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 还你一个明天(1 / 1)
与林明结束那番对话之后,我曾一度以为,横亘在我与周文宇之间的,只有时间上的距离,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在等待的期间,我仍希望能够将我的数万字的情书全部读给他听,但未能如愿以偿。
因为周文宇很快就出院了。是他强烈要求出院的。
听上去确实有些可笑,就在前几个星期之前,同样是他,甚至要去跪求医生不要让他出院,而这一,次也是他央求医生批准他出院。
他为此动用了在机关单位工作的父母,为他向医院里头的医生求情,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又理直气壮得找不出一点破绽——急着回校补习,怕赶不上同学们的进度。
他的父母,医生,甚至是学校的老师,特别是老班,自然对于这个理由十分赞赏,欣然应许了他的要求,哪怕那个时候,他即便拄着拐杖,也有被磕到碰到的危险。
只有我知道,他的理由听上去是多么的可笑。
然而,那个时候,可笑的不仅仅只有周文宇的出院的理由,还有我答应替他做的事。
很多年以后,我在异国他乡,遇见了章圣荷。她那时早已为人妻,为人母,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两个人见面,第一个开口的人是她,问:“好吗?”
我回答说:“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过得这么好。”
她笑了起来,在谈到彼此的近况的时候,我说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女孩子最如花似玉的年纪这么快就结婚生子。
她的反应却很平淡:“为什么没有想到?不然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我很诧异,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很奇怪吗?”她反倒问我。
真真把我难住了,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她却只是很淡然地说:“相信我,任何一个努力的女孩子,背后都有一番说不出来的苦衷。”
我微笑,问她:“你有什么苦衷的?”
“是啊,我有什么苦衷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一种很沉重的语气,沉重得几乎要压断她的脊梁,“我以前没有跟你说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以前我跟你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交心。”
她笑了起来:“你看,这就是我最大的苦衷了。”
一直到我回过国内,我仍然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那一天我们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至于为什么,兴许是因为她的先生peter华一直陪伴在侧,以她今日的幸福,再让她回想以往的苦衷,不管怎样,都让人感到于心不忍。
我没有那样不识趣,然而,章圣荷却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觉得束手无策。
她问:“佳倩,当年如果没有周文宇,你会和我成为朋友吗?”
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跟她说实话。
我说:“不会。”
她看着我笑,许久,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诚实。”
我想她这句话应该是带着埋怨的,毕竟当初,我主动向她靠近,主动成为她的朋友,是带着那样强烈的目的。
我对她说:“章圣荷,我并不想成为你的朋友,可是,如果成为你的朋友,会让我和你都得到进步,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提议。”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场白,但是我却得到了一个好的结局,我很不明白章圣荷为什么会同意我的意见,然而,想到她那日所说的苦衷,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
高处不胜寒,兴许就是这个道理,她太懂得她需要什么,并且可以为了那个需要,而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对此,没有人有资格去评判是非对错,包括今天的我们,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叹了一句:“真是庆幸,至少你还能够在我面前说出真话,我只是想不出缘由,为什么在周文宇面前,你却永远说不了真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兴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爱之深,恨之切,事务发展到一定极端之后,就会演变成另一个方面的极端,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文人骚客的笔下,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总是会爱上自己的杀父或者杀母仇人一样,但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总要口是心非地活着。
我应该就是那样的人,但是直到我登上前往美国的这一刻,我从未恨过周文宇,即便我知道他是为了章圣荷而不顾身体安危而出院,但那并不构成我恨周文宇的理由。
然而如果说我有一段时间对周文宇保持恶意,那应该是他要求出院后回到学校里的前三天。
在这前三天期间,他不止一次性地问过我:“沈佳倩,你跟章圣荷不是好友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是。”
“怎么不是了?我还听林明、胖子他们说,在你说要跟我断绝关系期间,你是从她那里得到我出车祸住院的消息。”
“那又怎样?”
“那就不得了了啊,你想想啊,沈佳倩,他知道我出车祸,还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你,证明我一直被她记挂在心上啊,不然,她才懒得理你呢。”
我被搅得实在不耐烦了,甚是不快地说:“的确,她是不想理你,你再啰嗦下去,我也不想理你。”
“别啊,兄弟,”他作出一副垂死挣扎样,“你要是不理我的话,我干脆去死好了。”
“那你干脆去死吧。”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黏上来说:“我已经死回来了。”
我实在没辙了,说:“周文宇,求你别搞这些事情好不好?”
“不搞我会死掉。”
“那你干嘛不死掉?!”
“因为我想看到她。我求你了,沈佳倩,你困难重重都能为我向老班请假了,现在我就求你做这么一件小事,难道你要拒绝我?”
“我不是要拒绝你……”
“那就好了,你不拒绝我就好了。”
“你别抢我的话,我的意思是说,即便我不拒绝你,信送到章圣荷那里,她也不会看一眼。”
“送到就好。”
“你确定?”
“当然还是希望她看一两眼啊。”
“这个我就没办法帮到你了,她一心都在学习上。”
“我只要她看一封,看一封之后看到我的才情,她会为我的才情敞开心扉……”
“简直受不了你!”
我们就在这样的“争吵”中,来来回回地紧扣着“章圣荷”的话题,反反复复地论证我与章圣荷的关系。
而最终的结果很明显是我输了,正如所有失败在感情第一线上的人,最先放手的,往往是最在乎的一方。
我举了白旗:“即便我跟她是朋友,那你想干嘛?”
他乐得手舞足蹈:“当然是‘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你不用我教你吧?”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他早就做好准备地从身后拿出一沓信件,一脸期待地说:“求求你,帮我把这些信,一封一天地拿给她,要按照顺序,让她知道我对她的爱,一天一天地加深。”
“我以前并不知道你是言情小说家。”
“你别笑话我了,”他冷哼,“等你遇上你喜欢的人,你会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后来我才知道,周文宇之所以能够出口就成“情场箴言”,不是因为追求章圣荷而使自己变成了情圣,而是因为在阅览和通读了那么多女同学给他写的情书中,他只不过是择机地选择了他认为好听的语句,就像是很多人的阅读习惯,看到了优美地句子,会忍不住记下、诵读,然后出口成章。
很多年以后,我问过周文宇,为什么在经历了两段感情之后,他对于爱情的解析,却没有了当时年少时的犀利与精辟。
他的回答很简单:“难道一颗心被人剥过了一层,第二次被人剥开的时候,还能完好如初吗?”
是的,自然不能,就像我当初,亦觉得自己不能够再次为了同一个人,用刀子剥开自己的心。
可我没有料到的是,我还是那样做了。
林明很是不解,他问我:“你难道不记得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我当然记得。”
“记得的话,为什么还要假意跟章圣荷走得那么近?”
“我并不是假意,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章圣荷交朋友的。”
“是吗?为了什么?”
“……不过是想要跟她攀比,看谁比较厉害。”我也知道这样的理由太过于牵强附会,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林明的要求,而章圣荷亦没有反对我的做法。
林明鄙夷地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次我与林明的对话,是以两个人都不快的状态结束的,他不解于我的中间人角色,而我亦无奈于现实的驱迫,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口中的“走一步,算一步”,竟然走了十年之久,而在这十年的期间,我却从未走近周文宇一步,正如他从未靠近章圣荷一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