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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若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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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地狱望着你。

他站在火海,举目望向刀山——如同一具腐败的尸体上生满了惨白的骨刺,恶鬼们踩踏彼此攀沿而上,硬刺扎穿他们的魂魄,血肉模糊。

真有意思。

带着欲望的人或是鬼都挺有意思。

火燃着他的肺腑,内里沸腾的欲望被熬成了脓血,咕咕的冒着气泡,妄想趁着热浪而起的翅膀从他灵魂最深处逃离出去。

他始终诚实,遵从理想与梦境方觉是自己痛苦的出路。

我此时此刻在熊熊的火海中思念你。

遥远的望见了自己悬挂在利刃上的思念,那么脆弱,只要一刀,就会粉身碎骨。

那又如何?

相信我再见到你,就解脱了。

2.

444号便利店灯火通明,平日冷清的店里因为节日的到来客人络绎不绝——当然,都是不寻常的客人,中元节到来,往来的孤魂野鬼都在群聚着到处去收无人捡拾的纸钱,这一天摆渡人都忙于维持野鬼秩序防止发生争抢事件,而赵吏此时此刻还站在便利店柜台后面充当收银员,眼看就要十一点,夏冬青迟迟不出现,他怒火每一分钟都烧的比上一分钟更加旺盛,收银台被他按的噼啪作响,几个客人结了账以后匆匆逃离,生怕店长身上的火气殃及池鱼。

夏冬青你大爷,我他妈忙成这样你大爷的敢给我迟到!

缩在角落里的几个野鬼胆战心惊的看着鬼差大人,一个个缩头缩脑担心着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无辜变成枪下亡魂。

“你们几个!刚才抢钱的时候不是挺牛逼嘛!怎么?现在成孙子了?!”

大爷你枪杆子就搁手边儿放着,鬼也是怕死的好嘛。

“说话啊!”

正在掏钱的青年看着收银员自顾自对着一个角落狂吼出声,额头上慢慢渗出一滴冷汗,他赶忙数出钱来随意往桌上一丢东西都来不及拿撒腿就跑了。赵吏抓着薯片冲门口招手叫人回来拿,奈何青年脚力出众,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天天被扣工资还扣出毛病来了,他妈的十一点了还不来上班!

丢开薯片,赵吏第十次掏出手机来按下夏冬青的号码,他决定这次如果夏冬青还不接,他不止要扣他一个月工资,连从店里拿方便面吃的资格也给他取缔了!

电话还没接通,门口铃铛响了。

“欢迎光临。”

“啊?赵吏,怎么那么多鬼挤在这儿?”

总有事情是难以预料的,赵吏没有发觉今天中元节除了乱,还多了另一种诡异的气味,他边打电话边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夏冬青,穿着他的格子衬衫和卡其色裤子,万年不变的陈旧造型,表面看上去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不同,但是,大约只有赵吏一个人看出来了。

“……冬青,你去哪儿了?”

“诶?我能去哪儿,这不是来上班嘛。”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不是八点半?我从家出发走到这儿来就十五分钟啊。你还没说呢,这干嘛,那么多鬼在这儿?”

赵吏拧着眉头看他,手机也忘了收回来,一直在耳朵旁贴着,里面传来嘟嘟的忙音声,根本没有人接电话,他已经忘记几秒钟之前刚决定对夏冬青做出的处罚了,角落里的鬼魂们蠢蠢欲动,壮着胆子朝夏冬青围了上去。

“我说,小哥儿,你肯定才刚来吧,怎么?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到处走走?”

“走什么?我还要上班呢,而且我没什么兴趣和你们去鬼市参观,上次去了一趟,才去就遭抢劫,那恶鬼还说要吃了我,可把我吓死了。”

夏冬青侧身退出了围观的野鬼们,他放下背包去拿工作服,却被柜台后站着的赵吏一把抓住了手。

“快放开,我去换衣服。”

赵吏使劲捏着他的手,右手还拿着手机,带着一脸古怪的表情死死看着夏冬青。

“我说干嘛啊,赵吏你大爷的,你捏疼我了!”

“冬青,你看看钟,几点了……”

夏冬青对于赵吏的要求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准时出门上班,从来没出过差错,难道今天还能十五分钟走出十五个小时来?他狐疑的抬头看了看钟,钟面上时针准确的对着十一点的方向,而分针已经越过了十二在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奔跑。

“诶?十一点了?我……难道我的表坏了?”

“你的表没坏……”

“那我怎么上班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我明明走的是一样的路啊。”

旁边的野鬼浮起轻微的笑声,先前说要带他去参观的鬼魂张了口。

“小哥,就说你刚来的,你不是走了两个多小时,是你的时间出岔子了!”

“什么?”

“小哥,你已经死啦!”

夏冬青也愣了,他按着往常的路线走,怎么会走到一半整个人生就戛然而止了。赵吏脸色已经变作铁青色,他呆呆盯着夏冬青半晌才后知后觉开始翻查手机。

“我……我死了?”

“我在查!”

夏冬青看赵吏慌忙的在手机上翻查信息,他反而是出奇的冷静——死了而已,近二十年的光阴里他看了那么多未死的将死的已死的人,对于生死界限到是显得有些模糊了,仔细想想,现下死了也挺好,起码,可以不在人世继续孤独了。

“赵吏……我能不投胎跟你去当公务员吗?”

