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痴男怨女(1 / 1)
“老实说,我很惊讶。”陆爸爸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撑住下巴,“这二十年来,我亦知天晓无时无刻不卧薪尝胆,心心念着复仇之事。但他能不着痕迹,将京畿大部分兵力统统收入掌内,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而且趁着三公都在京内,一夜之间干净利落斩杀萧漪,倾灭太女党,这是种分明的挑衅:我苏天晓若想谁死,哪怕是皇女,也只不过手起刀落的功夫。
“楚楚,之前你娘若想从萧炵那里讨得什么,势必要拿出些别的来交换。当时,萧炵见你娘总也不肯把彦之嫁出门去,就威胁说将彦之许给萧湘。”
她的亲娘其实很想成全她们兄妹。
在政局实力对比差不多五五开的时候,有昂首挺胸之时自然也有垂头丧气一刻。
亲娘最后将亲手养育长大的儿子嫁给知根知底的齐国公辛家。还要下毒,令唯一爱女下半身不能动弹,以显示绝无篡位野心,在几位皇女成亲联姻这种有可能改变朝中势力平衡,以致掀起风波过程中,为恭王府换来了片刻的安宁。也正是这暂时的低头示弱,楚楚迎娶凌家三公子并没遇到任何阻力。
她只能感慨自己真是“傻人有傻福”。
亲爹苏天晓爱女之心昭昭,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自己女儿,唯独娘亲下药嫁子,亲爹偏偏不置一词,反而回头安慰劝解身为“受害人”之一的她,说“你娘也是为你好”。
他不想母女之间心存芥蒂。
虽然女儿一直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抚养长大,有理由厌恶妻子的苏天晓却不曾对女儿说过一句萧煊的坏话。
他何尝不是理解妻子的苦衷,之后宽容她的做法?
王爷亲娘和大将军亲爹二人在有心结的前提下,不是不想原谅对方,只是都欠缺主动的勇气和相应的手段。
只是道理大家都懂,真要实践往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爹爹,萧漪之事最后如何定夺?”她问。
“谋逆。天晓盯着萧炵拟召,萧漪自然是谋逆伏诛。”
她不掩忧虑。
他摸摸她的头,笑道,“这些还不是楚楚你须担心的。”
她点点头。
“你娘今天还在宫里吩咐彦之,叫他时常回来陪陪你。”他又摸摸她的头,“你这孩子,愁苦抹泪时,永远都背着人。”
于是她这回就破了例,没能忍住,泪水差点淹了二爹爹的书房。
从二爹爹书房晃悠出来,三剑等在门外。
见她眼圈通红,三人默契对视,无声的交换着意见,末了,小楼一闪身冲上前来,双手缓缓抚摸她的眉梢眼角,眼中满是柔情安慰,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双臂环住小楼的纤腰。
小楼一手揽住她,一边稍稍弯腰,替她整理刚刚在二爹爹怀里揉搓得不成样子的袖口和腰带。
“小楼,你肚子上有赘肉。”她伸手捏捏他的小腹。
“弯腰,当然能挤出点肉来。”小楼对上她的眼睛,“您以为我是陆元明陆公子么?”
柳条姐夫一场大病,本就随风荡漾的柳条身材,如今瘦得可能真的只剩骨架,再在外面包上薄薄一层皮肉。
来势汹汹的流感,当然这里还叫伤寒,使萧澜和柳条妻夫在非常时期仍能安然居家养病,正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事实上,不论是留在京里还是随萧炵出城,都难保周全无恙。
至少萧湘当夜在宫中就被来去无踪苏爸爸特殊部队团团围住,面对淋漓鲜血和具具死尸,向来趾高气昂的皇女殿下吓得躲在生父德侍君怀中,自始自终一声未吭。
而当楚楚遇袭,平时温和柔顺,在她面前自卑甚至是有些怯弱的汪汪却能冷静镇定,干脆利落的击退刺客。
比起来,萧湘真可谓温室中的花朵,却在自以为是的嘲笑宛如高山雪莲一般的汪汪仁厚柔弱。
先去梳洗更衣,之后直奔正院卧房。
汪汪一身白色中衣早在屋内静待她的归来。
二人并肩躺下。烛火已熄,屋外冷月透过窗角帘隙照进屋内。
汪汪翻过身,试探性的揽揽她的肩,见她未露不快,干脆直接将她紧紧裹在怀里。
他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
“那你还等?”
“……我想知道你最后去了谁的院子。”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嫉妒,更证明了他万分在乎。
她点点头,“你节制且内敛,是不是一直认为暴露自己内心的欲望和索求是可耻的?”
