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父与子(1 / 1)
秃顶的司机半是愁容半是笑容地站在李闻达的旁边,他的秃脑袋在阳光下显得很亮。
从表情来看,李闻达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心情好的缘故。这辆车牌尾号8866的奥迪A6,是他一年半前买的。那时候,房地产的结账已经到手,银行的账户上有了七位数的存款,这是这么多年来李闻达赚的最爽的一次,他卖掉了原来的广本,换了奥迪A6。余下来的钱拿了一部分做了做股票但最终也没什么变动,在半年前李闻达开始有了投资工厂的意向,雷明达劝说现在经济疲软,回暖缓慢,工业产业风险大,回报也不高,还是最好做一些简单的资本投资,加盟一些大品牌,从餐饮业,娱乐业等方面做起,这样风险小,回报却不低,而且在精力上相比于工业制造业会轻松的多,这是他多年从事酒店行业得出来的经验。
但李闻达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经济危机后的回暖之势正在增强,这正是制造业发展的好机会,而且自已在这一方面有较为丰富的经验。李闻达的性格中有航海家一样的精神,他不愿意接受加盟这种没有创造性没有技术含量的无脑式投资方式,于是否决了雷明达的建议,坚持自己的决定。
在把目光放到石材制造上后,李闻达考察了省外的多家石材厂,包括山东,河南,安徽等省份。细致的考察和研究之后,他开始进入着手阶段,原料进口,厂址,机器,销售,手续等等大小事项一一开始准备,经过预算,他发现自己所剩的资金不能够完全支付开厂所需的费用,预算的结果有点超出了李闻达的估计。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缩小加工厂的规模和减少生产种类,先从小厂做起,要么通过各种手段筹集资金,继续实施原来的计划。
李闻达为次踌躇了很久,要他这样的人因为钱的事情而改变在自己心中早已起草完成的蓝图,这是难以接受的,况且缩小规模后的工厂必定缺乏足够的竞争力,身为新厂必定会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落下风。李闻达决定,要继续实施原来的计划。
李闻达首先抵押了自己手里的两套房子,一套是旧居,一套是门面房,两套房子贷出了不少钱,又托了银行的关系,在原本贷款额的基础上,多贷了一个六位数。但这还不能满足预算上的庞大支出,最后空缺的40万李闻达决定向朋友借。
李闻达之所以敢于这样做,一是由于自己胆大,二是由于自己自信。他不去想失败的事情,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他觉得没有自己扛不下来的东西,没有自己攻不下来的城堡,这就是像他这样的男人的魄力,就像拿破仑。
从今天这顿饭局来看,李闻达成功的借到了钱。出于感激,他把宴请地址确定在这家全双夕都排的上名的酒楼,档次甚至远远的超过了雷明达的酒店。这样安排还有一个原因,,雷明达在自己的酒店里,是一定不会让别人请客的。
奥迪的划痕并不算严重,但的的确确是一道脱了漆的白色口子,就像撕裂夜空的一道闪电。在往常,这对爱车的李闻达来说一定是让他心疼的事情,可今天,李闻达却丝毫没有着急或者生气,他甚至一直在嘴角挂有微笑。
秃顶的司机说自己是喝了点酒,一不注意才蹭上去的,自己自认倒霉,要车主开个价,还说自己是个穷人,最近工作也不顺利,他手头紧。最后还加了一句,你的奥迪停车停的也不是地方啊,要不然我是不会划到的。
李闻达呵呵一笑,上去摸了摸被划出来的口子,像医生给受刀伤的病人看病。刚刚饭桌上的一些人站在周围看着。
秃顶司机皱着眉头看着李闻达,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开价。
李闻达说:“你贵姓?”
秃顶司机说:“姓何。”
李闻达说:“何兄弟,不要担心。呵呵,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
姓何的秃顶司机依然在皱着眉头。
“今天,我的定东石材制造厂,已经是万事俱备,那个什么只欠——东风,很快就可以建厂开工啦。”李闻达笑着指着秃顶司机说道,“都是我的朋友帮了我的忙,嘿嘿,伙计啊,今天你撞了我的车,我不觉得这是坏事,这是给我的厂开的彩头啊!”
秃顶司机有点不知所云。
“没事,我也手头紧,可也不差你的赔车钱。”他拍了拍秃顶司机的肩膀,“我说,你不用赔钱,一分钱都不用赔,因为你是给我开彩头带喜运的。你偏偏在今天划了我的车,这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要考验我。你就在这,给我喊三声,定东石材开业大吉,喊了,你就一分钱都不用出了!嗯!”
秃顶司机茫然的站在那里,眉头还在继续皱着,看着李闻达这个红着脸的家伙,不知所措。旁边的雷明达上来搀住李闻达,说你是不是喝多了啊。那个女人也上来问:“闻达,你喝多了,别闹啊。”
李闻达严肃了起来,“我没喝多,我说的是真的!厂子就要开了,这节骨眼上发生这事,不能让这事儿坏了我的好事儿呀。”
笃信风水的李闻达对此类事情看的比较重。
他继续对秃顶司机说:“我没醉,你说吧,说了一分钱不用赔。”
秃顶司机像是在试探,他问:“我说了就不用赔钱了?”
“对,你说了就不用赔钱了。我的这些朋友都听见了,他们给你作证。保安也听见了,也给你作证。”
“真的说了就不用赔钱了?”
