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二章,一念天堂(1 / 1)
素湍用手在贺伊农受伤的后背上用力的按了一下,疼的床上养伤的人叫了一声差点蹦起来。素湍咧着嘴不怀好意的笑,直到贺伊农转过身气急败坏的看着她:“干嘛?”
“小哥哥,你带我去吃东西吧,庄主哥哥生病了没空理我。”她用手撑着下巴,一脸天真无邪的望着他。贺伊农被身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艰难的坐起来没好气的问道:“你想吃什么?”
素湍眼睛一亮,欢快的拉住他的手:“什么都行,小哥哥你真好。”
“也不知道庄主怎么样了。”贺伊农自己嘟哝了一句,没有理会她的称赞,挪到门边对着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又小步挪回床上小心的躺下:“一会儿就有人送饭来,你别吵我,自己吃,我要睡觉。”
“你很担心庄主哥哥么?”素湍趴在床边,像只摇着尾巴的小哈巴狗,贺伊农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因为疼痛有些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你是下一任先知是不是?”
素湍晃着小脑袋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贺伊农扶着床板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那你能不能知道,庄主这次受伤要不要紧?”
“我看看。”素湍说罢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漂亮的黑眼睛转了转:“庄主哥哥没事,不过今天有人会承认自己是内线,搞得庄主哥哥很伤心。”
“内……内线?内线自己承认了?”贺伊农惊讶的瞪大眼睛。饭菜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送了进来,素湍捧起饭碗朝他漫不经心的点头:“嗯,他自己说的自己是内线,就在今天晚上,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
贺伊农愣愣的应和了一声,随后脸上的表情转为深深地困惑:“素湍,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啊?”
“哎呀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去看嘛别打扰我吃饭。”素湍不悦的白了他一眼,说完这话之后她看看他身上的伤,觉得他走到那边的确不太可能,于是不耐烦地凑过来:“那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屋内的烛火透过窗子,照得窗下一小块雪地晶莹透亮。林谷痕踩过或明或暗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到叶隐枭的房门前。屋里还有寥落的声音,细碎的絮语,叶隐枭时不时安慰一句,但是声音有气无力。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门把手,刚要拉开门时,手腕被人用力的握住。
林谷痕转过头,慕玖逆的黑衣在一片皑皑白雪里格外妖娆神秘。她冷冷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看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寥落姐都知道了,瞒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今天庄主比较清醒,我们把话说清楚吧,原本我也是打算回来就说的。”林谷痕把她的手推开,看着她脸上有些焦急的表情:“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吧。”
屋里的寥落看了看桌上蜡烛剩下的长度,又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口。果然,林谷痕拉开门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和她预想的一模一样。
“庄主,我有事想告诉你。”
叶隐枭侧过头看着林谷痕模糊的身影,在寥落的搀扶下坐起来,看上去疲惫不堪:“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因为一定要在你清醒的时候说才行。”林谷痕低着头,烛火映在他干净的脸上,还是年少时的眉眼。叶隐枭只好默认,示意他说下去。
林谷痕低着头,双拳不自觉的握住,手心像是空出一块,原本结实的拳头也没办法完全握紧。他叹了口气,把双手放开,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门外的慕玖逆听到声音,拉开门慌张的闯了进来。叶隐枭看了她一眼,又转而疑惑的看着谷痕:“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找山庄里的内线,现在你不用找了,我承认就是我。”林谷痕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叶隐枭听到这样的话明显无比的震惊,他强撑着身体,坐的更直了些,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我也知道你怀疑过我,”林谷痕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尹寂岸来山庄那次,你故意把翡翠碑交给我保管,不就是为了试探我么。但是当时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还是瞒过去了。现在琉璃珀的秘密已经公诸于众,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一直偷偷摸摸的活着我也是烦了,还不如告诉你,求个痛快。”
“什么时候开始的?”叶隐枭捂住发闷的胸口,低声问道。
“被山庄抛弃那次,司敛救了我,我答应他的,而且这样做更多的其实是为了报复山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的再多也没用,你直接说怎么处罚我吧。”林谷痕跪坐在地上,一副任凭处置的态度。叶隐枭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抓着寥落的手艰难的开口:“把我的剑拿来。”
“隐枭……”寥落犹豫着想替谷痕说句话,回过头,却正对上慕玖逆含泪的眼睛,玖逆看了她一眼然后蹲下去揪住林谷痕的领子,一拳拳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身上,长久以来隐藏的情绪彻底崩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啊?!啊?!”
