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下赈灾(一)(1 / 1)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顾平生推开窗户,早晨的空气有些清冷,他静静地站了半晌,想想自己来的目的,将一切杂思摒弃在外,一个眨眼,眼内已是一片坚决。
“公子起了。”
两姐妹早已端着洗漱用品候在门口,他们不知公子规矩,不敢随意敲门,只好等待公子自己推门出来。
顾平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道:“你们做的很好,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两姐妹齐声应是。顾平生这才转身,两姐妹纷纷端了东西进来,伺候顾平生梳洗。
顾平生按照昨天的记忆来到卫景澜卧室前。
莫齐突然间无声无息出现,“王爷早朝未归。”
顾平生转身,神情风流,似笑非笑,“莫管家好身手。”
莫齐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公子可先用膳。”
顾平生揖手,“有劳莫总管。”
金銮殿上
卫景澜一身朝服,面色苍白。
皇帝温声询问:“景王身体不好,又感染风寒,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卫景澜出列道:“回禀父皇,儿臣身体已经大好,想早些上朝,也好为父皇分忧解难。”
天启王朝第三十代皇帝卫涵章欣慰地微微颔首,眼中略过一抹复杂,“景王有心了。”
皇帝贴身太监李长合,尖声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县丞刘禹舟出列上奏,“启禀陛下,微臣收到秘密奏折,淮南发生洪水,冲毁房屋良田无数,数千百姓丧命。淮南一带,百姓流离失所,饿瓢遍地,百姓苦不堪言,已无力生计,纷纷逃往他县,有的百姓甚至在逃往京都的路上。”
卫涵章大怒,“户部何在?”
户部尚书刘伍宗惊慌出列,颤声回禀:“皇上,臣,臣这几天并未看到有这些折子。”
卫涵章更怒:“众位官员可有谁听说此事?”
金銮殿上寂静一片,没有一人说话,一个个低头屏息,生怕皇上注意到自己。
卫涵章怒气上涌,可这似乎更应该怪自己吧,他在心中暗叹。低头看着殿前的一排排人,又有几个是真的为百姓办事的,为百姓办事的只怕也是走不到这里了吧。
做皇帝有时候更是一种悲哀。那一年他不能和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今天他要对臣子,对后宫装着糊涂。
家不家,国不国。
为什么,
要生在皇家呢?
“户部尽快拨下银子,赈灾一事,就由景王和刘禹舟一起去办。”
“(儿)臣遵旨!”
卫涵章欣慰地点点头,“霍小将军何在?”
霍蓝出列,“臣在”
“将军可愿护送?”
“末将一定竭尽全力!”
“莫管家,”
顾平生喊住正要走的莫齐,“平生左右无事,就想看一些闲书,不知王爷的书阁,在下可能进去?”
莫齐面无表情道:“下人自是不能进,顾公子身份特殊,属下不好擅做主张,公子可以等王爷回来亲自询问。”
顾平生站在原地,缓缓摇着扇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莫齐,忽然又转过身来,“王爷闲时会在假山前的鱼池里钓鱼。”
顾平生似笑非笑,好一会儿,才喊住一个下人,让他带自己去假山。
在拐了几拐后,目的地到了。下人伏身离去。顾平生看着鱼池,摇扇不语。他倪了远处的假山一眼。这儿应该是一个大片的湖,湖中心起了一座凉亭,精致的回廊曲曲折折勾通了凉亭。顾平生掀起嘴角,合起扇子,似笑非笑,走上了凉亭。
远处有小厮拿着钓鱼杆走来,顾平生撇到之后停住了脚步。
那小厮走到顾平生面前,双手捧着钓鱼杆,恭谨有礼,道:“公子,管家吩咐小人拿此物给公子。”
顾平生接过,小厮却没有离去,躬身低首问道:“公子可还需要什么吩咐?”
顾平生眼内快速地划过一些东西,笑道:“是莫管家吩咐的吗?”
“是。”
说谎!顾平生眼内闪过笑意,莫齐派小厮送钓根鱼杆或许是真的,但是再吩咐……如果当真如此,刚刚那般说话的人又是谁?顾平生笑意渐深,道:“你在王府多久了?”
“回公子的话,奴才进王府已经三年了。”
“哦?”顾平生笑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的话,奴才余谦。”
“余谦,”顾平生嘴唇开合无声重复一遍,才笑道:“嗯,你的名字真有趣。我没有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是”。
顾平生打量着远走的小厮,若有所思。片刻,又随意地笑了笑,仿若不在意般,打开了折扇轻摇,又是风流——无双。转过身去,继续他的钓鱼之旅。
景王府门前,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在门前停下,门卫们个个弯腰,神情严肃而恭敬。早有赶马的车夫跳下车来掀开了布帘。卫景澜下了马车,回到府中。
莫齐迎上来,卫景澜问道:“顾平生现在何处?”
卫景澜来到凉亭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恍然生出一种有人等待自己回家的错觉,他在远处默默地看了会,才走近在那人旁边,以同样姿势坐下。
顾平生站起,行礼,“王爷。”
卫景澜挥挥手示意那人坐下,道:“无人时,华锦以后就不要见礼了。”顾平生依势坐下。
卫景澜问道:“华锦钓了半天的鱼?”
顾平生微微一笑,道:“平生只是王府一名闲客,本想看些书来消遣,却不知道王爷的书阁,平生是否有资格进去,只能来此休闲时光了。”
卫景澜心内一转,已知道顾平生的弦外之意。他不置可否,若无其事道:“本王的确吩咐莫齐,书阁只有少数人能进,是本王的疏忽了。”
顾平生似笑非笑,道:“平生怎敢怨对王爷?”
卫景澜轻笑,“华锦现在可是本王的幕僚,有何不敢?”
