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十四章(1 / 1)
待顾淮钧回来,他将有关碧螺春的事情说给韶光听,韶光回忆起来,果真是用的紫砂茶壶——“难道是宫中惯有沿用的习惯?为何我却没有听说过。”
“不,皇上说是太后特意嘱咐。”
话音未落,顾淮钧和韶光同时四目相对。
太后赠的茶叶,太后叮嘱要用紫砂茶杯——那当年飞凤宫的容妈妈是怎么知道的?
韶光无神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绝无可能!”容妈妈对她的好有目共睹,甚至在她临死前待她如至亲至爱之人,怎么会是太后的人?
顾淮钧问道:“容妈妈,现在何处?”
“御药坊……”韶光脑中的一根线,啪的一声断了。这样的巧合令她极为不安。
韶光还记得那日去找刘大夫,容妈妈在院子里准备药材。而刘大夫与沈贵妃、沈舫远还有些未知的关系。
“太后如今只见皇上与沈贵妃。”顾淮钧雪上加霜地道。
韶光恐惧地望着他,“你说,是容妈妈害的平西……”她断然是说不下去,那个老妇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而若是她加害平西,那为何平西死后她依旧呆在宫中,境况也并非一等一的好?
这一切听起来就好比一个大笑话。
平西醒来之后,除了容妈妈,谁也没有那样尽心竭力地照顾过,韶光回忆容妈妈的一颦一笑,皆是那样慈祥和蔼,如何会这样子?
“韶光?” 顾淮钧轻轻地推了推她,“在想什么?”
韶光失神地摇头,她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脑子里太乱,很多人的脸孔一下子涌上心头,连番露面叫她吃不住。“先这样吧,我去歇着了,你也早些歇着。”韶光匆匆忙忙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差点将椅子推翻。
顾淮钧站起身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挡开,此时此刻她的眼眸冷得吓人,他明白她定然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这些事,只是,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样的痛苦,他轻声安慰道:“明日我再令人去查一查,你且不要想得太多可好?”
韶光看了他一眼,苦笑着点头,却是头也不回地朝自己屋子走去。
顾淮钧做的要比说得快许多,连夜便派人拿着茶叶出去查探。当夜三更天,他的房门被人敲开。
顾淮钧正在练字,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论心中多少烦心事,只要起笔落字,他便能获得片刻的宁静。“进。”
进屋的是一个黑衣长袍的男子,“顾相。属下将此茶与杯交予圣手神医,他一见便知此乃轻毒。”
顾淮钧早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是找人验证过才能放心,他示意眼前的下属继续说。
“神医说,这药需喝上多年,才能见效,不是烈性□□。偶尔喝喝没有大碍。但的确用别的茶杯是泡出来的茶香极难入口。”
“你可问了,这毒是怎么制成的?”顾淮钧问道。
“茶叶常年浸透毒中所成,而且因为毒性发作慢,所以常人难以轻易发现。”
来无影去无踪的下属已经走了,顾淮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中,他的手中摸索着小小的一个白玉杯,思前想后将事情连贯起来,却是只有冷笑。
当年的光武皇后要杀飞凤宫的小主子平西倒是能令人理解,而如今的太后竟然将主意打到乾明帝身上。所谓虎毒不食子,当日光武帝尚且能宽恕二皇子隋,未料到如今太后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皇家人的纠葛,断断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得了。
但是,这一切,对顾淮钧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翌日,顾淮钧早朝回来却听昭明一脸忧虑地禀告,原是韶光尚且未起床,且不令人进去。顾淮钧大步流星地走到她的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是我。”
深沉的男声传入房内,韶光从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
这个声音就像是她唯一的牵绊,令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重要。她几乎是立即从床上起身,不顾冰冷地下床开门。“你终于回来了。”她一把扑上去,撞进他的温暖的怀抱中。
顾淮钧一边抱着她往里走,一边将门关上,再垂眸见她身上穿着薄薄的单衣,赶紧将她抱到床上,“怎么了?”
