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 我的自以为是(1 / 1)
我的自以为是,萌芽于那个下午,产生在那个少年身上。而我的爱情,真正发生在他知道了我那张异于常人的桌子有个暗匣之后。
在罚站事后不久,有一天,周文宇找到我,悄声问我说:“沈佳倩,听说你的桌子异于常人,对吗?”
关于这件事情,我想即便没有眼睛的人也可以摸到这个事实,更何况我坐在他右后侧的时间已经长达半个多月,因此他这样问我,我当然以为他不过是在和我搭讪。
那个时候的搭讪并不如今日的搭讪,然而应该称之为什么,我是想不出一个美好的形容词,但是,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我的内心是欢喜又兴奋的。
我说:“是的,那又怎样?”
其实我的“那又怎样”,不过是为了掩盖我话语里的激动,相信我,一个人在激动的时候,说两个字和说两句话,有完全不一样的声调。
我不过是不想让人听出来,我对他主动开口与我说话的事情有多激动。
真的不是矫情,85后青春的爱恋,不像现在的90后,甚至是00后,那个时候的我们,仍旧害怕被别人灌上“早恋”的标签,一旦与那个标签沾上了一点关系,就等同于与坏学生划上了等号。
我是个转学生,成绩已经拖了班级的后腿,更不能拖了班级之星的后腿。
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冷不防地将一封信封塞给我,然后说:“那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保管着,不要被人发现。”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那个时候是下课期间,我不好直接追上去问他,但是单单看那封粘上浆糊的信封,已足以让我耳红心跳。
我沉浸在这种耳红心跳的节奏中好半天,一直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才将我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
左上角的少年,已经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不少零食,一咕噜地塞到他的桌筒内。
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在老班进来喊起立的时候,少年突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丢了一包五角钱的咪咪虾条过来。
多年以后,我一直怀念那包咪咪虾条的味道,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零食,虽然代价只有五毛钱,但远比我一路走来见到的所有零食还要珍贵。
也许是那样珍贵的东西,有好几次,我路过一些小摊铺,总会不由自主地问代销店的售货员,是否有五毛钱的咪咪虾条卖,得到的结果全是令人失望的,要么没有,要么有,味道也远不如那个少年回头丢给我的那一包的味道。
课程上到一半,班主任被校长叫走了,让我们在教室内自习。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少年无克制,这个时候的我们,只差没有敲锣打鼓了。
我左上角的少年,已经带头第一个造势,左右分发刚刚在课间期间买到的“战利品”,并得意洋洋地吹嘘起来。
他和他上下左右身边的同学都玩得不错,那天他心情不知怎的特别好,他那一连串的咪咪虾条包,呈九字格一样地发放出去,就是即便像我这种上角位置的人,也有收获。
发放到我的时候,他像是特意忽略过我一样,直接从我前方的人到我左侧的人,甚至没有正眼瞧我一眼。
其实我那个时候很害怕他正眼瞧我一眼,从接到他那包咪咪虾条开始,我的眼中透露出来的喜悦,只怕别人看了一眼,都能感觉出异样,更何况那是令我感到如此喜悦的少年。
但是,这样的做法引来了他人的非议。
这个所谓的“他人”,认真说起来,并不算他人,他们亦是我跟周文宇的兄弟,在这长达十年的兄弟情中,我们有过欢笑、泪水,分享过快乐、悲伤,最后的结局,我会在下文说明。
开口的人叫杨凯峰,也就是先前实验室中,周文宇将其实验的工具抢过来,称之为“胖子”的人物。
杨凯峰说:“文宇,你这样做就太不礼貌了,为什么人人都有份,她却没份呢?”
我知道他指的人是我,不由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有另外一个人开口:“胖子,你没看到,文宇早在先前就已经给过她了。”
开口的人是林明,坐在我的左侧,也就是周文宇的后方,所以先前周文宇的一举一动,他当然清楚。
我于是小声地说:“我已经有了。”并且拿出刚刚周文宇给我的那包咪咪虾条,象征性地晃了晃。
我不知道我们三个人的举动,到底是谁惹怒了左上角的少年,少年一把破嗓音,踢开了椅子,指着胖子骂道:“关你什么事!要你来管老子的闲事!管好你自己吧,死胖子!”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其实那不过是少年之间的一种沟通方式,虽然方法和手段迄今看来,是这样暴躁不安,又是那样子跌宕起伏,可那毕竟是一种有效的沟通方式啊。如果我的这一辈子还可以重新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用我的那种沟通方式,而是和少年们痛快地哭,痛快地笑,甚至痛快地交流,但是,我早就说过了,人生没有如果。
周文宇出去之后,剩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我兴许是这件事件中,唯一一个不知道周文宇是有着如此喜怒无常性情的人,而这个时候,我的自以为是又再一次跳出来指责我,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于是,我把那包咪咪和那封信,原封不动地退还到他的桌上。
信封上虽然没有写名字,但是警醒的同学早就知道信封是由谁发出,因为前段时间,也有男生收到过同样的信封,即便是我这种从外地转来的学生,也隐约地听过这样的八卦新闻,说是邻班有一个大姐大存在的人物,专门“收集”像周文宇这样的人物,只要接到她的“通缉令”,要是不从,很有可能会遭到不好的待遇。
而这种不好的待遇具体是指什么,我无从得知,我问过周文宇,而他的回答,也是介于不清不楚之间,甚至有一次,我带着疑问的精神怀疑他,他的第一次,是不是献给了那位大姐大。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厉声问:“沈佳倩,你把我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周文宇这样相貌堂堂的人物,怎么可能毁在那种人身上,更何况,我要是上了她的话,日后怎么可能还能跟她以姐弟相称?”