他沉默了一会,好不容易回答,“是。”
“其实有欲望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背离自己最初的原则。”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
“你去见了兄长。”他终于再次开口。
她回答,“是。”
“至少你是喜欢兄长的。他为了成全你宁可牺牲萧漪,不惜违抗娘的命令。”
她又回答,“对。”
“母亲,二位父亲都不会反对你迎兄长进门。我会辟出院子提早准备。飞……不,左、黎二位公子明天就会入住偏院。”
“真是辛苦你了。”她随口道。
“不。”他抓着她肩膀处的衣料,手下用力,上好丝绸立时皱作一团,“我还要这样装模作样,扮演大度贤惠正夫多久?我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分享你。你多看他们一眼,我都要嫉妒得发狂。”
这回换她无言。
汪汪有事都是埋在心底,宁可憋死自己也不会难为她。
选了他作老公,意味着和甜言蜜语行混蛋之事的花花公子彻底绝缘。
“孩子没了,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别在这个时候去找别的男人,求你,哪怕你有一点点在乎我,就别去,别去。无论你怎么惩罚我都好。”他把她深深埋在自己怀中,“你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了。可我想和你说话。”
她差点以为他又喝醉了。
花了点时间,她才意识到这是汪汪第一次坦诚自己内心的无力与悲伤,因为积压得太久太多,无从开口,才导致有些语无伦次。
“楚楚,你回答我。”汪汪不依不饶。
“我答应你。”
他死死盯着她。
“我回答得太快,你就觉得我是在敷衍你?”
说中心事,汪汪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们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轻笑一声,“我的观念和别人不太一样。除非你我决裂,再无挽回的余地,不然我不会在有你的情况下,还去睡别的男人。”生怕他不相信,她回“盯”住他,眼睛眨也不眨。
这种志在必得的视线斗法,不用想只能是汪汪甘败下风,率先移开眼睛。
若是他不认输,她恐怕下一秒眼泪就要滚落下来。
“今天一整天,没有一件开心事。”她佯怒道。
“对不起。”说完,他咬紧嘴唇。
面对如此诚挚的道歉,她叹口气,“我娘我爹那些过往,也都不是什么秘密。你我绝不能重蹈覆辙。”
又是一阵沉默。
“楚楚,德侍君戴文嘉的出身有问题。他是罪臣之子,有生之年再不得入京,永不录用,更别说进宫为侍君。”
“我猜也是。他出手害死你爹,显然是心虚。”
“我娘看他相貌酷似先中宫陛下,改了户籍,重新为他编造身份。”
“……我怎么觉得虽然也是欺君,但就是不算什么大不了呢。”
苏毅和萧炵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分明是:你看,我给你找来了个如意侍君,出身还特意漂白,不怕群臣嘴杂,你回去好好享用吧。
他神情忽然温柔,“你果然精明。其实问题并不出在他身上。”
“你那个正宫舅舅才是关键。”
“没错。娘和舅舅……”
这就比较严重了。苏毅给萧炵送男宠算是讨好,可真若是和女皇的老公有染……一般女人都轻易不会咽下这口气吧。
“娘原先的几个贴身侍卫在舅舅进宫之后几年之间,都死光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灭口。而这些侍卫的儿子,最少有两个,在我身边,你觉得很巧是吧。”
“楼公子……”
她听得别扭,“他们几个跟着我,就挂着个名声,我怎么称呼他们,你就随着我叫吧。”
“小楼对生父之死知之甚少。而式微,还曾经和娘暗中来往过。”
她点点头,“这事爹清楚。”
“我爹在查探明白之前,便已……”
公公大人被德侍君戴文嘉误伤,真够冤的。
她拍拍他的脸颊,“你想听听我的想法么?”她顿了顿,“说实话,你只顺着你爹留给你的线索追踪,一不小心就进了死胡同。小楼对你们兄弟多少还抱着些善意,但式微完全不同。我私下里问过他的身世。”
“……他大概也是隐瞒了不少。”
她赞许的笑笑,“没错。既然他对我都有所保留,说明此事事关重大,不过最起码证明我的方向对头。”身为侦探迷,对于抽丝剥茧可是有无尽的兴趣,“你娘和你舅舅有私情,不,感情非同一般,你怎么知道的?”
汪汪弯弯嘴角,“……娘进宫见舅舅,会特别吩咐兄长和我多与皇女们待在一起。我认为她是想支开我们而已。”
她心里一声“BINGO”,“我猜暮徵哥哥也肯定想得明白。他说你爹是为了萧漪身世而死。和你的推断一模一样。”
萧漪不是苏毅弟弟的女儿么?她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欠缺足够的证据。而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更何况孩子生下来额头那个指明生父是谁的花纹也能作假么?
她抿抿嘴唇,“可你爹死在德侍君手上,报仇之事还是应该找他清算。”
汪汪垂下眼帘,她再看不见他那在夜间偶尔流光闪过的眸子。
“暮霭哥哥,背负一身秘密,从小在周围人冷眼下过活,你早就懂得严密的把自己保护起来。我明白,让你主动打开心扉很难,即使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坦诚和爱恋,其实是两回事,这个我也知道。”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如果你当时多说一点,我恐怕不会这么怨你,你现在也不用这么自责。我们没了一个孩子,这个教训足够严重了。”
“我知道。”他说。嘴唇已经贴上她的额头。
“我不敢说我心宽到一点芥蒂没有,但我愿意尽可能不去想,你也不用再多想。我娘我爹,其实就是前车之鉴。”
“嗯。听你的。”
“对了,明天咱们去大皇姐那里看看吧。”
“一切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