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章 胖子回来(1 / 1)
林明与我的那一次月下争吵,并没有带来任何实际性伤害,因为在那一段时间内,相对于周文宇对我的“实质性”伤害,所有的伤害,都如此地不值得一提。
客观一点讲,周文宇并没有带给我任何“实质性”伤害,因为在那次酒吧相遇之后,他给我打电话的目的,仍是希望和我保持朋友关系,虽然,这样的朋友关系是束缚在他的伦理道德底线之下,然而我有我的骄傲与自尊,我不可能做到在他说出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让我伤害胖子之类的话之后,还能像以前一样与他“和平”相处,哪怕不久的“以前”,我们的相处,已经支离破碎。
然而,就如同所有的命运发展轨道一样,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跟周文宇的关系,也走着这样一条发展道理。
我们之间的僵局,由一个人打破。
兴许就像所有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对症下药”之类的话一样,我与周文宇这次的“绝交”,虽然根源并不全在于郭凯峰,然而郭凯峰与这件事情并不无关联,可巧合的是,几乎每一次,在我与周文宇的关系维持到僵得不能再僵的时候,总是能够打破了冰冷的“绝交”僵局,竟然都是郭凯峰,这亦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一年,胖子从北京回X市。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暂且不说我跟胖子失联许久,因为那并不是寒假,也不是任何一个节假日,他甚至搭的是周二的飞机回来,周三早上还要赶回去导师给他布置的作业。
我在那一段时间内,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状态的生活,整日混混沌沌,除了画稿纸,就是不停地睡觉,睡醒了再画稿纸,生活没有了周文宇,没有了兰溪,平淡得犹如没有放任何配料的饭菜。
这样一个重磅的消息,打破了我生活的原有平静,且林明告诉我说:“这个聚会,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出场。”
“为什么?”我问,“他指名道姓了吗?”
“不为什么,”林明说,“单是他说只想见见我们三个,你再怎么反感,也一定要出场。”
“周文宇也去吗?”我问。
“当然,”林明说,又望了我一眼,“你是反感文宇,还是反感胖子啊?”
“我谁也不反感,”我说,“这样一场聚会,好像是你专门布置一样。”
林明笑:“在你眼中,我什么时候有这等天大的本事了?别说一个你,一个文宇,两个我都说不懂,更何况那是胖子。”
我还是有些怀疑:“真的不是你把周文宇和我闹翻的事情跟他说了?”
“不是,不是,”林明摇摇头说,“胖子他不像我,即便知道你们吵架了,他也无动于衷。”
我想想,郭凯峰的确是这样的人,他的无动于衷,并不是因为他不希望我跟周文宇和好,只不过是因为,他有比让我跟周文宇和好一事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更何况,在他看来,我与周文宇吵架,不过是三天两天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胖子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他们学校给他提供了一个出国做交流生的机会,他这样匆忙地从北京回来,又要匆忙地赶回去,因为那几天,刚好是他办理前往美国做交流生的时间,而至于他知不知道我跟周文宇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僵局,有无想要撮合我与周文宇和好的意向,这些我无从得知。
而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胖子回来的时间这样仓促,是因为按照原先他们学院给他安排的时间,他根本没有时间从北京回X市,为了能够挤出这一天时间,他几乎在飞机上,也还在拼命赶制导师布置的任务,几天睡眠时间短到只有三个小时。
我以为,人只有被逼到一定绝境了,才有这样近乎拼命的努力,而那一年的胖子,是为了什么而赶回来与我们道别,除非我昧着良心说自己不知道,不然,那样明显的意图,有谁会看不出来呢?
在我的记忆中,胖子回来的那一年,是X市很温暖的一个年份,虽然那是在大三的上半个学期,将近寒假的时候,那一年冬天的风,吹到人的脸上,懒懒散散的,没有以往的湿冷,竟然有点春风吹拂人心暖的感觉。
然而胖子并不那样觉得,在说到是X市的冬天和北京的冬天,哪个比较“冻”人的时候,胖子说是北京,而我们三个人说是X市,因为X市长年以来,又或者是有历史记载以来,冬天从来没有供暖的情况发生。
胖子仍然坚持他的理论,他说:“佳倩,北京那边的冬天可冷着呢,真不像这边这么温暖,反正能够冷到你的耳朵、鼻子、手指都起冻疮,你摸摸看,我的耳朵这里,是不是长了很大一块的冻疮?”
