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九十七章 午夜梦回(1 / 1)
回来后不久,我做了一个梦。严格上来说,应该是一系列的梦。
在各种场景的切换中,我回到那个闪着霞光,属于我和少年的爱情滋生的那个下午。在梦里,有章圣荷,有胖子,有林明,有老班,有很多张熟悉但已经叫不出名字的脸,还有我和我的少年。
我的少年,他清俊而高瘦,他叫周文宇,在那一个下午,他高举着转动的篮球,挥洒着带有薄荷柠檬味的汗水,从洒满阳光的操场上跑回来。
教室的大门,被他一脚用力地踢开,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惊动一群人,连老板在内。而我的少年,完全没有理会,他带着灿烂的阳光笑容,看着我。那笑容,像太阳,照得我的眼睛完全睁不开来。
他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径直地走到我的身边,向我伸出手来,声音干脆而利索,清亮而明净。
他说:“沈佳倩,我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伸手抓住试管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是我认定一辈子的女孩了,我在上课的时候跑到操场去打球,不外是因为我想让你坐在我的位置上,知道我的一切,了解我的一切,喜欢我的一切。”
我幸福得连眼角都溢出泪花,我说:“周文宇,如果你知道,我喜欢你,我爱恋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一定能够知道,十年后的我,还像当初一样,对你有一种强烈到无可克制的感情,你就一定会了解,我这些年走过的心路历程,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抱住我,低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我是你的少年,我是你喜欢的人,我是你暗恋了十年的人,可混蛋的是,我竟然一直都在错过你,好在时间允许我们都回到少年时代的光阴,好在我们都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好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亲吻着他的脸颊,就像当年,我在旅馆,轻轻地吻他的脸,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真实得我不能够呼吸……
然后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就睡在我身旁,脸上带着酒后半梦半醒、半懵半懂的神情,他问我:“沈佳倩,这是在哪儿?”
我也观察着四周围,才发现我们真的置身于许多年前,学校附近的小旅馆,那个他和何晓晶吵架的晚上,那个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何晓晶的晚上,那个我与他共处旅馆却没有任何进一步动作的晚上。
我问他:“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头晕得很,又很疼,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我说:“你不是生大病,你只是喝醉了。”
“我为什么要喝醉?”他问。
“为了我,”我说,“你因为我而烦恼。”
“为了你?”他看着我,“我印象中……”
“是的,你印象中,我从没有说过我爱你。”
“你爱我?”
“是,”我说,“我爱你,这不是秘密,和你相处了那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可你即便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因为告白的事情,我也可以为你做到,哪怕没有其他人,我也可以完全做到。”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爱我?”
“是,”我说,“这件事情,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即便猜也应该猜得到的,没有一个女孩,可以像我一样待你,如果不是基于爱。”
他疑惑地看着我,想了很久,低下声来说:“我好像也猜到了,可是,为什么这些年你都没有和我讲过?”
“那有什么关系吗?我以前爱你,现在爱你,如果你也爱我,我讲没讲,什么时候讲,这些有什么所谓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晓晶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我笑了笑,“如果丘比特是审判长的话,两个相爱的人不待在一起,势必是有罪的,而两个相爱的人待在一起的话,那是无罪的,我没有其他的心绪去考虑别人该怎么办,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自私到不管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都允许不了第三个人。”
他想了想,还是说:“我得给晓晶一个交代。”
“不,”我说,“别给她一个交代,你现在就给我一个交代。”
印象中,我的吻简单而粗暴,像是将这十年对他的期盼和渴望,完全融在了这个我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将自己付出的吻,我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在爱情面前,任何人都是无罪的。
而当我们唇齿纠缠到我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周文宇双眼迷离地看着我,霸道而野性十足的吻继续落在我的脖颈之间,我听见他遥远而不真实的声音响彻在我的耳际。
他问我:“沈佳倩,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我说:“别管这么多,爱我,就够了。”
他一个翻身,将我贴在墙上,原来场景已经到了那一年炎热无比的武汉,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条中短裤,光着膀子,而我身上的衣服,也早就在两个人的意乱情迷中,揉得凌乱不已。
他忽然问我:“如果回去了,素素知道了,应该怎么办?”