“那也许,你的表现不力,然后她只能故作大方地捶胸顿足,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你的事情,我是不会讲出去的’之类的话。”
“我说沈佳倩,你的脑子里面整天就想着这些事情啊,你就不能想些干净的内容吗?”
“我觉得我想的内容挺干净的啊,你说你一大帅哥,和她一个大姐大,两人闹出绯闻,就足够演出一场《我的野蛮女友》电影,这是一件多么吸引人眼球的事情啊!”
“拜托,那个车太贤有我帅吗?”
“你是他的增强版。”
“放屁!你敢骂我,我还没说你,要不是你把那封信放在桌上,会引来这样一番典故?”
“说实话,你其实很赞赏我那样做吧?”
“我赞赏你那样做?放你娘的狗屁,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你瞎搅合出这档子事,我也许就追到章圣荷了。”
“得了吧,女神连北大的才子都没看上,会看上你,你也不照照镜子!”
“我照照镜子又怎样?我要不照镜子,我还不知道,那么多女人,原来看上的,都是我的容颜,哈哈……”
是的,如果说那封放在他桌面上的信封,引发了后面他跟大姐大苏柳青的谣言,而苏柳青之所以会看上他,不外是因为他的容颜。
在我将那包咪咪虾条和那封信放到周文宇的桌上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周文宇和苏柳青的谣言传遍了两个班级。
等到少年回到位置上,对我满是怒意:“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那个时候还未意识到自己闯祸,满是不解地看着他。
直到我的少年,将他手中的咪咪虾条,发了力地冲我砸来,然后再将那封带有“通缉令”的信封,当众撕毁了,散在空中,犹如碎片,犹如我那个时候的心境。
也许你会说,这样的少年,你怎么还会爱他?
是的,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可是,少年时候的爱恋,生根成长之后,是你以为应该停止,就可以停止得了吗?
后来有一次我问他:“周文宇,你那个时候,怎么胆敢那么对我?”
“没办法啊,你要是我,承受那样大的冤情,又冒着被自己所爱的女人冤枉的危险,你就应该体谅一下我那个时候的心境。”
“可你怎么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怎么没有考虑啊,我考虑了啊,我要是不考虑的话,后面还能这样像只哈巴狗一样地巴结你啊?”
“哦,原来你哈巴狗巴结是有目的的!”
“当然是有目的的,你以为哪个男的会无缘无故地巴结一个女的,而不是带有某种目的的?”
“你别以偏概全好不好!”
“我以偏概全?你在开什么玩笑?”
“那按照你的说法,我对你这样好,也是带有目的的?”
“你不同,你是女的,而我是男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男人不会对一个女人毫无目的地付出。”
“哈哈哈,真好笑!我说你偏激!”
“我说你幼稚!”
“你!太令我伤心了你!”
“伤心?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要是相信无目的的话,那才是傻子呢。”
诚然,我真的是傻子。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在周文宇当众撕毁了“大姐大”苏柳青的那封信之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
确切来说,并不能称之为一段时间。
他第三天就回来了,只是那个时候,虽然只是高二,但文理分班的压力已向我们迎面袭来,基本上,每个老师进门的时候,总会环视一周,然后开口说:“今天怎么少一个同学不来,班长,你给看看到底是谁没有来,下课后把名单报给我。”
在这样子的情况下,周文宇要想不被人记起来,那是绝无可能的。
而我,用了半天的时间,了解了大姐大苏柳青的历史,知道她的确是喜欢给很多男生写情书,也知道她有过很多个男朋友,而她的男朋友中,不乏社会上的小混混。
将这些资讯告诉我的,是我的好友,也是后来一直守在我身边的林明,而胖子郭凯峰的功能,不过是在一边,不停地帮我递纸巾。
远到今天,我已经不记得他们到底跟我说了什么,但是,正是这一次深刻交谈,让我进一步地融进了他们的团体。
团队的成员原先有七八个,其中不乏有另外两个女生,但随着我们渐渐长大,后面只变成了我们四个人——周文宇、我、林明、郭凯峰。
再后来,随着林明娶亲,郭凯峰出国,只剩下我跟周文宇。
现在,我要离开了,就只剩下周文宇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响起朴树那略带嘶哑的声音,他在唱:“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