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和亲使者(1 / 1)
昭熙六年六月初一,平乐城内的街道上涌现大批百姓,人们踮脚张望,翘首期待,眼中神色激动,望着城外可能随时而至的大军凯旋班师。巡防营内调出大量士兵到平乐街头为大军开路,城内衙役也全部出动保证城中治安。
士兵们将长矛摆成一字型紧紧相连,将城中涌动的百姓推往街道两侧。平日里宽敞的官道已经不再开阔,涌上来的人群越来越多,又因夹杂着兴奋的心里,时不时就会出现推搡的场面。不得已间,巡防营又加派了一些人手,总算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穆灵绯立在皇城外,领着文武百官朝远方张望,清晨的平乐城本还凉爽舒适,由于站立太久,加之暑气刚入,官员中有人已经开始擦拭额头汗珠,唯有最前列的穆灵绯一副淡淡表情,依然凝视着前方。
梁帝下令群臣在皇城外迎接即将凯旋而归的穆宸睿,对这个皇子来说是一种天大的殊荣。城中百姓自然不能错过这百年难见的盛景,街头巷尾也随着梁帝的指令打扮出一副喜庆之意。
硕大的‘梁’字旗进入人们的视野,‘璟’字旗紧随其后,由远而近浩浩荡荡的走来。穆宸睿一身金甲立在宝马良驹上气势尤胜,身边是威严难犯的建威将军百德,再往后是同样一身金甲的穆诗雅,左将军秦明、忠武将军苏衍陪在一侧。
大军声势浩大、踏步入城,令观者、闻者肃然起敬,城中百姓本还一股子的热烈喧闹,此刻已经屏息凝视、立足张望。穆宸睿从人群面前踩马走过,一旁女子发出阵阵赞叹声,男子顿生入军的想法儿,各个都盯着眼前的明威将军,突然起音高声喝彩。
穆宸睿高昂着头颅从层层人群前一直行至南监门,大军停在门外,穆宸睿等梁帝亲召之人继续前行,直到行至皇城外才从马上跃下。穆灵绯领着众人躬身拜道:“迎接明威将军,将军一路辛苦。”
穆宸睿上前将穆灵绯扶起,又看向他身后的众人道:“起来吧。”
“谢殿下。”臣子们纷纷直起了身子,盯着如今很是不同的穆宸睿,心头千思万绪,更多的是好奇打量。
“恭喜皇兄,旗开得胜。”唯有穆灵绯一副灿烂的笑,对穆宸睿如今的正常举动没有丝毫的惊讶。
穆宸睿见他同自己离开时的性子有所不同,遇事变得冷静沉着,知他这些日子的历练大有所成,笑道:“也恭喜六弟。”他拍了拍穆灵绯的肩膀,“六弟雄才大略,这些日子所办大事已举国皆知,皇兄佩服。”
穆灵绯低头谦虚一礼,侧身一旁抬手请穆宸睿入宫,自己跟在身后,模样极是恭敬。正在走着,他似是想到什么,扭头向后看了看,正迎上穆诗雅的眼睛,两人点头致意,继续向前移步。
梁帝早已坐在高位等着穆宸睿的归来,见他一身戎甲、气宇轩昂,眼中多了些赞许。
穆宸睿引着身后将士单膝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梁帝威严起声,眼睛扫向金甲裹体的穆诗雅,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已经立稳的穆宸睿道:“宸睿此次领军南郡,大败异军,功不可没,赐六珠。”
“谢父皇。”穆宸睿恭敬行礼。
“穆诗雅协助有功,赐号‘盘瑶郡主’。”梁帝看向众人,对一旁高吉道:“传朕旨意,全军论功行赏。”
众人叩拜谢恩后,梁帝笑着对穆宸睿道:“来得正是时候,后天大魏使团便会赶来,届时朕就将你同大魏公主的婚事定下。”
“儿臣听从父皇恩决。”穆宸睿正色道。
“好。”梁帝很是开心,抬手示意一旁的高吉,高吉会意,拿着一块儿令牌跑了下去,恭敬递给了穆宸睿。
穆宸睿仔细看着手中的虎符,明白了梁帝意思,领旨叩拜道:“儿臣定不负父皇圣恩。”
“朕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梁帝赞许两句,唤了穆诗雅上前,柔声道:“诗雅的十六岁生辰可是在军中过了?”