我问他:“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苦恼地说,“对于你,我是爱你的,可是对于素素,我是不想辜负她的。”
“所以你的决定是?”
“你告诉我。”
“我没办法告诉你,”我说,“可是你应该知道,不想辜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爱,那是怜悯、可怜,它从来都不是因为爱,而怜悯和可怜,并不能够陪你走完这一辈子。”
“但如果我选择你,放弃她,她要是去自寻短见该怎么办?”
“你倒是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在我爱你,你爱我,而你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烦恼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素素并不是不相干的人。”
“对我而言,感情只有两个人,多出来的那一个人,定然是不相干的人。”
“那是因为你坚强,你努力,你事业有成,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可我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除了要考虑到自己,还要考虑到别人。”
“为什么要去考虑别人,”我说,“考虑我不就够了吗?考虑我为了爱你而付出的艰辛,考虑我可能会因为你在半夜痛哭,考虑我为了你坚守十年的等候……这些事情,难道都比不过你对黎素素的亏欠吗?”
“不,抱歉,佳倩,我并不知道这一些,我并不知道这些年你为我受的苦,我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来伤你的心,我错了,错得很离谱,早知道你会那么爱我,就算亏欠了整个世界,我也不会放弃你沈佳倩。”
“爱我就够了。”我说。
他亲吻着我的嘴唇,湿热的感觉让我一下子溢出了泪水,但却听得他低声在我耳边说:“不要哭哦,大家都在看着呢,等下妆都化了。”
我这才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圆形的舞台之上,而自己手持花束,身穿白色的纱裙,俨然一副新娘子的样子。
而周文宇,这个我心甘情愿用了十年的时间暗恋的人,终于由青涩莽撞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而这个人,他此刻就站在我面前,身着燕尾服,一脸眷恋地看着我,那是一个深爱的男人对自己挚爱女人的目光,那是爱一个人最平常的体现。
在他的身后,站着林明,站着胖子,站着陆崇成,而在我的身后,站着章圣荷,站着何晓晶,站着黎素素,他们是一切知晓我和周文宇这些年走过艰辛道路的人,而他们现在,以伴郎、伴娘的身份,践行着对我们的祝福。
在我们的台下,坐着徐曼曼,坐着兰溪,坐着老班,坐着谢冰,坐着周爸、周妈,坐着沈爸、沈妈,坐着一切愿意给我们送祝福的人,他们欢愉幸福的脸上,带着一切对我们未来的期盼。
周文宇说:“沈佳倩,你不要再哭了,仪式都还没完成。”
我说:“仪式还没有完成,为什么你可以吻我?”
“没办法啊,”他说,“你哭得那么厉害,把妆都哭花了,把仪式都打断了,我再不吻你的话,我只怕这个漫长的仪式会把我们两个搞得混混沌沌的,如置梦中,到时候你要是不愿意醒来的话,那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醒来。”我说。
可是仪式到最后也没有能够完成,我就醒过来了。这个十年以来,我与周文宇的第二种可能性,在我的梦中,被我毫不犹豫地改写了。只可惜,我没有能够把梦境变成现实。
这一夜,我把床头那本很多年前就买的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看完了,关于梦的解释,他将其解释为现实愿望达成的扭曲反应,我不能够认同得更多。
我的心感慨万分,原来在很久之前,古人早就已经看穿了,人会通过别的方式,来完成自己不能够实现的愿望。
我明白得一点都不算晚,只是,我已经没有能力在现实中,靠着欺骗自己和催眠自己的方式,来完成一个不可能的心愿。我很抱歉,我已经没有办法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