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 真相(1 / 1)
那一次和周文宇说了绝交之类的话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希望那句话得以应验。
但是事与愿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第一个显著发生变化的,就是父母二个人的关系。
大概、也许、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们又勉为其难地待在了一起。所谓的待在一起,虽然每天都是父亲用热脸去贴母亲的冷脸,虽然两个人都是只有在我面前才心平气和地“随意”聊上两句,虽然两个人都是戴着无比虚伪的面具在应付彼此,但情势远比我住院前来得更好。我不知道应该称这种现状为安慰,还是称之为悲伤。
总之,一个家庭表面上的平静,如果能够持之以恒,也许还是能够同舟共济一世的,至少那个时候,我曾经抱有那样的心态过。但是,还是那句老话,计划赶不上变化,然而这是后话,在此先暂且不谈。
除了父母的关系发生变化之外,第二个发生变化的,就是我和林明、郭凯峰的关系。
又也许、可能、或许在我说出那样一番话之后,我的一门心思,全心全力地奔赴在学习之上,再加上出院后不久,高二升高三的补习班又开始开课了,大家以自愿为原则,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是否留校补习。
我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所以一心扑在补习课上,以至于我跟林明、郭凯峰之间,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由先前的无话不谈,变成了有话也不谈。见了面,在同一个补习课上,我们也只是偶尔地打声招呼,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聊得及的话题。即便有,我在很大程度上,都保持着缄默。
但这些显著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我,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用学习来填补自己所有的时间,一心想要忘记与周文宇发生的不快,一心想要无视大人们的世界,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
这样做的结果,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当一个人倾尽所有的注意力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那件事情所回报给那个人的,必定无比丰厚。
很多年以后,当我意识到这个事实,并从这个事实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回报,并用这些回报充盈我不完整的人生,我会经常想起,属于我的第一份回报。
我获得的第一份回报,便是在补习班的数学科上,第一次课堂突袭测验中,拿到了第二名。这对于一个往时数学成绩不过排在中等水平的学生来说,已是莫大的奖励。
但是这个奖励,却并没有让我变得开心。
兴许是那段时间我过于伤痛,或者以一种不服输的心态,想要赶超所有人,又或许,我想做的,不外是想要证明什么东西,又或者,我不外是想要忘记周文宇的存在……
而我太贪心,结果是,往往想要的却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偏偏找上门来。
章圣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我的。
确切来说,她是来找我探讨测试题中的压轴题,关于圆柱几何的阴影面积及函数之间的问题。
但是我并没有心情回应她。
不是因为高傲,不是因为妒忌她是第一名,不是因为各种我没有办法杜撰出来的理由,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周文宇喜欢她。
年少的时候的爱恋就是有这样一份矫情——如果我喜欢你,而你喜欢她,不是你的错,而是她的错。
这样一条真理,长大了以后发现可笑得不敢说出口,然而这样的理由,即便在今天,年少的孩子,亦然当作恋爱宝典里面的真经条文。
章圣荷的话说得很婉转:“数学老师说,这道题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的解法是正确的。”
“是吗?”我讽刺地说,“你不是拿了全班第一吗?即便你不知道解法,你看标准答案,不也知道怎么解了吗?”
她很是不甘心,采用了另外一种说辞:“标准答案只是一种方式,数学老师跟我说,你的解法更好更妙。”
我于是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数学老师问他我是怎么解的?”
她的表情很是淡然:“借他人的口了解别人的想法,还不如亲自向别人求证,再说,数学老师并不见得会喜欢我用这种方法。”
“那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我很不耐烦。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笃定地说:“我不过是想要最短的时间内,最快地获得答案。”
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认真地关注这个被冠以奇迹一身的女孩,虽然不是像其他男生一样关注她的样貌、身材、胸部,她那一天的装扮甚至不起眼,不过是一件普通蓝色衬衣,窄脚牛仔裤,但是她那一刻的眼神坚定,足足让我看出了神。
就是在一瞬间的时间内,我原谅了她。我原谅她所有的行为,包括她追根究底地问我最佳答案,包括周文宇不顾一切地爱她,包括所有老师和男生那样视她为学校的奇迹,这样一个对考试和分数有着如此坚定信念的人,让我如何能够拒绝她?
然而,在我放下所有的盔甲的那一刻,我想到周文宇,想到周文宇在看她时的眼神,还有说出她名字时的温柔,我于是问她:“章圣荷,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她问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这个,”我看着她,“你如何能够做到泰山面前仍旧面不改色。”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自然明白,”我的潜意识早就帮我做了判定,“关于周文宇的一切,你当然明白。”
她脸上不解的意味更浓了,说:“周文宇?你不说起来,我还不记得这号人物了,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谁神经病地和他天天在一起,我跟他早就绝交了!”
“绝交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怪不得现在见你不经常跟那些人来往了,绝交了也是好的,不然他那样一闹腾,也够你折腾的。”
“他怎么闹腾了?”
我的下意识里面,对于周文宇的感觉,就如所有人在毕业后对母校的感觉,即便允许自己说它百无一是,但是别人说它一非,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你不知道吗?”她摇摇头,像是很失望,“出院了之后,还以车祸为由,继续赖在医院里面。”
我的脑袋轰然,完全换了一幅语气。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不信你去问你那些朋友,那天过马路,我明明叫他等绿灯亮了再走,他倒好,自己不听劝,被车撞了。”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那一天的对话,似乎终止到这里,因为后续,我并没有给出章圣荷她想要的答案,她的心里,装载的是题目的解法,容不下其他,而我的心里,装载的是周文宇的全部,又岂能任其他东西填充?
我很快找到林明和郭凯峰,他们的言辞很是小心翼翼。
“佳倩,前段时间你跟他不是闹得很僵——还说要绝交之类的话?”
“此一时彼一时,而且那是疯话,难道你们听不懂吗?”
最怕的并不是什么山高水远,而是我明明站在你的面前,可却没有人猜得透我对你的心思。
“我们也以为是疯话,可是文宇说以你的性格,一旦说出的话就不会反悔,所以我们都以为你真的要跟我们——”
“别说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快告诉我,他怎么会出了车祸?”
林明诧异地问我:“你不是从章圣荷那边得到的消息吗?”
“是啊,但她只是告诉我,周文宇乱闯红灯,所以出了车祸,可他为什么要乱闯红灯啊?”
“她当然不敢告诉你,他乱闯红灯,是因为想去追她。”
“什么意思?”
“文宇出了院,两人从医院里面出来,文宇想要买点水果给她,可她不接受,先走了,那时绿灯是亮着的,等文宇买完水果,红灯就亮了,她也没等文宇,所以文宇就追上去……”
我几乎叫出声来:“她怎么敢?”
“怎么不敢?本来就是文宇不对,自己热情地贴上去,也不管人家理会不理会。”
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即便这样,她今天也不应该这样心安理得,好像所有的事情,全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
“是的,可这就是宿命啊,他爱上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的确,又有什么办法呢?哪怕那样的情景,于今天看来,也显得周文宇十分自作多情。
他的自作多情,在章圣荷看来,不过只是一场闹腾,这真是天底下莫大的悲哀。以她的理念,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作出了一件不关己事的事情,她自然觉得与她无关。他闹腾过后,她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她不需要参与被折腾。唯有他第一次在医院住院为她的那一次,之所以她心甘情愿地上了心地待他,不外是因为周文宇帮她打退了那些混混,在这两件事情上,她欠他的,她清清楚楚。
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最难算的,就是感情帐,然而她既然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当然可以算得一清二楚。而算得不清楚的,只有不想算清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