“不用了。”
“真的?”
“我说话一言九鼎。”
秃顶司机看了看保安,问:“你们听见了?”
保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哼哼呼呼地说听见了。
秃顶司机不知道这个明显喝了酒的人到底想怎么样,但是他自己只是不想而赔钱。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加倍小心,甚至愿意在这里多等一阵子,让别人的车先走,这样就会留给他更多的倒车空间,也就不会发生下面的事情了。
至于这个看起来好像喝酒喝多了的人,虽然有些不太可信,但是现场有这么多人在看着,我不妨照他说的试一试,万一能混过去,那可是一比不小的开支啊。
秃顶司机想了想,于是就张开嘴喊道:“定东石材开业大吉,定东石材开业大吉,定东石材开业大吉!!”
司机的声音很洪亮,带着浓重的双夕口音,他的喊声吸引了周围很多人的目光。李闻达大喊一声:“好!”随即“啪啪啪”地鼓起了掌,边鼓边呵呵的笑着。周围他的朋友们只好跟着他强颜欢笑。
秃顶司机问:“我喊了,这就没事儿了么?”
李闻达说:“对,没事儿了,你忙你的去吧。”
秃顶司机说了声“哦,那,那我先走了”,就半信半疑地往车上走,还时不时地回头瞅瞅。
李闻达喊了一声:“嘿!”秃顶司机心想完蛋了,这人要反悔。李闻达说:“你喝酒了,开车小心点儿。”秃顶司机回过身子,看着李闻达点头说:“好,好。” 然后钻进车里,扭上大道,狂踩油门逃走了。
李闻达看着现代车走远后,满足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像是刚刚解决了一个意义重大的问题。饭局终于结束,之后朋友们和李闻达一一道别,雷明达和孙卫国又多陪李闻达站了一会儿。
雷明达说:“你们两个以后要多努力啊,厂子建起来就有你俩忙的了。”
“但愿一切顺利。”孙卫国回答。
而李念君红着的脸此时愈发的绯红,他好像已经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说话这件事情上了,只是一直看着地面发呆。
雷明达说:“要不我送他回家吧。”
女人说:“不用了,我送他回我那就可以了,你们不用担心。”
“好。那我先走了。”雷明达随后离开了。
孙卫国也说自己该走了,让女人路上开车小心。
最后只剩下了女人和李闻达。
这是一个打扮靓丽的女人,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岁左右,皮肤和身材都保养的很好。她穿着一身鲜艳的连衣裙,耳朵上是金色的圆耳环,脖子上有一条银白色的老凤祥项链,在她胸口项链坠下来的地方,系着一块剔透的翡翠;左手挎着一个真皮包包,看起来好像可以装得下一个足球场。她身上的每一件行头看样子都价钱不菲。虽然年纪已经不算小,但是脸上却没什么皱纹,鲜艳的口红像一朵玫瑰。她梳着平整的头发,可以看出来是仔细打理过的。
朋友们都开车走了以后,李闻达的醉意才蜂拥而上,一个趔趄扶在车上,那个女人赶忙搀住他,说:“说你喝多了,你还顶嘴。”李闻达像烂泥一样撑在车前盖上,脸颊通红,他太阳穴上的动脉像摇滚乐里的重低音一样沉重地跳动,他感觉脑袋要炸掉了。
女人把李闻达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试图扶起他来,保安们也都上来帮忙。女人说:“帮我把他扶进车里。副驾驶的位置。”保安把李闻达的另一只手搭到自己脖子上,两个人把李闻达架了起来,刚走了两步,李闻达就推开了保安,“我自己能走,别……别扶我,我能……能走。”他嘴里喃喃着。
保安没办法,只好站在一旁。女人生气的说:“你能走什么呀,你喝成这样了还不叫人扶你?想累死我呀。”李闻达把搭在女人脖子上的手拿了下来,搂在女人的腰上,“你看我能不能走,能……不能走。”话罢就搂着女人游走到车门前,最后把手从女人腰上滑倒了屁股上,大手在女人屁股上一摸,就哈哈一笑钻进了车里。女人气急败坏地笑骂:“你个死不正经的,喝多了朝我撒酒疯。”
女人坐到驾驶位上,从李闻达腰带上拿了钥匙,开动奥迪离开了酒楼。
街对面,李念君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把画面一帧一帧地记录在视网膜上。他认得那辆尾号8866的奥迪A6,那是他父亲一年半以前买的,可是至今为止他只坐过四五次,李闻达很少给家人提供这样的机会。
刚才和李闻达站在一起的人里,有达叔和孙叔,还有一个他只见过几次的林老板。但这些不他并不在意,李念君在看那个女人。
又是她。
大约在几个月以前,李念君就见过她,她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但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那是在友城,李念君参加同学聚会在一家KTV玩,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他看到一帮成年人从远处的一个包间走出来。李闻达和这个女人走在最后,挨得很近,肆无忌惮地笑着聊天。在他们离开视线的一刹那,李念君感觉自己出现了错觉,他看到他们的手拉在了一起。
从今天她和李闻达的行为举止来看,这个女人在李闻达身边的身份已经很显然了。
尽管这是李念君早就猜到的,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这一切。
不管心中的憎恶有多么强烈,他现在都必须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外边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