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古怪态度(1 / 1)
路吟白原本以为要花不少功夫才能找到肯带他们进山的人,却没料到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您是说真的吗?”路吟白有些讶异。
孙婆婆眯着眼,她的神色依旧有些不近人情,不复昨天刚见面时的慈祥,但她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联系人,现在知道怎么去那里的人很少了,正好县里还有几个人会定期去那个村子里收山货,虽然最近不是他们去的时候,但带个路应该还是可以的。”
路吟白微微皱眉,他对孙婆婆态度的骤然改变不是没有怀疑,但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踌躇,略一考虑,他便郑重地向孙婆婆道了谢,与孙婆婆约定好时间后便匆匆离开了。
孙婆婆坐在昏暗的堂屋里,桌上还放着路吟白特地提来的一袋子苹果,她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忽然说:“你满意了吧。”
堂屋后转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向孙婆婆躬了躬身,“麻烦婆婆了。”
孙婆婆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
中年人等了一会儿,又说:“堂少爷回来的时候,我们会送礼出来的。”
孙婆婆听到“堂少爷”三个字,立即站了起来,疾言厉色道:“你们谁也不能跟他接触,否则别想我再在外头给你们找人进去!”
中年人笑了笑,谦逊地说:“这是当然的,既然婆婆这么说了,我们就不见堂少爷了。”
说罢他慢慢后退,转身走了。
直到听见后门“吱呀”一声关上的动静,孙婆婆才仿佛筋疲力尽一般坐了下来,她浑浊的双眼盯着桌子上的苹果,慢慢吁了口气,“对不住,婆婆对不住你们……”
路吟白提早回到了旅馆,唐岙通过玉佩自然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当即也回了旅馆与他汇合。
“那婆婆之前不是死活不肯么,怎么一个晚上就变了主意?”唐岙问。
路吟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看她的神情也并不像是赞同我们的行动,相反,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说到这里,路吟白顿了顿,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怜悯?”唐岙扬了扬眉。
路吟白没有回答,他微微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过了片刻才说:“绝望。”
他轻声说:“她绝望地看着我。”
不管孙婆婆为什么骤然改变了主意,山溪村他们是一定要去的,两人也没有在这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与孙婆婆约好的时间就在第二天早上,剩下的时间不多,路吟白趁着还有信号给林越打了个电话,告知他之后的几天甚至更长时间可能会无法联系,让他如果收到了五叔的信就自己看着办。
就近在县城购买了些可能会用上的东西,两人早早就上床休息。
唐岙搂着路吟白的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本身是灵体,不需要休息,怀里路吟白好像已经睡着了,他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烦躁,不能像往常一样趁着晚上阴气重入定修行。
怀里路吟白忽然动了动,唐岙以为是哪儿硌着了,正要调整姿势,路吟白却低声说:“你怎么了?”
唐岙将他搂得紧了些,“没什么,你没睡着吗?”
路吟白轻轻笑了,“你忘记那册子上写的了?你现在相当于绑定在我的魂魄上,你情绪上的任何波动都能传达到我这里。”
说完他稍稍仰起脸,古典的凤眼在床头漏进的浅淡月光中仿佛含着一层水光,既冰凉又妩媚。
唐岙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他们双修的时间并不固定,但频率却不能太高,否则对路吟白身体不益。这对路吟白来说,倒是没什么,他本身对情、事就并不渴求,但唐岙却不同,原本他就几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路吟白身边,分离的两年和死时的情境让他对路吟白的渴求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若不是通过玉可以把握路吟白的状况,双修更让他们两人心音想通,恐怕分头行动这种事唐岙根本不可能同意。
路吟白立刻感觉到了唐岙的蠢蠢欲动,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唐岙一直很留心他的神色,见他仿佛不是很高兴,明明已经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却还是不敢乱动。
路吟白安静了一会儿,仿佛是对唐岙那灼热的目光盯得受不了了,他挣出一只手来,嫌弃地捏着唐岙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到一边,低声威胁说:“你动作轻一点,只有一次,明天还要进山,我可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得了许可的唐岙就好像撒欢的野狗一样,一口含住了他原本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舌尖灵活地在指肚上打了个转,接着便不管不顾地翻身把路吟白压在了床上。
等第二天路吟白起床的时候,除了腰有些酸,倒没有什么别的不适感,唐岙虽然很想多亲近几次,但路吟白一再警告,最终也没敢做得太过分。
即便如此,路吟白也有一种微妙的不愉快,尤其是唐岙现在一副占了便宜心满意足的样子,蹲在他面前腆着脸要给他穿鞋。
他昨晚之所以松口,就是因为察觉到唐岙的烦躁不安。罗生曾私下警告过他,他如今的行为相当于饲鬼,若是能稳定地进行下去也就算了,倘若唐岙出现什么问题,不仅他自己自身难保,恐怕唐岙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路吟白盯着唐岙笑得见牙不见脸的样子,忽然说:“你一定要记得……”