韶光摇头,“大概太冷了。也不知道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顾淮钧笑她孩子心性,“快了。”
有些话,她不问,他不说;而他不提,她也不会问。
真相是什么,对韶光而言,似乎真的不是那么重要。波涛汹涌的海浪已经令她心生恐惧,真相如何,已经微不足道。
顾淮钧虽提起将婚事提前,终究没有逼迫韶光。
时间一点一点地往后推移,春天渐渐到来,大地复苏,一切都带着鲜活的生机。
韶光也慢慢的习惯顾府的生活,气色也一日一日地渐佳。
三月初一,已经近在眼前。
韶光到底还是窃喜兴奋的,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要嫁人,而且是他——她有时候也会庆幸自己能在如此之多的大不幸中一次又一次地遇到他。
顾淮钧也第一次感到一种别样的振奋。
昭阳殿里的乾明帝特地为顾左相的婚事愁思一番,与礼部侍郎好好计较才定下最终的赏赐。
“皇上待臣不薄,臣铭心以记。”顾淮钧在大殿中深深拜倒谢恩。乾明帝的赏赐,足以令朝廷文武百官震惊。而乾明帝似乎还有些遗憾,那种遗憾在他进入飞凤宫中时候尤为明显。他想,要是平西尚且再世该多好。
乾明帝登基这些年,皇兄弟弟们一个一个被放逐到皇朝边疆各处,作为一国之君的无上荣耀背后强烈的孤独和寂寥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他。
*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生来就带着一种使命,而这种使命令他们从不会真正开心或者真正放开心扉。
顾淮钧从皇宫回府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个使命。从今而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一切都将带上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一点叫顾淮钧既感觉到兴奋,又感到害怕。
三月初一来得太快,快得韶光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二月底的时候盛阳一直下着雨,天气依旧寒冷、潮湿。
韶光准备回去一趟秋家,但是顾淮钧却阻止了她。
顾淮钧不愿意她和秋家的人有任何的联系,派人前去使了些银子,算是替死去的秋韶光尽孝。
韶光想,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有些犹豫。他做的事情都是在为她考虑,但她并不是十分的乐意。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顾淮钧在这一点上却有些独断,他从来都以为这样对韶光是最好的安排,但忘记问一句,你是否喜欢。
这些终究不是重点,当下,韶光心里记挂着的当日平西之死,其他一切她都听之任之,并不十分在意。
很快,成亲的日子便到了。
因着顾淮钧曾娶皇室公主为妻子,此番成亲只能算作续弦,而韶光也属意于此,并且正好以此来拒官员之贺,落得一个清净。
倒是顾淮钧在此事上稍稍有些固执,他想给秋韶光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他不愿意再看到韶光受到任何的委屈。
韶光却是劝阻了他,“续弦与否,都不过是一句话,你娶的终究只有我一个人。何况,续在平西之后,不会令我不快,你又何须太过在意。”
顾淮钧频频摇头他不是在意一个名头,他在意在世人眼里,他们二人并非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是外人说起来,这中间始终夹着一个死去的平西公主!
韶光发现,其实,她并不是十分了解顾淮钧这个人,但是有些话她又说不出口,只能劝慰一句作罢。她并不在意世人怎么说,两个人走到如今实属不易,她想要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名分实在是太渺小的说法而已。
顾淮钧大概是苦恼了两日,终究无法,平西的灵位还在府里放着,他总不至于将之送出去。
大婚之夜,顾淮钧稍稍应付来贺的同僚便早早踏入洞房。
龙凤高烛灼灼生辉,顾淮钧扶着门框细细地看着婚床上规规矩矩坐着的女子,她细白的双手牢牢相扣不安地揉搓,他想,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然令他今时今日才真正得到她。
“相爷,您快进去吧。”晴儿守在喜房外,见相爷怔怔地望着房里的新嫁娘居然久久不入,她轻声提醒道。晴儿心道,难道是方才在前头喝酒喝多了?
顾淮钧抬臂一挥,令晴儿下去。他迈入房门将门合上,缓缓地走上前,取起喜娘准备在柜子上的喜称,手稍稍用力,将红绸一点一点撩上去。
新嫁娘粉面红唇,明眸善睐,眼底一片盈盈水光,似喜似惊。
顾淮钧将喜称扔在床侧,将床边的女子扯入自己怀中。
三十余载,岁月时光终究没有亏欠自己。顾淮钧如是想。