顾平生笑道:“王爷难道是在命令平生与王爷置气不成?”
卫景澜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认真,一本正经道:“本王只是不想让华锦受半点委屈。”
顾平生愣怔片刻,放声大笑道:“王爷这话若是对大家闺秀说了,只怕是早就芳心暗许了。”
卫景澜眼里闪过一抹错愕,随即消失不见,也放声笑道:“哪里轮到本王去说,父皇只要一道圣旨,本王就坐等娇妻了。”
顾平生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王爷还没告诉平生书阁可能进去?”
卫景澜转头认真地看着顾平生道:“本王以为潜在之意,华锦已经明了了。”
顾平生似笑非笑:“草民以为这种事还是听王爷亲口说明白的好。”
卫景澜回头看着面前的围栏,池水,池水里的游鱼,忽然间沉默下来。
顾平生感觉着周遭的静默一波波向外蔓延,越来越浓。他不是一个忍不住寂静的人,在山上住了七年,除了师父,就只有自己。下山后,他也只是偶尔和人同行,大部分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可是现在的静寂,却莫名地让他觉得不舒服。他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却没有深思。
想起刚刚的事,他试探道:“王爷对府中余谦这个人可有印象?”
卫景澜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回道:“确有印象,他是建府之日才被本王买来的。”
顾平生所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
卫景澜笑道:“怎么,此人莫不是侍候华锦不周?”
顾平生道:“王爷多虑了,平生只是看他手脚勤快,想请王爷多给些月奉。”
“理应如此。”卫景澜浅笑着应下。目光飘到远处天空的一方蔚蓝,忽然道:“华锦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顾平生道:“平生身无长物,随时可以启程。”
卫景澜想起顾平生来到王府时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带,一时无语。想了想又道:“把昨天买的衣服带着吧。那边的条件没有京都好。”
顾平生应下。卫景澜又道:“先用膳吧。”
饭后,卫景澜去了书房,顾平生回西院收拾自己的衣物。
卫景澜走进书房,路过侯立在门口的莫齐,道:“叫余谦来见我。”他转身在梨花雕木椅上坐下,静静沉思。
另一边,顾平生回到西院,两姐妹相视一眼。顾平生看见了,说道:“我一般没有吩咐,你们自可去做喜欢的事情。”
姐妹俩齐声应下,欲退下去。顾平生忽然想起,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芙蓉”
“奴婢莲蓉。”
顾平生让他们退下,进屋关上房门。绕过屏风,弯腰从床头处拿出匣子,取出昨天带回来的玉冠,细细摩挲,面色沉静,眸子更是比平时漆黑几分,中间有漩涡轻轻旋转,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个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余谦求见王爷。”卫景澜沉思中断,扬声应道:“进来。”
余谦推门而入,走近施礼。卫景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余谦,你可知道本王为何叫你来?”
余谦心中一惊,下意识抬眼望去,景王神态从容,并无异常。余谦埋汰自己,这么多年了,王爷脸上有看到其他表情吗?自己可真是多此一举。他提了心,小心回道:“属下不知。”
“余谦,你跟了本王多少年了?”卫景澜眼神飘渺,透漏着怀念,仿佛真的在回忆往事。
余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声真挚,“王爷当年之恩,余谦永生不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吧。”卫景澜笑得温雅,语气却是淡淡的,“本王自然相信你。”
“今天找你来,只是问问你,今天上午你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余谦站起身来眉头微皱,与往常一样处理府中事务啊。难道……王爷说的是他?余谦再次跪地,“属下自作主张试探顾公子,请王爷责罚。”
“你都和他说些什么了?”
余谦想了想,道:“属下只说了三句话。”
“哦?”卫景澜的话语里充满了兴味,“哪三句?”
余谦只觉得王爷今天是如此的陌生,但仍然丝毫不敢耽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卫景澜听完,又抬头撇了一眼余谦,轻飘飘道:“你今天是不是和莫凡吵架了?”
余谦的脸顿时红了,小声道:“王爷怎会知道?”
卫景澜语气瞬间冰冷,冷冷道:“不是被他一吵,你会自作主张去试探顾平生?”
冷厉的语气让余谦忍不住失声喊道:“王爷!”
卫景澜语气更厉:“余谦!你管理王府多年,难道还是初来乍到么!”
余谦心头一阵愧疚,语气瞬间低了下来,诚恳道:“王爷,属下知错。”
“自己去刑堂领罚。”卫景澜语气温和如平常,仿佛刚刚的厉声一幕乃是余谦的错觉。
可余谦知道,不是。当年他难堪地跪在地上,听着围观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评估着自己的可用之处,他已是难堪至极,却无人肯买下他。他们指指点点地说着,这样一个瘦小的孩子,干不了什么活,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不干净的毛病,也或许已经落下了什么病根,谁肯充当这个冤大头啊!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扬起头维持着自己的自尊。
那样难堪的境地里,这个人一身锦衣华服,排众而出,小小年纪,威仪尽显。如今自己衣食无缺,学识有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既是犯错,也当领罚。他平静地退下。
卫景澜又呆了片刻,方才起身。推开门的时候,莫凡正侧身站在门口,面无表情,见到卫景澜出来,躬身道: “王爷……”却是再无下文,他本就不善言词,更何况如今祸因在自己身上?
卫景澜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淡淡道:“他在刑堂。”
莫凡身子一颤,刑堂是个什么地方,他很清楚,那人一介文人,他心中慌乱,不自觉脱口道:“王爷……”,
却是不知该如何说?替那人求情?还是将责任一人承担?王爷清楚其间纠缠,却仍是下了这样一个命令,又怎会还有返还余地?
他内心焦急,此时只想陪在那人身边。
卫景澜道:“你去吧。”
莫齐神情未变,脚步匆匆,却泄露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