林谷痕只是低着头,默默承受下那些疼痛,始终一言不发。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他在心里惨淡的笑,再回过神时玖逆已经崩溃的跪在了他的面前。林谷痕心里的堤坝忽然没了支撑,伸手把她紧紧的拥进怀里。
我从来不敢奢望命运给予我过多的恩赐,也从来没有羡慕过拥有的人。我唯一的愿望,并不是跟你执手偕老,我只想向我之前说过的,给你毫无负担的爱。
我没有不甘,我只是可惜也许直到最后,你也不会明白,不会知道。
每个人生命里都要经历一个难熬的深冬,有些人得以涅槃,有些人长眠不醒。慕玖逆知道她现在就站在冬天的门前,大门已经对她不加留情的打开,门里狂风肆虐,寒冷铺天盖地。她知道回头已经是绝壁,她没有退路了。
找遍了芷悉宫和附近的树林还是没有司敛的影子,慕玖逆颓然的坐下来,知道她该做出选择。身边的犬牙在面对自己时永远都是这样天真无害的眼神,而叶隐枭是她心心念念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她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左右拉扯,往左往右都让她痛不欲生。
深夜的树林静谧无声,她望着天上的寥寥星辰,忽然想起林谷痕如沐春风的笑容。然后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以往难过的时候会出现的都是叶隐枭的样子,如今林谷痕的五官却在脑海里愈加清晰。
静谧里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谁踩在积雪里,脚步却极其缓慢和艰难。慕玖逆坐在原地没有动,她好像认得那样的脚步声,每次只朝着她一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但是那人并没有像她预料的一样走到她面前,他们在只有彼此的树林里,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林谷痕扶着树,眼里满是释然。然后慕玖逆听到他熟悉的呼吸,心里一瞬间因为叶隐枭放过了他而感到狂喜。好久才等到他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像杯半温的水:“玖逆我知道你在。”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漆黑的树林里什么也看不到。林谷痕听到她有动静,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别过来,我把我该说的话说完就走了,看到你我怕会舍不得。”
她刚要迈出去的脚顿在原地,然后迟疑着收了回来:“庄主让你走了?”
“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就是内线,我走了以后不会有人再继续追查这件事,所以你就安心的留在山庄吧。这就当做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我会把它带进坟墓里。”林谷痕的声音里始终带着笑意,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一尘不染的少年,“你别怪寥落姐拿你的身份威胁你,她也是着急,如果实在找不到司敛,还是希望你救救隐枭,毕竟他现在是我们的庄主,也是你喜欢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内线的?”慕玖逆似乎明白了林谷痕不让她过去的原因,相比不舍,他更怕她尴尬吧。黑夜成为彼此最好的保护,那边的人听了她的问话,轻叹一声,有些心酸:“其实你打扮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灰色的袍子也一样,你穿上了,我还是知道是你。”
之前他尾随慕玖逆一路走到芷悉宫,回去的路上心里慌得没了支撑,连和昼皙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回想起那天他有些感慨,于是轻叹一声低下头。
月光凉凉的洒在他脸上,映着他湿润的双眼。两个人隔着几棵树的距离,他却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玖逆,我这么做就是希望你能留在山庄,没有后顾之忧,你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不像我,总能生活下去的。”
“那你去哪儿?”慕玖逆抬起头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林谷痕又是一笑,声音有些低沉:“可能回家乡吧,在外面这么多年,挺累的。”
天空在这时飘起小雪,林谷痕仰头看了看,欣然的笑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有好收成吧。”慕玖逆吸了吸鼻子,闷闷的应了一声。林谷痕知道她是哭了,不敢再多说什么怕她哭的更凶,满心的不舍只化作一句欲言又止的嘱托:“我走了啊玖逆,你好好的。”
以前每次出去执行任务,他也是这样不放心的一句话。慕玖逆恍惚的觉得也许这和每次的分别没有什么不同,几天以后他还是会笑眯眯的回到山庄,笑的如同三月暖阳。
林谷痕脸上挂着笑,从树林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脚步踩在雪地里,留下一片刺目的红。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回来了,他的梦想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为他流泪,他还知道她一定会倔强的仰着头去看月亮,好像这样即便哭起来也不会那么狼狈。
他忽然觉得心疼,几乎就要拖着奄奄一息的身子跑回去拥抱她。可最后还是硬生生的低下头,接着往荒芜的山下走去。走出一段距离他才敢转身去望,已经看不见刚刚的树林了,身边是不一样的景色,陌生的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
他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倒在了无垠的雪地里。雪越下越大,飞舞着淹没他最后的意识。闭上双眼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来年春天,山庄里又会开满烂漫的桃花,还有比桃花还美的,那个人。想到这,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身体随冰雪渐次冰冷下去,直到胸口的起伏完全停止。
我走了啊玖逆,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