,俯仰也不愧天地了。对了,这皮蛋,你是从哪弄来的?”
他一笑,甚是爽朗,“南岭啊,托人从南岭弄来的,北边也能制松花蛋,只是想着你打小在南边长的,约莫爱吃这一口。”
我点头,心中已然翻倒了百般滋味。忍着百千回肠犹如刀绞。一饮而尽。
既然功夫做足了,何不一直骗我到死。
我打小口味刁钻,吃遍了名厨名菜,是哪的东西,一尝便知。
小皇帝登了基,召我回宫,彼时裴氏新丧,我食不知味。
知道我爱吃这松花蛋,他叫御厨制了给我。
是大内的手艺还是南岭的手艺我一尝便知,小皇帝吃饭没那么讲究,尝不出来,我也没告诉他。
因为这蛋腌渍之时包裹的泥浆,选了几十味补药相佐,即便剥了皮仍有的淡淡药香。常人根本尝不出来。
庖厨的一点小心思,今日却叫我或许明白了什么。
这一出莫非是他与林清远商量好了的一出戏?
只是为的叫我彻底离开京城?
林清远态度怪的很,性子也变化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一会又是撺掇我谋逆,一会又嚷嚷着要退隐山河之间。
莫非,他脑子有什么问题?
我朝他瞅了瞅,这样的好模样,脑子要是坏了,当真可惜的很啊。
此时我心中只是又伤心又难过,又不知道小皇帝玩的什么戏法。
若是赶我走,除去我这个眼中钉,大可当时就杀了我。
莫非这十数年的叔侄情分,他心生怜悯?
哎,若是如此,我就当真什么都说不出了。
想到那日,他叫清潭带给我的那句,“只管信他,”,此时想起来,只是觉得莫名的伤悲。
我此时自怨自艾,长吁短叹的模样,林清远也并不理我,自顾做自己的事去。
反而更觉孤单。
这往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茅舍一住就大半个月,此时也快到过年了,山野冷清,毫无邻舍人家。
往日繁华,身在其中只觉累赘,离尘索世,又难耐萧索。
人心大约如是。
天寒,身上的伤好的虽慢,却一日一日也康健起来。
有时思及家中一切,唯觉得最对不起宋敏。
若不是一念所及,其实她必能嫁的很好。
叫我牵累的,如今不知是怎么样子。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还一身缺点,做的事必有恶劣之处。
纨绔的浪荡习性,还又自私又势力。
斗狠称霸,做事冲动鲁莽,伤及他人之处,比比皆是。
所以,论心智,论谋略,论气度,我都是中人之流。
但叫我生在寻常人家,只怕早叫人捏死了。
我不过仗着身份恩宠,横行霸道了这二十余年。
又想到王府中几百人口,因我之故,若有什么闪失,下辈子做牛做马也难赎此罪孽了。
成天这么自怨自艾又不是本事,竟不知道该怎么自处了。
这日林清远不知打哪弄来一盆水仙。
端着送进屋来,“秀卿,你看看,这个好看吗?”
我此时正在桌边摹本,往那边瞅了瞅,忍不住摇头道,“波若国的凌波女史,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养,打理起来跟供祖宗似的,你不要放在这儿,要养你养,一不小心烂了根,满屋子都是味儿。”
他笑了笑,“反正你闲着,不如养来解闷,以前我见着有人卖博斯国的猫,眼睛是一只红的一只蓝的,不过你又不喜欢猫。”
我想了想,“猫这东西,我小时候叫人吓过,你要养就养,我闲了陪你玩,只是摸一摸却是不能的。唉?要不养头雪狼吧,我以前读话本子,说是塞外这狼有灵性,却还没真的见过。”
他忍不住摇头,“得了得了,我养你一个就够费劲了,你还是练字吧。”
我觉得好奇,“你从哪弄得这么难得的花,别告诉我你四海皆兄弟。西北战乱连年,西南又山路阻挡,这波若国早不与中原货品交易有多年了。”
“就是四海皆兄弟,朋友送的,你不喜欢我就放我屋里,你想看了就来看罢。”说着他就有转身去自己屋里。
我想了想,只是苦笑,只自己继续练字。
我同林清远,并三个仆役,五个人就这么过了年。
山中大雪又连着下了几日,没有新鲜菜食,干啃了几日白菜萝卜。
蒸炸煮炖,百般功夫做过,一点也没有新鲜法子。
这口腹清淡起来,心境也越发清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