“给老子闭嘴!你阳寿未尽,死了我他妈也给你塞回去!!!!!”

这声怒吼让旁边的野鬼集体倒退了一步,但静默几秒后,他们旋即大胆的朝着赵吏走过来,鬼差眼明手快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抄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些以天地为家的孤魂野鬼。

“老子是说冬青死了我能给他塞回去,可,没,有,算,上,你,们。”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野鬼们再次瑟缩回了角落不再发言。他收起枪,瞟了眼手机屏幕,拽起夏冬青就往店外走去。

“诶?去哪儿?”

“我这边还没收到你的讯息代表你还没死,我们去找你的身体在哪儿!”

“那……那他们呢?”

“木兰会来收拾,别管了!”

3.

他站在长安城最高的城墙上,夕阳埋在晚霞身后,喷薄而出的红色光芒渲染了一整座城池。

天子脚下的长安百姓如若匆忙而过的蝼蚁,密密麻麻,渺小,弱得可怜。

徒弟上楼来,腰侧斜插着他赠与的销魂刀。

“办完了?”

“嗯,跑了一个,我追了两条街抓到了。”

血红色的城池,似是火海一般,燃烧殆尽之后就是满城灰烬。

“我们上次来长安是多久了?”

“大约有百年了。”

“人生匆忙,聚聚散散,倒是比我们鬼差好许多。”

徒弟方入门百年出头,鬼差也不过是由人而成,生死泯灭,他不懂已看过上千年烟云的师父如今为何突生了如此感慨。

“走吧,回去复命。”

日头已经落下,沉甸甸的云层背后吞没了所有光芒,金的红的化为涌动的气流,伴随着偌大城中这千千万万的生命涌向最深的地方。

那里面有他期盼的东西。

可如今的他已没有生命。

时间停止。

行走停止。

4.

夏冬青隔着车窗看街边许多人在烧纸钱,扬起的大把冥币随风吹了一街都是,偶然间飞来一张贴到车窗上,正对着他的脸颊。

“你好好想想,你出门上班以后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

他趴伏在车窗上窘迫的转过头,对在开车的鬼差大人说:“我……真不记得了……”

赵吏丧气的拍上方向盘,在路中间陡然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夏冬青眼睁睁看着车身堪堪擦过旁边一辆公交车,吓得心脏差点没从喉咙里呕出来。

“卧槽,赵吏你开车能小心点嘛,吓死我了!”

“没事儿,你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吓死。”

哀怨的瞪着赵吏,夏冬青挪开贴在车窗的脸,慢慢蜷缩身子整个依偎到了单薄的车座上。

“瞪什么瞪,我说的不是事实啊?!”

“是……我们现在去哪儿?”

“刚才本来想去你们那片儿派出所打听下有没有人来报案,想想算了,要是去打听了说不定走漏消息开始找你尸体就麻烦了,我们自己去找。”

“怎么找啊?”

“多大点事儿,我他妈从你家开始到店里这条路上掘地三尺,不信挖不出来你!”

夏冬青看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人的样子,倒吸口冷气。

“你至于那么咬牙切齿吗?就跟和我深仇大恨要把我从地里拖出来鞭尸似的。”

“鞭尸还是小的,小心老子□□你!”

这次夏冬青头发丝都要倒竖起来了,他本能的抓着车门死死贴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去你大爷的,赵吏你真他妈重口!”

赵吏带着这只新鲜出炉的鬼魂一路狂飙闯了无数个红灯后到达夏冬青破烂的家。鬼魂先生失去实体,穿墙进门毫无阻力,赵吏站在门口看夏冬青从门中间探出半个身子来注视着自己。

“诶?原来鬼就这么进屋的?”

赵吏抬起脚照着夏冬青的胸口往里面踹了进去。

“废话敢不敢少点!”

倒是没什么感觉,就像是一阵风忽然把自己吹了进来,夏冬青下意识摸摸胸口。鬼在失去生命的同时似乎连光感都失去了,他在黑暗中看见自己早上没吃完的面包还放在考研英语书上,不过,为什么桌旁恍惚有个人影……

“卧槽,夏冬青叫你开个门又不是叫你生孩子!半天都没动静你干嘛呢你!”

赵吏心烦气躁,出门匆忙,钱包丢在店里了,现下连个撬门工具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等开门。他看着毫无动静的门板半晌,忽然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气息——就在门后面。

“冬青?小冬青????”

一点声音都没有,乐于穿门的鬼影子都没了。

“冬青!你再不出声我踹门了啊!”

就在赵吏即将再次抬腿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开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光明大作的屋门后面露出夏冬青苍白的脸,还有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匕首主人扬起空出的一只手友好的冲赵吏摆了摆,带着盈盈的笑意。

“阿吏,好久不见。”

5.

他眼角余光看到站在屏风后面的徒弟,随即把手里抓着的人更加使劲往水缸中按去。

濒死的滋味如何?

反正我是死得很愉快,一刀就了结了。

毫无感觉。

他低头悄悄打量即将溺死人的脸,眼珠暴突,额头青筋泛起,面容在水面下五官扭曲像是恶鬼。

“徒儿你看,一个故事又即将结束了。”

我的故事,快开始了。

6.

