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经历(1 / 1)
周夜永看看宁向晚然后说:“我爸可不觉得狠,他打我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打死,当然也确实差点打死过好几次。有一次我爸把我肋骨打断了,肋骨戳到内脏里,然后我住院住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出院,第三天又被我爸打了,这次更严重,然后我出院三天之后又住进了医院,这次住了俩月。那时候我觉得住院挺好的,至少有饭吃,至少不用挨打。”
“你就是因为父亲的虐待而自杀?”
“怎么可能?我十五岁之后他就不敢打我了,因为我把他吊起来拿鞭子抽了整整一夜,那之后他见到我就哆嗦。十七岁的时候我离开了那个家,回到乡下,结果姥姥姥爷都已经死了,他们谁都没告诉我。然后我就到处流浪,看多了人性的残忍,总也感觉不到希望。这个世界太肮脏,我甚至看到过一个母亲把才三岁的女儿虐待致死,我看到那个女孩隔着窗子看着我,我给她一个馒头,她高兴地藏起来。之后我试着救她,可是当我拉着女孩的手,女孩却坚定地不肯跟我离开,她说‘她是我妈妈呀’,然后女孩留下来了,然后两周之后女孩死了。我……我没能救她。”
周夜永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宁向晚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太脆弱,而且她忽然不想鄙视这个人了。
“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坚持带她离开她不会死。”周夜永的声音越来越低,宁向晚要仔细听才能听到,她听到周夜永接着说,“她叫灵灵,才三岁。后来我走了,不想呆在中国,然后我去了非洲,我看到那里的人永远吃不饱饭,我看到小孩子们瘦成皮包骨头,我看到女孩被各种折磨,有些折磨只是为了嫁人时能多从男方那里要点钱。非洲的见闻让我失望,我想去发达一些的国家,然后我去了美国,结果我看到少年们滥交,看到他们迷惘地吸毒,看到少女为了一个名牌包包出卖肉体,看到富人家中上百奴仆,看到和我一起流浪的朋友拼命偷了一把枪,然后对我说活不下去了,然后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宁向晚插不上话,她确实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她只是将周夜永手里的茶杯拿出来,指尖相碰的刹那,周夜永有些发抖,宁向晚把茶杯中凉掉的茶水倒掉,而后又给他倒了一杯热的放到他手心。
周夜永不抬头,但是手心里传来温热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那么冷了,他说:“宁向晚,你觉得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宁向晚说:“虽然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自杀,我只知道我自己该好好活着,因为我爷爷曾经说想要我幸福,即便不能幸福我也想要活得久一些,这样等我死的时候我可以对爷爷说‘爷爷,我努力地生活了’。我不理解你因为别人的悲惨生活就感慨到这种程度,我可能真的是冷血的人,但是我至少敢于活着。”
周夜永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眼神慢慢变得没有焦点,似乎陷入了什么沉思。
宁向晚说:“我也不理解你对父母的仇恨,因为我从小就父母双亡,但是你至少还有父母,而且你有姥姥姥爷,他们希望你自杀吗?对于他们的期待你就用自杀去回报吗?我鄙视不重视自己生命的所有人。你看到了许多悲惨,虽然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看得比你要多得多,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但是爷爷说了希望我幸福,那么我就要带着爷爷的期待好好活下去。”
周夜永又低下了头,宁向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说:“你和我不同,我看多了生死,得出结论要更加努力地活着,你得出的结论是不如早早死了,虽然不理解,但是你的选择就是你的选择。”
宁向晚不再说话,她看到周夜永双手紧紧握着她给他的茶杯,里面的茶估计又凉了。
宁向晚习惯性地摸摸自己左手小指的玉戒,之后将自己杯中的茶水喝净,她说:“抱歉,打扰你的自杀过程了,你可以继续,我该睡觉了。”
宁向晚起身走了,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一开始是发神经一般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最后却听了这个人这么多事情,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东西,她甚至后悔自己和这个人说话了,因为她要面对的是末世,不只是什么虐待不虐待,而是死亡,真真切切的死亡,还有那能压倒人的饥饿,她要拼了命才能活着,对于随口就要死的人,她实在是不该听他的抱怨和牢骚。
宁向晚决定以后看到这种人再也不说话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个人去了天台,她觉得自己可能累了,才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事情。
宁向晚睡得有点晚,对于周夜永的心路历程她确实是无法理解的,她知道现实里有许多人都是如此,但是她不是,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她没有精力哀伤。
早晨宁向晚锻炼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就去了餐厅,她问了问宾馆的服务生昨晚是否有人自杀,服务生满脸不解地看向宁向晚说没有,宁向晚点点头然后吃了早饭。
吃过早饭宁向晚就结了帐准备继续上路,停车场出来之后她就看到路边有一个人,那人拦着宁向晚的车子,宁向晚把车窗放下来,她的车窗早就换了,她可以看到外面,但是外面却完全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
“什么事?”
“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我错过了呢。”
“你有什么事?”
“你在旅行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宁向晚急了,她可没时间跟周夜永浪费。
“我……你能载我一程吗?”
“不能。”
“我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不行。”宁向晚记得上一世也是如此,她看到那两对情侣,她不忍心,然后载着他们,然后给他们食物,然后一年之后她被那四个人推下悬崖,多么可笑的经历,末世里的好心根本就没什么价值,有时候好心反而害了自己,她亲身经历,痛彻心骨。
“宁向晚,我只是……”
后面有人按喇叭,宁向晚焦躁地看看扒着她车窗的周夜永说:“滚开!”
周夜永没松手,后面的喇叭声越来越多,宁向晚看看窗口那个好看的男人,忽然心口一疼,她想到昨晚他声音哽咽着说“我没能救她”,宁向晚侧身一把把车门推开:“要上来就快点!”
周夜永得救一般快速上了副驾驶座,宁向晚看他一眼,心里郁闷,她恨透了自己,难道要再一次重蹈覆辙?宁向晚的烦躁开始升级。
周夜永明显感觉到宁向晚的不满,所以他一路之上都不敢说话也不怎么敢动弹,只是到三个小时之后他实在憋不住了,于是有些尴尬地开口问:“对不起,能不能停一下车?”
“什么事?!”宁向晚口气非常生硬,带着浓重的怒气。
“我,我想去个厕所。”
“下去了就别想上来!”
“那,那我等等再去也可以。”
宁向晚的烦躁越来越无法控制,她甚至不知道她原来也有烦躁这种情绪,上一世无论是爷爷的死亡还是末世的来临,甚至自己死亡她都不曾烦躁过。爷爷死的的时候她只是悲伤,末世来临的时候她平淡地接受了,甚至自己死的时候她都平静地不似常人,她不在乎所有的人和事,所以她不会焦躁,可是这个周夜永让她非常烦躁,烦躁得她猛然踩了刹车,把周夜永狠狠晃了了一下之后,她愤怒地一拍自己的方向盘:“滚下去!”
周夜永小心地问:“那你等我吗?”
“你不是说去厕所吗?五分钟,五分钟回不来我就开走!”
周夜永看看周围一片农田然后眉头皱了皱,宁向晚说:“难道你要让我给你建个厕所?”
“不用了。”
周夜永迅速下车,之后找个宁向晚看不到的方向就地解决,解决的过程还不断回望生怕宁向晚把车开走了似得,宁向晚看着那个人慌张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抽枝发芽,她讨厌这种感觉,因为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没法控制自己。
再次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宁向晚把脑袋放到方向盘上,她小声地对自己说:“宁向晚,现在是末世,别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