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凤求凰(三)(1 / 1)
卓文君姑娘一向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一答应了谢茕歌的赌约,立刻就回房给远在长安的司马长卿写了诀别信,想了想又冷笑着多添了一句话,那是她最后的一手王牌,如果这都制不住他的话,那就真没辙了。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下人们因为白天的事都非常不喜欢谢姑娘,所以并没有给她送饭来,打算饿她一顿。不过可惜的是谢姑娘辟谷不食也完全没关系,因此没有打算计较,反而分外悠闲地仰躺在椅子上,抬头观赏满天星河。
她恶趣味的想着,要是等个三五天的,这里的下人发现她不吃饭也活蹦乱跳毫无影响,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当做妖怪呢?
不过本来也不算是人。
想着想着她嗑上眼,夏夜的凉风拂过脸颊,只觉一片清凉,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顾西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像缠绵的并蒂花抵死不可细分但又莫名挑起一种情绪:“谢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谢茕歌睁开眼,瞟了他一眼又合上了,不咸不淡地回答:“问呐,跟我客气什么,早先的时候也不见你品行这么良好,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
顾西决原本是酝酿好了正经的情绪,结果她一开口就让人有点忍不住想一巴掌抽上去。
“谢姑娘你这嘴贱的德行能不能改改?”
“这是我天赋你管得着么?我说……顾男神,你该不是喝西北风撑着了故意没事找事想跟我撕逼是吧?”谢茕歌自然而然地以为顾男神原本就是想问她这句话,故而显得十分诧异,这不是找死吗?
画风诡异起来了,这不是他想要的气氛,原本他打算制造成暧昧的场合啊!果然还是那句话——和谢姑娘对话不超过三句就得吵起来。
顾西决冷静了片刻,又神展开,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感性:“我原本不是想问那个问题,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嗯……我们之间的关系……嗯,你明白吗?”
她要明白就有鬼了!
但是谢茕歌觉得她不能显得自己不聪明,于是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待。”
“咔嚓”一声,顾西决好像听见自己心碎了。
但这还不要紧,关键是谢茕歌又补了一刀:“那种投靠了敌人的兄弟,然后装的跟自己人似的,每到重要时刻就背后耍阴招,回头一脸掏心掏肺问‘还好吗’‘不要紧吧’‘伤得严重吗’,是不是特像你?——诶,你别说,我突然开始有点崇拜自己了,身边跟着你这样的角色我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啊,多么痛的领悟——原来谢姑娘看不见他的让步,只看见他满满的恶意。
顾西决听完默默转身进了房间,也不知道是在蹲墙角根儿思考人生还是捂着枕头咬着被角哭。
卓文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谢茕歌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不容易”的,心中顿时充满了讽刺,要说不容易,她才不容易呢,这小妖精和司马长卿那老色鬼情意绵绵的有什么可不容易的。
“你倒是挺自在的,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听到这句话,谢茕歌睡意全无,睁开眼看向来人笑容满面:“卓夫人已经写了诀别信了吗?”
“写了又怎么样,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卓文君想来是这几年一直孤身待在这院子里没什么人跟她说话,所以显得很寂寞,即便明知道眼前这小妖精是情敌,她也想凑上来对骂两句,感觉还挺好的,总比自己憋着强。
谢茕歌心底只觉凄凉,若是她当年没有同司马相如私奔,而是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同城才俊,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忽然有点同情她。
“你坐那吧,咱们好好谈谈,这几年见不到一面夫君的感觉挺不好受的吧?”
卓文君没有客气,就着一旁的石凳子坐下来,夜色凉如水,她打了一个冷颤,却倔强地要逞强:“你什么意思?天天见到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厌倦了你肯定比我还惨得多,好歹我还是正妻,你连妾都算不上。”
“这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故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会像你一样被轻易抛弃的。”谢茕歌目光炯炯地看着卓文君,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之间是有真爱在的!他不是图我的财才想娶我的,因为我根本没有财。”
说完她莫名觉得很有喜感,这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卓文君看了谢姑娘一眼,那认真的表情恍如当年她爹笑她轻许了姻缘,她也曾这样认真执着地回答。
可是故事呢,故事终究是故事,它也有可能被遗忘。
“你们之间有故事,难道我就没有了吗?本来我还不想说的,但是看到你这么得意洋洋我也不得不打击一下你的嚣张气焰了!”卓文君咬了咬牙,手上那一朵过来时随手折下的花枝已经被揉烂了,她扔了残花,目光悠远起来,陷入了回忆。
“记得那还是十年前,我才十七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因许窦家少爷亡故所以新寡居家。有一天我去城郊踏青,正值花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时节,那小路杂错相交,归来时我又古灵精怪走的太快,一时间竟和下人走散了。
但我并没有惊慌,反而觉得这感觉很刺激,很新奇。
走了没多远,我听到了一阵琴音,那声音宛若天籁缭绕耳边,三日不绝,实在难得。于是我很好奇到底是谁在弹奏这首曲子,要知道平生我除了诗赋以外,就唯独极好音律。分花拂柳而去时,只见一位公子风姿卓绝,萧萧肃肃坐在树下侧目而动。
那姿态当真潇洒写意,长发高束,举世冠绝,眉生墨,唇施脂,比女子要好看得多。
我听不出他在弹什么曲子,但我也没有贸然出声打搅他,而是闻琴随兴,起舞和一曲。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好像梦境,好像神仙眷侣。
那位公子弹奏完毕后对我温柔一笑,仿佛春风拂过柳叶,花纷纷绽放。我连忙问他叫什么名字,可是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自顾自抱琴离开。幸好我眼神不错,看到他的琴尾刻了两个字:绿绮。
过了没多久我爹听说临邛来了位贵客,县令大人去客栈见他他都不见,但偏偏越是如此王县令态度就越恭敬,百折不挠非要见到那个人不可。我爹想着既然是这样,他也应该表示一下心意,便大开筵席,请了上百位客人,包括那位神秘的贵客,然后又派人请了县令王吉大人来。
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客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但那位贵客没有来,我爹本来有点生气,但没想到县令大人听说那位贵客没来居然立刻放下筷子,饭都不吃了要亲自出门去请那个人来赴宴。我爹没法子,又不好拂了县令大人的意,只能坐等那个人来。”
说到这的时候卓文君停了停,显然接下来这段故事对她非常重要,她要酝酿一下情绪。
不过谢茕歌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司马长卿这个渣男,这装逼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啊,王吉是他顶好的挚友,他天天不肯见面在矫情什么?很明显是故意装的啊,果然有个当官的朋友就是不一样,要坑土豪真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