屋里气氛很异常,夏冬青陷进了尴尬的处境,身前身后两个人显然是旧相识,而抵在喉咙的刀锋冰冷刺到了他。

“阿吏,见到故人也不打个招呼吗?”

“你把冬青放开。”

“他是鬼,我是鬼差,我抓他是职责。”

“你他妈算哪门子鬼差,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赵吏说罢就拔枪指向那人脑袋,夏冬青猛吸一口气,生怕背后的人一个不高兴就把匕首割下去——他说自己是鬼差,那武器肯定也是得让鬼魂飞魄散的,这玩笑就开大了!赵吏恶狠狠的瞪着对方,手指在扳机上随时都会按下去,那人含笑看着赵吏半晌,忽然撤回了匕首,举起双手。

“我觉得还是你的枪比较可怕,我们和谐点商量一下?”

匕首方从夏冬青脖子上挪开,赵吏就抓着人拉扯到了自己身边。对方把玩着匕首斜身偎进桌旁的椅子。夏冬青心下还有点惊恐,摸摸脖子,没摸到任何口子才算是一颗心落了地。

“赵吏,这谁啊?”

“闭嘴,一边儿去。”

已是午夜的光景,偶有黑猫从窗外树枝间跳过,途径窗台,睁着一双蓝眼睛幽幽的看了屋里半晌,随后舔舔爪子又跳走了。夏冬青谨慎的看着那人——生了张容长脸,眉眼分明,半长的黑发随意挽了个马尾松垮垮拖散在颈后,生了双很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挑,无论何时看,都像是带了笑意。

轻轻的,一点,随意的笑意。

“我们没什么好商量的,你既然能追到这里来,那你一定知道冬青的身体在哪里。”

“知道啊,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啊。”

话音刚落地,赵吏的枪又指向对方了,这次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你不说,那我就只好再把你送走一次,不过这次就是灰飞烟灭了。”

“阿吏啊……你就是,这么对师父的吗?”

“白异,本来是不用弄成这样的,但是如果你是要拿走夏冬青的身体,那对不起,我也不会再记得你是我师父。”

白异收起笑脸,扬手指着夏冬青。

“他?我就算真的要拿走,也是冲你,就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孩子,我还没兴趣。”

蔓延千百年的恩怨,白异变成了鬼魅,脱去七百年前的面具,行过火海攀过刀山,在灵魂彻底消亡的一刻离开了地狱。

地狱十八层,竟没有一层是为我而存在的。

罪孽如此深重啊。

压得我不想再承受了。

他推开椅子起身,凑近了赵吏,鼻尖碰着鼻尖,呼吸都喷薄到彼此脸颊上。

“你说复仇是不是应该呢?若我回来只是为了抓个鬼,那太划不来了,对不对。”

赵吏扬眼看着他,太过接近的距离让彼此成了眼中模糊的倒影。

“不如,你杀了我吧,要不,就永远都别想找到他的尸体了。”

“……”

“做鬼挺好啊,看你,一千年,那么开心。”

“给我滚!”

“哈哈哈哈。”

笑声残留在屋内,人转瞬就消失了。赵吏沉默几秒,收起枪拉上身边呆站着的夏冬青。

“走吧,我们去找你的身体。”

“赵吏,他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没法杀他,但是,我不会让你死的。”

人没有动,夏冬青僵着脸站在原地,任赵吏拉扯也不肯走。

“哎哟祖宗,干嘛啊你,还不快走!等着身体烂成泥吗?!”

“赵吏,我做鬼陪着你挺好的。”

“胡说八道什么?我都说了你死了也给你弄回去!”

“那你呢?觉得规定我这我那,然后瞒着所有事情不让我知道很好吗?!现在死的是我!是我!”

走廊里不知哪家犯了暴脾气,门被猛地摔上了,巨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来回晃荡,最后找到了夏冬青的屋门作为落脚点,啪地撞在上面,声音也粉身碎骨。赵吏烦躁的把枪摔在桌上,觉得面对突然矫情的圣母真是一种可怕的悲哀,他颓然坐在方才白异坐过的椅子里,染成紫色的头发凌乱的搭在额前显得有些搞笑。夏冬青也很沮丧,他对于赵吏的恩恩怨怨不是抱着好奇的态度,而是真的想要去了解他一千年来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过往。

上一次,他说也许有人陪伴过他,而陪伴他的那个人已经忘了。

很想问问,那个忘记了他的人是谁。

一千多年,沧海化桑田,山梁变平地,曾经的鸟兽虫鱼都在岁月的腐蚀下成了烂泥。

那他呢?

“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这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你不要认为做鬼差很好,其实,一点都不好。”

“是吗?你过得不开心吗?”

“我开不开心暂且不提,反正吧,白异,就是我师父,他要是开心过,那也不至于今天落得这么个地步。”

“鬼差也有师父?”