我轻轻地帮他揉了揉,果然,因为冻疮而结成块状的肌肤,摸上去,并不如正常的肌肤柔软,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落泪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这么喜欢掉眼泪。”
“她不过是因为很久了没有见到你而兴奋惹的,”林明在一边帮腔说,也过来揉了揉胖子冻疮了的耳朵,“就我说,你去北京也是第三个年头了,怎么还惹来这身讨人厌的东西?”
“就是啊,”周文宇在一边说,“你好歹也学会适应一下吧,总不能那边没有了我们的把酒言欢,你就喜欢漫步雪中吧,不然耳朵怎么会冻疮呢?他们北方人不都是爱戴着可以盖住耳朵的帽子,除非你是刻意地不戴帽子就出门,雪掉了耳朵了,所以才冻着的。”
“不是啊,”胖子摇头解释说,“真的不是我不习惯、不适应,真的是因为那边冷啊,一大早的起来,呼吸哈气,都是白白的一层雾气,和我们南方往时看到的烟囱里面吹出来的烟气差不多。”
“有没有这么夸张?”周文宇说。
“怎么没有?”胖子说,“因为你们没有身临其境,当然不能知道我现在和你们所说的一切,而如果你们有机会,有机会去北京,过一过那边的冬天,你就知道,我所言非假。”
“我们也没有说你说假话,”林明接口说,“只是觉得,那个地方,离我们太远了。”
“太远了吗?”胖子说,“你都跟你爸去澳大利亚看过钢材市场了,同一个北半球的北京,你却说太远了,难道还能远过南半球的澳大利亚?”
“那是另外一回事,”林明说,“生意和旅游,本来就是两回事。”
“所以吧,”胖子说,“关注点不同,得出来的结论自然就不同……”
“说这么多做什么,”周文宇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好地吃完这一餐吧,兴许这是我们四个人之间的最后一餐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林明皱着眉头,“难道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吗?”
“还有什么机会,”周文宇大大咧咧地说,“以胖子的脾性,一旦出去了,还回来吗?”
“为什么不回?”胖子笑着说,“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得了吧,”周文宇不耐烦地说,“说得这么矫情,你这里还有什么家,你爸妈早就出去了,就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什么时候过去与他们集合了,你就那股倔脾气,跟他们顶着干有什么好处。”
“胖子不过是坚持他喜欢的东西,这有什么错?”林明接口说。
“喜欢的东西?”周文宇满脸通红,“这里哪里有什么他喜欢的东西,要说到科研,美国那边比我们这里先进多了吧?不说科研,你看他们的大峡谷、黄石公园,那样的地质,我们国内,除了花岗岩、石灰岩以外,还有什么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胖子谦虚地说道,“只要是有心研究的,也还是可以做出一番成绩的。”
“说的是,”林明说,“这句话就是‘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道理。”
“那你就说得不对,”周文宇反驳说,“我们学校就有这样一个例子,是一个打篮球很厉害的人,听说早在他进入我们学校的时候,就有外面的篮球俱乐部想要跟他签约了,可他却偏偏选择了田径跑步,上一次,在学校组织的校园田径大赛中,也勉强混得了个第三名而已,就这样的成绩,你怎么说‘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你说是不是,沈佳倩?”
“哦,是的。”我说。
然而那天晚上,我还说了什么样的话,大家说了什么样的话,如今再回忆起来,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艰难。
兴许,艰难的并不是大伙都说了什么话,也并不是记忆本身,更不是我开始走向衰老的大脑使然,而是,想到那样的离别,一股说不上来的愁绪还是灰不知不觉地涌上心头,如同插在我心头的那一根刺,怎么都拔不掉,却足以让你浑身不自在。
那天晚上,胖子坚持一定要送我回宿舍,哪怕从餐馆到宿舍的距离,只是差了几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