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何谓红颜（1 / 1）
“乔姐姐，别再练字啦，又有公子来求见！”翠儿刚进屋就喊道。
“不见。”乔女微微抬头，眉毛一蹙，随后又露出淡淡的责怪的笑容，“翠儿，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只是觉得这些公子都太难得了啊！”翠儿嘟起了嘴。
“那以后就让你替我接见他们好了。”
“我才不呢！”翠儿脸红，却愈显不悦之色。
“这又是为何？”
“我又没乔姐姐这样的美貌，替你去见人家还不够笑话的呢！”
乔女一听，垂下了眼帘，眉毛弯而细长。墨笔一挥，不再理睬翠儿。
翠儿自知无趣，便退下，出门了。
乔女有着沉鱼落雁的美貌，在她豆蔻之年便已有上百的追求者去乔家提亲。那其中不乏长相俊俏而有才华的贵家公子，她却一一回绝了。
翠儿是与乔女最亲近的婢女，据说来历不明，可乔女对她信任有加。
那晚，乔家大火，金贵物品全被劫走。
翠儿也从此不见人影。
“快看快看，这好像就是那个乔女。”
“不会吧，你可别瞎说，乔女这倾城之色怎么会长成这丑婆模样？”
“对啊对啊，她上街要饭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唉呦，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十年之前乔家发生了一场大火灾，之后乔女就变成这样了。原先繁荣一片的乔家大院一下子就变成了废墟，如今那些曾经追求过她的公子爷们见了她就躲，都说幸好没有娶她。我还见过她以前的样子呢。”
“哎，你快讲讲，那乔女原来有多漂亮啊？”
“这怎么讲得清楚，公子们都排着队见她，可她一般不轻易露面，除非赶上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要她出席的活动，绝对是宾朋爆满，以睹她一倾国之姿。我那回被邀请到府上，看到乔女，唉，那简直是…”
“哎哎，别说了，那女人过来了。”
酒馆里，衣衫褴褛的跛脚黑女人拿着残破的饭碗走来。她的面部扭曲，鼻子一侧严重塌陷，身旁还跟着一个脏兮兮的赤脚小孩。那些指指点点的男人立即收起了眼光，别过头去，假装专心喝酒吃饭。
酒馆里一片尴尬的寂静。
一弹指间十余年载，红颜不再。
一孟生丧妻，悲痛之时去酒馆喝酒以求一时糊涂来忘却现实。因此，总去酒馆喝酒的他对乔女之事也有所耳闻。他记得那个书生说：“一日，一个姓穆的男人登门拜访，自言四十余岁，因为妻死而无子嗣所以前来求亲。乔母捉摸着，这个穆生也有些积蓄，把乔女嫁出去还能多少得点钱补贴家用，便不由分说同意了这门亲事。乔女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没有再拒绝。
三年后，乔女生有一子，丈夫却没过多久因病去世。家中没了依靠，乔女只得向母亲求助。看着女儿涕泪哭诉，乔母于心不忍，可向来自己和丈夫已经支撑不住了，再多一个饭碗对全家都不是好处，强硬下心肠逐之。乔女想起当年富公子为讨得美人芳心，纷纷登上门来送礼送钱时母亲对自己是多么宠爱，而如今却在她贫穷时置她于不顾，心头生怨，悲愤不已，发誓不再依靠乔家生活。生了一场大病后，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乔女打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在诺大的世间孤零漂泊，她没有兴致再去练字作画，更不愿意拿去卖，紧靠在纺织间挣得的一点微薄的收入填饱肚子，遭尽社会的唾弃和欺侮，最后竟不知怎得变成了个叫花子。“孟生闻之，心生怜悯之心。
孟生依旧在酒馆里醉生梦死，只是隐隐希求能见乔女一面。
果然，那一侧塌鼻子的黑丑女人又一次来到酒馆。她一拐一拐的走了进来，向孟生晃了晃手中的碗，低着头没有说话。
“乔女？”孟生并不确定她的身份。
女人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因布满血丝而显得格外苍桑。她扫了一眼孟生，又低下头，默默地摇了摇手中的破碗。
孟生苦涩地笑了笑。我们本是同病相怜之人。
孟生请媒人去乔女那里说亲，乔女虽有感激之心，却推辞了：“我身无分文，如果从孟官人就能得温饱，怎能不愿？然而我残丑得不像人，唯一可以拿得出去的只有这品德了，我若再嫁，官人取的是什么呢？”
孟生却愈发被打动，于是花大量银子去乔母那里提亲。乔母见状，喜逐颜开，一口答应了这门婚事，而乔女却依旧不肯听愿。
“这孩子，就是这样的，要不然把我们的二女儿嫁给你吧，她如今的姿色不亚于当年的乔女”“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爱上的是乔女。她虽不及当年花容月貌，可她的品德着实打动了我，如果她为了忠贞而不再嫁，我尊重她的选择。”
乔女在一旁听到后嘴角浅露微笑，不由得低下了头，可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几颗泪珠落了下来。
不久，孟生亦与之阴阳两隔。
这一日，乔女如往常一样拿着破碗出门。唯独破碗里装的是纸钱。
荒郊野岭，孤零零的一个坟前，她打开孟生的遗书，他的字体中透露着一种坚定。
“不倾芳华红颜，只求一朝春尽时，左右与汝相伴。”
乔女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孟郎啊孟郎，你难道不知，我的心也已经交给你了啊！
乔女完成了孟生临终的嘱托，将其遗孤也接了回来抚养。她明白自己是应怀有希望的，振奋了起来，靠卖些字画重新开始生活。她的画中，总有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两情相隔，交互的眼神中缠绵依旧。
当乔女驼着背看着模样都很清秀的两个孩子乔儿和孟儿在宽敞的庭院中戏耍时，乔女觉得，这样，就是幸福了。这种感觉不是在自己还是美人时的岁月中能感到的。
红颜，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