“当然有,做什么工作没有几个前辈,每个鬼差起初三百年都会有个师父带着,我的师父,就是白异。不过他被关在火山地狱七百年,如今到底是逃出来的还是放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和他,怎么会……”

赵吏随手整理了额前的头发,盯着孤零零站在黑暗中的夏冬青。

“你知道吗,鬼差不死不灭,千百年如一日的执行自己的任务,喜怒哀乐全部都装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接触到的全都是要送去彼岸面对新生或是惩戒的魂魄,总有那么几个是难以忍耐如此事情而决心出逃地狱的,出逃的呢,要么去求冥王给予转世投胎的机会,要么,就彻底离开地狱再也不回去。而白异,选择了最极端的办法。”

6.

白异看着快速向自己冲来的三四个鬼差,手里抓着的人已经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毙命在水下。赵吏仍旧站在屏风后面,目不转睛的看他,手还放在销魂刀上,一副随时要剑拔弩张的姿势。

哎呀呀,我的徒弟,真是个称职的,鬼差呢。

鬼差已到跟前,白异黯然的放下人,偏头望着赵吏。

“真可惜啊……徒儿。”

“师父……”

“就差那么一点,为师,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个地狱了。”

十八层地狱我该去何处?

若说老天自有裁量。

那我又已化为了何物。

“白异,你身为鬼差妄想走舍俯身于活人逃离地狱,是否知罪!”

跪在堂下的白异仰头看桌案后的冥王,他忽的直起身子,梗着脖子微微探头说。

“我主阿茶,你说,人在濒死时会想到什么?”

“总不会是想到会被淹死自己的鬼差上身。”

“我也觉得啊,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刻,大约是想的自己下辈子要如何过吧。”

“白异,你还有何话要交代。”

“阿茶,你活得寂寞吗?”

白异跪在大堂最中央,赵吏带着销魂刀站在与他距离不远的角落,白异一边问冥王,一边扭头去看赵吏——跟了他三百年的徒儿,在他即将远离时间停止的生活时,毫不犹豫的将他拱手送与了制裁者。赵吏不做声,看着两边上来的鬼差将白异拉起身,等待冥王的发话。

“冥王活得如何尚轮不到你区区一个鬼差来询问。白异,判入火山地狱永受烈火焚烧之苦!”

话音方落地,押解白异的两名鬼差随即将人拖下大堂,白异越过赵吏身侧时,陡然咧开嘴变化出一张古怪的笑脸,颈后散开的乱发拂过面颊,遮了他的左眼,不经意看过去仿若厉鬼。

“阿吏,待到你千年之后终觉时间已停止的一刻,愿你不会变作下一个我。”

言罢,他被身后两双手狠狠朝前一推,瞬间便跌入了更深的地狱中去。

那下面是熊熊烈火在等待他。

赵吏不太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跟了白异三百年,眼看今年便要与白异分道扬镳走上独立执行任务的道路,哪知还未告别就彻底终结了。他摸了摸腰间的销魂刀,那刀外面套着雕花的牛皮套子,是他成为鬼差第二日白异拿来赠他的,时至今日,已在他腰间悬挂了三百年,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他居然一次都没有用到过。

销魂刀出鞘,便要吞噬一个灵魂才算完结。

今日若是白异对他动手,他想自己也不会拔刀的。

赵吏站在堂上想了许许多多,待到最后,他毅然从腰间取下了刀,走到白异离开的地方,扬手把刀抛了下去。

兴许,会有人懂你。

但绝对不是现在的我。

不知,地狱的火何时才会枯竭。

但愿你早日得到解脱。

7.

再次开车上路,赵吏手打方向盘,还得挪出一只手来兼顾唇间叼的烟,夏冬青手里拿着先前落在车窗的纸钱翻来覆去的看,眼神灼灼恨不得在上面烫出个洞来。赵吏掐熄烟头,插手把纸钱抓过来,随手揣进了自己腰包。

“看什么看,你想用它还早得很!”

“要是找不到身体的话,还不是马上要拿来给自己去鬼市买点元宝蜡烛。”

“夏冬青,知道什么叫no zuo no die吗!”

撇撇嘴,懒得和赵吏刷嘴皮子。街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在烧纸钱,每个火盆旁边都有几个野鬼围着在捡纸钱,也有一些面无表情的鬼魂在盯着来往的行人车辆,夏冬青侧头看他们,几个魂魄察觉了,大睁着无神的眼睛回看他,宛如硬刺直扎进冬青的眼里。他被这刺扎得有点出神,身后陡然伸来赵吏的手——十指闭合温柔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他们,孤魂野鬼少人作伴,看久了,神魂随他们去了,就找不回来了。”

赵吏的指肚上有点薄茧,大约是常年用枪留下的痕迹,那层茧在眼皮上摩挲,带着赵吏的体温——真是奇怪,明明是个鬼差,居然有温度,反而是自己,成了鬼以后就冷成冰块了。

会被融化的吧?

“赵吏,你很难过吧?”

“什么?”

“白异带了你三百年,教了你那么多,你亲手把他送进火山地狱,你难过吗?”

“大概吧。都七百年了,谁还记得那么多。”

车里忽然沉默了,赵吏捂了一会儿夏冬青的眼睛,看半晌没动静就慢慢松开了手。孤独的鬼在手掌下闭起的眼睛很久都没睁开,赵吏不由自主想起了瞎眼的冬青,看不见大约也是幸福的,当年正是因为自己看见了,才造成了今日夏冬青面临死亡的处境。

赵吏在白异走后的百年内就懂了他当初说的那句话,时间停止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眼中人来来往往,而自己永远是同一副皮囊,又丑又肮脏,这叫人如何忍受呢?