“回父皇。”穆诗雅躬身道:“军中战事吃紧,儿臣无心过生辰。”
“就知你会如此,将国事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不过,这女子家的十六岁生辰是成人礼,必须要过的。大梁一向有‘晚幸于早’之说,所以这生辰晚些办也未尝不可。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这个生辰朕定为你办的热热闹闹。”梁帝眼中有异样的神采,穆诗雅抬眼看去,似是看出什么,想要推辞,梁帝又起声道:“这大梁公主过生辰,场面定不能小了。不如。”梁帝浅笑着看向台下一众,“趁着诗雅生辰,为她择一位中意的驸马如何?”
穆诗雅抿嘴不语,尚书令刘恪最先反应过来,朗声拜道:“陛下所言极是,郡主已到婚嫁年龄,又恰逢戎装凯旋,定会令各国皇子倾心向往。相信,若是陛下趁着郡主生辰之际为郡主择婿,定会引各国求亲使团前来。”
“诗雅以为如何?”梁帝看向一直未有反应的穆诗雅。
“儿臣听父皇的。”穆诗雅扫了眼一旁面色淡淡的穆宸睿,轻轻闭上了眼。
“好。”梁帝喜上眉梢,笑着吩咐道:“绯儿,你皇妹之事就由你操持,定不能丢了大梁面子。”
“儿臣领旨。”穆灵绯上前一拜,笑着看向穆诗雅,见她点头回礼,又看向一旁木讷表情的穆宸睿,有些看不懂的挑挑眉梢。
从殿内走出,行至前院,穆灵绯拦在穆宸睿面前,拱手喝道:“恭喜皇兄。日后虎军在皇兄手中一定会如虎添翼的。”
“参见殿下。”还未等穆宸睿回话,尚书令刘恪从一旁走来,向两人躬身行礼后,看向穆灵绯道:“六皇子的这个比喻恰到好处,殿下雄才大略,统领皇家虎卫军,定能保皇城安宁。”
穆宸睿只是淡淡回:“多谢皇弟、尚书令赞赏,都是为父皇做事,我们的威猛也都是得了父皇庇佑罢了,没什么好夸赞的。”
“皇兄谦虚了。”穆灵绯看向一旁的刘恪道:“我们兄弟还有话要谈,尚书令可以退下了。”
刘恪恭敬行礼后,从院内离开。穆灵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浅笑道:“这些人,在皇兄神志不清时,一个个避而远之,现在见皇兄有意气风发之势却来急着讨好。哼。”他似是对刘恪有很多不满。
穆宸睿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小你就爱打抱不平,如今戾气更胜,并不是好兆头,作为皇子,锋芒毕露可以,却不能过了。”
两人私下的言谈中,不似方才人前那般拘谨,倒显得极为亲密。
“皇兄倒是从未同我讲过这样的话,今日突然听到这个,竟有些不适应。”穆灵绯有趣道。
“日后,皇兄可是要作为兄长好好管教你了,这些你早早适应才好。”穆宸睿抬手示意穆灵绯与他同行。
“是。皇弟一定什么都听从皇兄的。”穆灵绯一副恭敬模样,两人对视而笑。
穆诗雅从大殿内缓缓走出,看着一同离步的两人,脸上浮出笑意。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在交汇的一片云团,暗灰色与白色层层叠加,直到融为一体。她笑着对天空自语道:“这样多好。就这样吧。”