唐岙抬头,和路吟白对视,路吟白深深地望进唐岙的眼睛里,“我们没有下辈子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能再离开我。
孙婆婆带来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体格健壮,他只随身带着一个水壶和一把砍刀,见到路吟白和唐岙之后,跟孙婆婆用当地方言交流了两句,点了点头之后用生涩的普通话对路吟白说:“这两天天气挺好,下午就能到。”
路吟白再次向孙婆婆道了谢,孙婆婆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离去。
进山的路初时还算平坦宽阔,再拐了几个岔口之后便越来越狭窄坎坷,最后已经到了只能一个一个通过的地步,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不时用砍刀将拦在路上的灌木枝条砍断。
路吟白试图与他搭话,但不知是天性不爱说话,还是因为不擅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男子很少回应,偶尔说两句也含含糊糊,听不明白什么意思,路吟白最后只得放弃,三人默不吭声地沿着小路向深山而去。
这一片山林山势起伏并不剧烈,路虽然不太好走,倒也不至于太辛苦,中途几人稍作休息后,又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中年人便停了下来。
他指了指树丛掩映的下方,“从这里下去,再往北走半个小时,就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直走,有路。”
路吟白见他似乎只带到这里,就道了谢,掏出钱包正想给他钱,却被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中年男人木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拒绝的动作非常坚决。
“这钱我不能要。”男人说。
路吟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中年人就头也不回地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很快身影便消失在绿意葱茏的树林间。
路吟白和唐岙面面相觑,唐岙叹了口气,“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像看两个死人。”
路吟白收好钱包,不客气地说:“你本来就是个死人。”说完,他向山下走去。
如同那男人所说,下了山坡之后的道路大约是因为有村民常走的缘故,比山坡上要清晰许多,蛇行一般的小路蜿蜒缓缓向下,可见这村落应处于山间的盆地里。
大约走了半小时,这一点也与那男人所说的一致,他们就看到了村庄。
路吟白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这真是……”
唐岙接了他的话茬,“跟几十年前的照片一模一样。”
即便同样是相当排外封闭的晨星岛,也不可能几十年都毫无变化,人员些微的流动,因为种种原因对房屋和村落布局的改善,农田开垦,都能改变一个村庄的样貌。
但眼前盆地里的村子,仿佛被施了什么咒语,抑或是被时间所遗忘,竟然与教授所照的照片别无二致,不管是破旧的屋舍,还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的绸条儿。
两人没站多久,就有村民发现了他们,那是一个正在村边一条小河旁洗衣的村妇,大概是抹汗时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俩,农妇立即站了起来。
出乎两人的意料,农妇向他们招了招手,接着便看起来十分热情地向他们这里走来。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两人已经被笑容满面的妇人带到了村子中央村长所住的屋子。
山溪村的村长是一个将近八十岁的老人,这位几乎快看不清东西的老人家同样也对他们的到来表达了由衷的喜悦。
“我们这里好久没有来客人啦!”村长坐在堂屋里,笑得脸上的皱纹几乎都堆到了一起,“你们过来费了不少功夫吧?是来旅游的?诶呀,我们这山沟沟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树多了点,不过听说现在城里没什么树,也难怪你们要跑山里来啦。”
路吟白坐在黑乎乎的不知道多久没擦过的板凳上,一边强迫自己忍受这里极差的卫生环境,一边漫不经心地听村长叨叨。
村长的态度实在太过于热情,热情得几乎诡异起来,他应付着村长的嘘寒问暖,向唐岙使了个眼色。
唐岙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和体格实在很有压迫力,几乎一站起来,村长就住了嘴,仰着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唐岙露齿一笑,“我有些内急,出去上个厕所。”
村长连忙就要喊人来带他,唐岙却制止了他,“不用了,男人嘛,草丛里解决就行了。”说完不等村长反应,自己就先出去了。
村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这才重新坐了下来,路吟白一直很注意这老人的神色,方才这脊背佝偻的老人看唐岙离开的眼神,几乎令他不寒而栗,那是一种极端渴望的眼神,几乎与饥饿的野兽无异。
他不动神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开口问道:“我们想在村子里住两天,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
村长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麻烦!”
路吟白怔了怔,村长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咳了两声,“不麻烦,我们这里好久没人来了,你们多住,多住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