冥王都有寂寞落泪的一日。

更何况我们呢?

他驾着车,闯过几个在前方矗立不动的魂魄,车身刚接触到他们就化成一缕青烟散了。手机震动起来,赵吏挪出一只手去接电话,斜眼看旁边夏冬青跟睡着了似的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凌晨三点了,赵吏没有办法发动摆渡人去帮助寻找,一旦发现夏冬青尸体,只要出点差错被禀报上去,那就不知道是否还能救得回来了,他私底下找了几只野鬼去四处留意夏冬青的尸首,那边让木兰放下手里的活开始搜寻白异的踪迹。

这些事情真烦人,活着的烦,死了的更烦!

“冬青。”

“嗯?”

“木兰找到白异了。”

“嗯,然后呢?”

车子转过一个急弯,夏冬青在摇晃中睁开了眼睛,赵吏弯曲手指跟着说不明的拍子在敲打方向盘。

“我还是去和冥王那个老家伙求求情让你跟着我做公务员吧。”

“哦……没关系啊,蛮好的……”

飞速挥过来的手狠狠拍在夏冬青的后脑勺上,可怜的小店员哀嚎一声,就算没有痛感也是可以尝试到眼冒金星的滋味的!

“蛮好你妹!白异不把你的身体交出来老子一枪崩了他!”

又是一个鬼魂撞上车头,青烟聚散映出赵吏灼灼的眼神。

“不乐意在火海里呆着,我就让你灰飞烟灭。”

8.

赵吏跟随白异的三百年来,遇到过得稀奇古怪的鬼怪数不胜数。白异是无数个鬼差中资历较老的前辈,他说自己已做鬼差近千年,中原大地没有何处是他不曾知晓的,南方的海域,北方的冰川,大到天界小到蝼蚁,一丝一毫,他都了若指掌。赵吏不是很明白为何他对万事都已了解,却还屈居于一个鬼差的地位。

“徒儿呀,我了若指掌的东西,不过是人心。”

“人心?可我们已经死了。”

“鬼又何尝不是人变化而来,不同的是他人在经历轮回,而我们在看他人轮回。”

彼时赵吏不知白异感慨从何而来,只觉这位师父每日闲极无聊,悲春伤秋,看片云都恨不得能看出朵花来。

头日夜里他们师徒在湖边撞到一只四处游荡的魂,赵吏逮着他,却没有查探到任何关于此鬼的消息,在试图把鬼带去彼岸之时却被一旁的白异阻住了去路。

“阿吏,不可。”

“为何?他已死,我们不是应当带他前往彼岸吗?”

“我认得他,是镇上的郎中,他阳寿未尽,不当死。”

“可……他现在已是鬼了。”

白异指引鬼顺着堤岸缓慢前行,他的一袭白袍拖曳在地上,沾了枯草与泥,白异厌恶的看一眼,觉得这地方真是讨厌得很。

“每人都有自己的归处,在去往下一个地方之前,他应该经历完命定的,无论是苦与甜,没有到时候,我们就不能去了断他们。”

深夜的湖,冷风似是利刃,赵吏在此处看着白异与鬼的身影,那些半空中旋转的利刃刀刀刺入血肉。

白异成天在说令人难以琢磨的话语,刀尖剜出鲜血,不知他是否知道痛与不痛。

在此以后的七百年间,赵吏在时光的消磨下渐渐忘却了当年那个白异。

他途径火山地狱,也没有看到过白异的身影。

那个妄想逃出地狱重获新生而残杀无辜的白异,与那年在湖边说起不能断绝他人命定的白异。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兴许都是真的。

只是寂寞是连魂飞魄散都不能消灭的情绪。

所以,人化鬼,鬼化魔。

最后,都成了灰烬。

8.

白异此时正在便利店里悠闲的打量关东煮,里面咕噜咕噜冒起的气泡声古怪的让他觉得很惬意。赵吏拽着夏冬青冲进来,他居然还笑意盈盈的挥手打了个招呼。

“今日中元节啊,这些个野鬼,哦,还有这位美女,可都在你店里等待多时了。”

白异指指围在角落里的那群野鬼,花木兰站在柜台后头表情呆滞。

赵吏冲白异挥舞着枪杆子:“木兰怎么了?!”

“没事儿,不过耍了点小把戏,可比徒儿你这支枪安全多了。”

大约444号便利店从未如此热闹过,几只野鬼缩在角落里看热闹,木兰被定身在柜台后面连眼珠子都不能动一下,白异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赵吏——跟随了他三百年的徒弟变换了一种野兽的神情在注视自己,手中的枪管正对自己,还在试图不动声色的把那位已死的小哥朝自个儿身后拨拉。他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笑着从腰间摸东西,摸出来后,在赵吏有点松动的神色中,把此物举到了赵吏跟前。

“徒儿,你还是惦记为师的,我不过刚入火海,你就随后把销魂刀都送下来了。”

那刀依旧如初,雕花的牛皮套子裹着噬人魂魄的利刃,销魂刀在白异指间打了个转,随后被置于桌面上咔哒发出轻响。

“你到底要做什么?冬青的身体到底在哪儿?!”