穆宸睿从宫内搬出,有了自己的一座庄院。这样出入军营也方便了许多。他每日必进宫,向梁帝和珠妃请安后再离开,自此和穆诗雅再无交集。原庆华宫内的梅树已经开始枯萎,穆诗雅命人悄悄将其移入了自己的南苑宫,梅树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得以成活。
三日后,大魏使团浩荡而来,随行的除了拓跋嫣,还有她的皇弟拓跋圭奇。两人被穆灵绯亲自迎入平乐城,又领进宫内同梁帝照了面,最后带入了宫中专门为他们腾出来的别院。期间,穆宸睿一直未出现,梁帝派人去宣,得知他得了风寒不易出府,只能命穆灵绯先代他接待大魏使者。
拓跋圭奇对穆宸睿很是不满,觉得他身上傲气太重,反而对穆灵绯格外看好,奈何自己姐姐所选之人是那个善于决战沙场的皇子,也只能偷着可惜。拓跋嫣倒是一脸的淡淡,又听说穆宸睿是真的有病在身,自他们来了后,也未去宫中给梁帝、珠妃请过安,觉得他并不是有意躲避,也就不太在意。
梁帝在宫中大宴宾客,宣来穆诗雅一同作陪。这次拓跋圭奇一同前往大梁,也是得到消息,说是梁帝一个月后要为穆诗雅招选驸马,而他对穆诗雅之事也早有耳闻,若是能得到这位大梁的护国公主,于国于己都是笔不错的买卖。
这日,看到梁帝一旁独坐的穆诗雅,拓跋圭奇只觉得是个姿色尚佳的美人,爱慕心思还未生出前,心底已开始偷偷盘算着,如此美人娶回家中也可以当件摆设,更何况是件人人都想得到的摆设。想到此处,他从座位上起身,端起面前酒杯朗声道:“多谢梁帝款待,本王这次来也是想参与一月后为郡主招婿的比试中,本王定会全力以赴,以得郡主芳心。”
见穆诗雅对他态度淡淡,不言语,不回笑,未免拓跋圭奇尴尬,梁帝举杯笑道:“早就听闻奇王天资骁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诗雅择婿,除了本事外,还要看她自己的心意,日后奇王可要努力讨诗雅欢心了。”
拓跋圭奇倒是一副大度模样,见穆诗雅不理会,也不生气,抿笑道:“那是自然。”说完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看着穆诗雅的眼神比方才专注,心中腾起一股势要得手的情绪。
落座时,身边的拓跋嫣盯着他笑道:“圭奇看中她了?”
拓跋圭奇凑近她道:“皇姐知道我这脾气,别人越是抢着要的东西,我就越爱,一定要得到自己手中。”
“我怎么会不了解你?东西得到后,便会随手一扔,再也不理会了。”拓跋嫣看了看依然冷着脸的穆诗雅,再看一旁的拓跋圭奇,有趣道:“以前是些物件儿,现在却是个大美人儿,又这般有性子,日子久了,圭奇不免要动心。”
“笑话。”拓跋圭奇又饮下一杯,不屑道:“我会被一个女人牵制?皇姐也太看不上我了。”
“被女人牵制又如何?你看父皇对待母后,何等的情深,你可见他为此吃亏过?美人儿、江山,谁说不能兼得?”拓跋嫣依然盯着穆诗雅打量。
“那皇姐呢?对这大梁的二皇子是哪种心思?”拓跋圭奇将话题引到了穆宸睿身上。
“他?”拓跋嫣浅笑道:“从一个痴儿变成如今的璟王,我只认为世间只有他才能配得上我。”
拓跋圭奇笑道:“皇姐自小心高气傲,我也一直想日后会有何人才能配得起你,见你选了穆宸睿后,也觉得他恰恰合了你。谁知,这些日子见他久病不起无所作为,倒是大梁的六皇子精明能干,我在想传闻是否有误,这二殿下才是个病秧子,而六殿下才是大梁真正的才俊。”
“你呀!”拓跋嫣点了点拓跋圭奇的头,“总是沉不住性子乱加推测,这才多少日?怎么什么事都能让你看清呢?”