白异摊开手掌,耸了耸肩。

“如果告诉了你,我不就不能在这个小哥身上痛快的开一刀了。”

“白异你还是不死心。”

“死心什么?师父在替你完成心愿呢,今日中元节鬼门关大开,我趁乱从火山地狱出逃来此,就是想见见徒儿你六百年后重逢的人是何模样。”

我在火山地狱看了你七百年啦。

日日朝着地狱的出口抬头,火焰吞噬我的躯壳,魂魄却在死心塌地的看向你。

“徒儿,销魂刀在小哥身上割一个口子,我走舍进去脱离地狱这千年如一日的苦难,而你的小哥,不是和阿茶关系不错嘛,去要个公务员当当,那你不就不用再等下一个六百年了?”

夏冬青在这莫名其妙的对话里已经不知所措了,他丝毫不明白白异口中的六百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赵吏收起野兽般的神色,冷静的望着白异自顾自说的天花乱坠,枪始终没有挪开分毫。

赵吏说过自己上一世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他说不清楚自己的详细故事,那白异口中的六百年后重逢又是如何?

“赵吏……”

“要问什么以后再说,现在闭嘴。”

白异的发言完毕,他饶有兴趣的发现赵吏身后的小哥露出疑惑的神色,微皱眉头在打量护着他的鬼差。

“废话那么多一个字都没在点子上,老子是问你夏冬青的身体在哪儿!”

“你自己找啊。”

电视机毫无预兆的黑了屏幕,灯闪了几闪,夏冬青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有点慌神。白异抓起销魂刀,还没□□赵吏的枪就抵在了太阳穴上。

“真当我会信你?你要真想走舍冬青的身体,还用得着销魂刀?冬青魂魄离体的时候你就该进去了。”

“阿吏,你不能忘了,销魂刀一出,必须要吞噬一个魂魄,你说,是要吞噬谁的呢?”

这店里的鬼可太多了,本来安分待在角落里看热闹的野鬼们听到此话落地,生怕倒霉到自己头上来,纷纷动起来决心往店外跑。

“谁敢踏出去一步,老子就把你们全崩了!”

凌晨四点,444号便利店里围着一堆不是人的家伙,店外风起,半空里洋洋洒洒飞来许多未烧尽的纸钱,白的黄的,就像是冬日的雪花一样在夏日凌晨里幻化出了别样的景色——关于彼岸的景致。

中元节,白异手执销魂刀,跟前站着个意欲杀了自己的徒弟,他望着满街的纸钱,感觉吹起纸钱的风吹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七百年的火山地狱,那里面连风都是热的。

来自人间的所有都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下。

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赵吏低头看屏幕的间隙意味深长看了白异一眼。

“那边已经知道你出逃在派人过来了,你把冬青的身体交给我,我还能替你求个情。”

“何须你求情呢,我跑出来了,自然就知道未来会如何。你不是想要他的身体吗,跟我来吧。”

言罢,白异毫不畏惧赵吏的枪,昂头走出了便利店。夏冬青对于这个古怪的白异已经心神俱疲了,上一秒还言之凿凿不肯交人,下一秒就变化了脸色,简直就是六月的天气,晴天雨天全他妈要靠猜的!赵吏显然对于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闹法也搞不清楚状况了,他收起枪,歪头看着白异出店后径直走向了自己的爱车,眼看白异举手就准备往车后窗上砸,赵吏顿时跳脚。

“他妈的,白异你敢砸了老子车,老子立马就把你打成筛子!!!!!!!”

“诶?你不要小哥的身体了?”

“去他妈的夏冬青,你砸我车我和你没完!”

走在后面的夏冬青抬起脚朝着赵吏屁后背狠狠踢过去。

“赵吏,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

9.

晚上八点十五分,夏冬青关了电脑,随意抹了把脸,拿起钥匙手机准备去上班,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又返身回来拿过早上吃剩的面包撕下一大半。

他像往常一样前去便利店上班,路过小区花坛,那只在附近出没的流浪狗正蹲坐在一束花跟前,看到夏冬青过来,连忙直起身子摇晃着尾巴蹭了过来。

“诶,你到是聪明,知道天天在这儿等。”

他把那大半面包递出去,小狗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开始吃,夏冬青摸了摸它的头,尾巴摇得更欢了。

喂完面包,和小狗再见,继续朝着便利店走去。

上班的地方距离他住的地方不远,步行过去只要十五分钟,途中路过小区外一棵大树下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路过一个公交车站台,路过一家火锅店两家精品店三家服装店,路过一座天桥。夏冬青走上天桥时望见前面三岔路口发生了车祸,三轮车侧翻在马路中间,旁边停着的白色奥迪车上的车主骂骂咧咧的站在马路牙子上大声打着电话。与往常没有丝毫不同的路上,车祸这样的小插曲与夏冬青也没有丝毫关系,他拉起背包,继续向前走。

八月的夜晚,有轻微的夏风拂过他的头发。

前面路口吹来几张白纸,撞上他的胸口。

夏冬青把白纸拿下来,发现是张面额一亿的冥币。

随即他才注意到周围比平时多了很多面无表情的脸,他们都在围着焚烧的火盆,等到下一份冥币会落到自己头上。

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是较之往常多了几个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见的东西而已。

如此事情习以为常,丝毫阻碍不到夏冬青去上班。

今早下班的时候点算了一下,啤酒没剩多少了,也不知道白天有没有把货补齐。

这段时间半夜里老有人过来买啤酒喝。

哦,还有几个鬼也眼馋想讨去喝。

前面拐角左转过去就到便利店了,夏冬青绕过一个火盆,小心翼翼避让开地上放的一束白菊。

在白影出现在他跟前到他倒地的时间短暂到难以想象,夏冬青爬在地上,感觉热乎乎的血已经流到了眼里。

一片猩红里他模糊看见便利店门口驱赶着野鬼在往店里走的赵吏。

眼前的白鞋变成了红色。

便利店的赵吏,也是红色。

原来,死时的世界,是血的颜色。

10.

赵吏在白异的指挥下,猛地打开了后备箱——夏冬青蜷缩在里面,前额的血已经凝固,苍白着脸闭合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真可笑,找了大半夜的人居然就躺在自己的后备箱里!夏冬青还在呆愣的看着自己身体时,赵吏已经瞬间变化脸色又把枪□□指向了白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徒儿,你自个儿智商不足还能来找我麻烦吗?我怎么知道,人就在你后备箱里你还能来回两趟都没发觉……”

赵吏已然接近爆发边缘,白异吊儿郎当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蓦地回忆起当年站在屏风后看着那个带着微笑把活人的脑袋往水里按的男人。

温柔如瀑布的黑发遮挡不了他已化魔的眼。

“白异,你不要和我打什么主意。那时候我只是上报,如今我会让你灰飞烟灭。”

“你还不如让我灰飞烟灭!”

凌晨五点,天边微微浮现亮光,夜里被放出来游荡的鬼魂们一一踏上归途,有几个欲脱离群体去向他处的鬼被紧随其后赶来的摆渡人揪住了拖回去。不过转瞬,便利店门口的街上就充满了鬼魂,他们迈着虚浮的脚步纷纷越过夏冬青身边,宛如一场盛大的□□。

“冬青快过来!你要尽快回去,鬼门关要关闭了,待会儿摆渡人赶来就晚了!”

“我怎么回去?!”

赵吏无暇再顾及白异,把身后的夏冬青拉扯到后备箱面前,然后赵吏猛地咬破自己食指,将溢出的血点在夏冬青的眉心,转头要给冬青的身体也点上血时,白异已经拔出了销魂刀把刀尖抵在夏冬青身体的脖子上了。

“诶,小哥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去和阿茶要个公务员当当?我这徒弟,可是等了六百年才等来你这次重逢呢。”

赵吏举起还在出血的手指放嘴里狠狠一吮,把血沫子啐到地上。

“白异你他妈动手能不能早点,老子咬手指头不疼啊!”

销魂刀已出鞘,也不知谁会成为今晚的牺牲品。

“七百年啊,阿吏,你当时若是用这把刀解决了我,该多好。”

“我现在也后悔了,为什么还会让你留下。”

白异上挑的眼尾仿佛带了点促狭的光芒,夏冬青触碰着自己眉心的血迹,赵吏的血还带着一点温度,内里嵌着白异促狭的目光,叫人不知所措。

“阿吏,我日日面向人间,看见自己唯一的徒弟并没有如自己一样在漫长的寂寞中陨落,真是欣慰不已。”

“没什么寂寞的,看着他们来来去去,而自己总是要在最后时送他们一程,不是也挺好吗?”

销魂刀闪过一线光芒,白异拿着它轻轻在夏冬青的皮肤上划拉了一下。

“白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怕的!我就算真的要走舍,也决计不会选这个小子啊。”

伤口渗出一点血丝,白异陡然松手,夏冬青重新落回了后备箱中。

“阿吏,我不是要出逃,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几个逃跑的鬼冲过来,撞开了夏冬青,他带着眉心的血,踉跄了几下,从台阶上直接扑腾下去,脸贴地彻底来了下狠的,眼看后面蜂拥而上的鬼魂就要踏到他身上,白异眼疾手快给他一下拉了起来。

“小哥,这么个跌法,要不是你现在魂魄离体,早该破相了。”

夏冬青惊魂未定捂着自己的半边脸:“谢……谢谢。”

“我要是七百年前遇见个小哥,不,美女的话,我也不用去火山地狱了。”

“白异,你从地狱出逃就是为了来和我们开个玩笑?”

白异挥舞手中的销魂刀,刀刃上的光芒在半空中变成点点星光。

“七百年没见我,阿吏,今日再见,是不是恨透了我?”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

说着赵吏就操枪准备去把白异按翻在地上,夏冬青慌慌张张从背后抱住他,生拉硬拽不让他扑上去。白异丝毫没有惊慌,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觉得这寂静无边的岁月中,偶有一点争吵声音也不错。

“天快亮了。”

还未松手的夏冬青在拉锯战中抬头看到了泛白的天空,微薄的云层渐渐散开,最远处的天边一线白光在时间的前进中静静浮起,不带一点声响的向着中央迈步而来。

“阿吏,你已过千年,愿你的时间从未停止。”

“不会停止的,因为我还要等待下一个六百年。”

“等待多好啊,化作魔鬼也不过是因为连等待都没有了吧。”

街上的野鬼在渐渐散去,大部分都已回到了彼岸,方才抓鬼的几个摆渡人离开了这条街前往下个执行地点。花木兰定身术到了时限,她拿着手机从店里冲出来。

“吏哥哥,来抓白异的人要到了!现在正发消息来叫我们配合抓捕!”