拓跋圭奇无奈地揉揉头,眼睛不小心与穆灵绯撞上,两人举杯对饮,模样很是友好。
高吉匆匆入殿,凑到梁帝耳边禀报了什么,只见梁帝点点头,起声吩咐一句:“宣。”高吉侧立转身,对着殿外道:“宣璟王殿下进殿。”
一身朱红锦衣的穆宸睿在门外出现,风度翩翩间依稀能辨出大病初愈的模样,尽管如此,依然无法阻挡他的皓月之资、英朗之气,使得一旁的大魏使者赞叹不已。拓跋嫣端着酒杯有些愣怔,看着他跨步入殿,立在梁帝面前躬身一拜:“儿臣见过父皇。”
“起吧。”梁帝似乎心情很好,看向一旁的使者道:“这是大魏的使者,你还未见过呢。”
穆宸睿转身看向一旁的使者团,拱手一礼,众人慌忙起身回礼。穆宸睿眼风扫到浅笑着放下酒杯的拓跋嫣,她也是一身的暗红,两人这样立在一起,倒真像新婚燕尔。穆宸睿有礼一拜,“嫣公主。”又看向一旁拓跋圭奇,依然有礼道:“奇王。”
两人也是一礼,“璟王。”
梁帝见众人寒暄过后,起声吩咐道:“给璟王添桌椅。”
“父皇,不必麻烦了。”穆宸睿看向梁帝一旁的穆诗雅道:“我同诗雅一处便可。”
梁帝见穆诗雅一人独坐实在无聊,点头道:“也好,你们兄妹从小亲近,便坐一起吧。”
穆宸睿抬步走到穆诗雅一旁,看到她对面的穆灵绯正在看着自己,点头示意后坐了下来。
梁帝举杯与众人同饮,宣了歌舞陪乐,见一片热闹心中大快,不停地举杯邀饮。台下也是热闹非常,穆灵绯很善于带动气氛,大魏使者各个面露喜色,好不欢乐。
穆诗雅偶尔举杯,面上辨不出情绪,始终一言不发。
“这些日子皇兄在病中终于得空。”穆宸睿突然起话,穆诗雅手中酒杯一顿,慢慢看向他,只见穆宸睿从腰间掏出一物放在了穆诗雅手中,继续道:“做了个小东西算作给诗雅的生辰贺礼,看看你喜不喜欢。”
穆诗雅摊开手掌,一只木雕的双角鹿小吊坠儿躺在掌心,栩栩如生。
“这是?”穆诗雅心中喜欢,眼角终于浮出喜色,同方才的模样大不相同。
底下坐着的拓跋嫣看向两人,对同样朝两人看去的拓跋圭奇道:“这美人儿笑起来果然比冷着脸好看。”
拓跋圭奇扭头看着拓跋嫣,有趣道:“皇姐当真不知?”
“想说什么?”
“台上两人,看似是兄妹,实则心底何意,恐怕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拓跋嫣淡淡回眸,“有别的心思又如何?众人心底都明白,那位护国公主并非梁帝亲生女儿,两人自小生了情愫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更可况,你看他们所处的位置,自己的终身大事,岂能由得他们自己做主?”
“难得皇姐想得开。这穆宸睿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让你已经全心的护着他了。”拓跋圭奇一副无奈的表情,拓跋嫣并不理他,看到台上毫不理会旁人眼光的两人,心底突然涌出一丝不快。
穆宸睿点了点双角鹿笑道:“一直听你提起它,可见你喜欢得紧,也就仿照它的样子给你做个不会动的,日后你挂在身上,它便跑不了了。”穆宸睿又从胸口拿出一条棕红色的细绳,系在了双角鹿头顶的圆环处,将它一瞬变成了一条挂链,从穆诗雅手中拿起,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梁帝看到两人喜笑颜开,奇怪道:“诗雅得了什么好东西?”
穆诗雅举起胸前的双角鹿,高兴道:“是一只小鹿,皇兄送的生辰礼物。”
梁帝眯眼细看,陪着穆诗雅高兴道:“做工确实出众,可见宸睿下了心思。”说完也就不去在意,示意高吉为自己斟酒。
穆灵绯从座位一旁拿起一个小木盒子慢慢站起身,走到穆诗雅面前,与她同坐,将盒子递到她面前,浅笑道:“这可巧了,我同皇兄心思用在了一起,也为诗雅备了份礼物,你看看可喜欢?”
穆诗雅笑着挑挑眉,慢慢将木盒打开,几只彩蝶从盒中翩翩飞出,穆诗雅惊讶地朝它们看去,心中已经猜出所得是何物,她向彩蝶下的一只白瓷瓶看去,瓶身只是勾勒了一片竹叶,看着极为普通。
“这是药王谷的‘香瓶’?”穆诗雅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