赵吏收起枪,夏冬青看他放弃了去揍白异的念头才小心翼翼松了手。

“白异,我替你求个情,都已经七百年了,再大的过错也够了。”

“不用啦,我也该走了。”

“走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说罢,在赵吏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里,白异已经把手中的销魂刀送到了脖间。

销魂刀出鞘,便要吞噬一个灵魂才算完结。

先前留在半空里的星光如今纷纷汇集在了白异的颈间,赵吏伸手去挡已经迟了。

光芒越来越多,销魂刀贪婪的吞噬下白异的魂魄,曾经的鬼差整个人陷入未知的白光里。

慢慢的,慢慢的,化成了比任何时刻都耀眼的光。

“阿吏,我不忍寂寞妄想得到新的重生,化魔不是我所想要,但亦不后悔。”

“师父……”

“火海太寂寞了,我不想再回去了。看到你很好,就足够了。”

都融化了,在这个天光乍亮的时刻,一年中元节过去,白异也跟随着化进了一团光里。

他的黑发,眉毛,始终带着笑意的眼,都变成了半空里的星光。

“来年中元节,阿吏,你记得,敬我一杯酒,要那年我俩在长安城中饮的花雕。”

星光陨落了。

“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白异你他妈让我上哪儿弄花雕去!你他妈……叫我上哪儿弄去……”

11.

我看了好多的故事。

人们来来去去,鬼魂进进出出。

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浮浮沉沉的都是他们的故事。

我又在何处?

好累啊,不断的看他们的开始与结局,其中没有任何一个部分属于自己。

我好累啊。

我在三生水中舀起一瓢,那上面都不曾有过我的倒影。

人间地狱,我来回穿行也不过是前世模糊,来世无去路。

踽踽独行,终归是梦幻泡影。

12.

赵吏连续咬了两次手指,这让他很不乐意。他带着阴森森的表情把中指的血抹在夏冬青身体的眉心,那一点鲜血衬着他额头上已经凝固的血迹越发的红艳。

“快点,直接进身体里去,待会儿摆渡人就要来收尾了,被看见不好。”

夏冬青茫茫然看了看他。

“白异说的六百年是什么?你还要等下一个六百年是什么意思?”

“关你屁事儿,赶紧的,别磨蹭!”

“你不说我就不回去了!”

“哎哟,还会威胁人了,你这个月工资不想要了?!”

“反正也没发过。”

赵吏叹气,觉得夏冬青已经被培养成了傲娇的性子,一发不可收拾。

“你上一世不是贵公子,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小神棍,最后被人家打死了。”

“啊?不是说,上辈子有福报这辈子就会过好日子吗?敢情我一直过的那么苦逼?”

“人各有命吧,你死时我答应你不再让你一个人,到如今算来已经六百年了。”

夏冬青碰碰眉心,赵吏温热的血在他皮肤纹路里蔓延开来,浑身都是满满的,来自赵吏的暖意。

“那,我死了陪你当公务员,不是更好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在去往下一个地方之前,他应该经历完命定的,无论是苦与甜,没有到时候,我们就不能去了断他们……这是白异教我的,所以我希望你的故事有始有终,那我的,也就会和你一样有完整的经历。”

“其实,白异是个好师父吧,寂寞能将人杀死,他的故事也不尽是可悲的。”

“或许吧。”

“赵吏,我这一世完结以后,你不要送我去投胎了,我和你一起做鬼差去。”

“看你智商咯,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鬼差的,卧槽,我的血又要干了,你他妈还不赶紧给我回去!”

“诶?!”

在夏冬青还没回嘴的时候,赵吏就已经狠狠把他踹进了身体。

夏冬青羸弱的灵魂在这一脚下不自觉的迎上了一个温暖的去处,他闭上眼睛,慢慢的融合进了自己的身体。

赵吏站在车后面看着满头都是血的夏冬青悠悠转醒,他捂着痛不欲生的脑袋从后备箱里艰难的坐起来。

“我说赵吏,我要收回我的话了,白异还是不是人啊!下手也太狠了!这痛的我!”

“他本来就不是人。”

“你还不快开车送我去医院!”

时间虽已停止,但我信长河中仍有不断扬起的浪头将你们送向下一出彼岸。

阿吏,黄泉路漫漫,我愿化为一盏明灯,引导你二人前往下一处风景。

愿你不再有孤独的六百年。

愿你们的每一个故事,都有始有终。

赵吏的车慢慢驶向天光朦胧的地方,夏冬青趴在驾驶台上眯着眼透过车窗仿佛看到了站在路边的白异。

白衣黑发,上挑的眼尾。

满脸都是不明来历的笑意。

天亮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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